夫人不干了 第60節(jié)
令玉自外進來,沖三人行過禮,再跟傅氏道,“老夫人,余老爺要見您?!?/br> 傅氏忙道,“讓他進吧,都是一家人,沒那么多避嫌的?!?/br> 顧淮山撩起衣擺坐到上首,不一會兒余忠旺進門,看見顧淮山還想跪下來給他請安,叫一邊的嬤嬤扶住坐到椅子上。 傅氏笑盈盈的,“余老爺子急著見我為的什么事兒?” 余忠旺瞧了瞧余晚媱,神情沉重,“我看到當年那個老婆子了。” 堂中幾人俱是驚愣,傅氏先反應過來,忙道,“老爺子快帶我們過去看看?!?/br> 有余忠旺帶路,他們極快的找到翠柳巷,越往里走,顧淮山的臉色越古怪,傅氏也不是傻的,這一路暗暗盯著他,直到在一家二進院子前停住,顧淮山坐不住了,“是不是走錯地兒了?” “不可能有錯,我親眼看見那個老婆子領一姑娘進屋,那姑娘還直哭,”余忠旺堅定道。 傅氏這下已確定這里就是陳氏和陸瓔的落腳地,到底是家中丑事,她也不好在余忠旺面前抖落出來。 顧淮山揣著袖子道,“周老頭今早叫我去他府里,耽擱到現(xiàn)在,我得走了?!?/br> 傅氏哂笑,“左不過是釣魚下棋,能有咱窈兒重要?” 顧淮山被她堵的說不出話。 傅氏朝外頭候著的何嬤嬤遞了個眼色,何嬤嬤便帶了幾個腰膀粗壯的小廝去敲門,開門的是以前服侍陸瓔的香云,一見到何嬤嬤的臉,當場嚇得要關門,何嬤嬤跟著傅氏處理了不知道多少后宅腌臜,哪還看不出她的想法,當即沖小廝道,“撞開門,進去拿人!” 小廝們一窩蜂沖上前,香云攔不住,門被撞開,她跑都沒時間,直接被小廝給逮住套上繩栓住。 那屋里的陳氏正哄好了陸瓔,兩個人都覺得顧淮山好糊弄,這次是陸瓔不小心,但沒關系,只要她私下跟顧淮山說些好話,顧淮山還是照樣會替陸瓔考慮的。 可她們還沒笑出來,一幫子人闖進來,陳氏大驚道,“誰給你們的膽子擅闖民宅!” 那些小廝話沒半句,先綁了李mama,又過來抓她們。 陸瓔驚恐的要尖叫,小廝們早有預備,給兩人的嘴巴塞上布,繩子一捆帶出院子。 李mama一露面,余忠旺立時道,“就是她把閨女往海里推,化成灰我都認得!” 陳氏看見傅氏和余晚媱,瞬時兩腿發(fā)軟,再一見顧淮山氣的吹胡子瞪眼,當即淚眼汪汪,可是她嘴里塞著布,想說話都難。 傅氏防的就是她這手,傅氏早看出來她是個巧言令色的女人,絕無可能再容她有機會出聲。 顧淮山看著她們被五花大綁,心頭有些不忍,“若不然問清楚,要是冤枉了恐不好……” “有余老爺子這個人證,還能冤枉她?這老婆子是她的人,沒她指示,下人敢做這種事?”傅氏一口懟道。 顧淮山還想支支吾吾。 何嬤嬤從院子里抱出來一個妝奩,徑自從里面翻出兩張面值三百五十兩的銀票,遞交到傅氏手上。 傅氏舉起手里的銀票沖顧淮山搖了搖,顧淮山就閉嘴了。 傅氏哼笑,“把她們送到大理寺,讓明淵好好兒的審,害我窈兒,我要她們血債血償!” 那兩母女掙扎著沖顧淮山落淚,想求得他一絲憐憫,可顧淮山愣是低著頭不敢看她們,直到她們被拽走,耳邊聽得傅氏一聲譏笑,“國公爺不是說周老爺尋你嗎?還杵這兒干嘛?” 顧淮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良久道,“回家吧?!?/br> 拿了陳氏母女,手中又有顧淮山那七百兩銀票,狠狠拿捏住顧淮山,傅氏自是得意。 余晚媱在一旁卻只覺得錯愕和唏噓,她的親生父親是非不分、花心濫情,就像傅氏說的,京里的男人有幾個不納妾,仿佛男人風流已經是一種習慣,傅氏這次拿捏住他,還會有下次,蹉跎了一生,就為看住他。 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將來,她若也嫁一個如顧淮山這樣的男人,她也只能像防賊一樣防著他一生,她沒有傅氏這般機警,她不可能每日每夜的盯著枕邊人。 難以想象這是什么日子,外人看是錦衣玉食、金尊玉貴,其實早已敗絮其中。 —— 歲歲再過一個多月就滿周歲,按著規(guī)矩,到時肯定得抓周,小孩子長得快,身上衣服也換的快,傅氏每日里都樂呵呵的給歲歲挑衣裳,全是粉粉綠綠的小襦裙。 六月底時,傅氏帶余晚媱進白龍寺上香,白龍寺是京里香火最盛的廟宇,傅氏是想來給余晚媱和歲歲兩個祈福。 她們去的早,但寺廟里已經有許多香客了,令玉去交了香油錢。 傅氏便拉著余晚媱進廟里先拜了一圈菩薩,才在小沙彌的指引下到一間禪房前,合掌道,“施主請稍等?!?/br> 傅氏道好,轉頭告訴余晚媱,“這位元一禪師算命極靈驗,等回讓他給我們歲歲看看。” 余晚媱嗯著笑,“都聽母親的?!?/br> 過半會,那禪房里響起鈴聲,小沙彌推開門,“兩位施主請進?!?/br> 傅氏接過歲歲,帶余晚媱入內,禪房門合上,里頭隔著一道紗帳,可見羅漢床上盤坐著一個僧人。 傅氏虔誠道,“還請禪師給我這小外孫女算一算命數(shù)?!?/br> 那僧人緩慢探出來一只手。 傅氏心領神會,想將歲歲遞到他手上,被余晚媱一把拉住,那只手上有厚繭,余晚媱記得以前去百香園,常見到韓云生在園子里?;尅⒕殦]扇,那時她就見到他手上結了很多繭,伶人想要上臺,就得日日辛苦唱練,時間久了,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會有變化。 余晚媱看到繭時就知道里面的人肯定不是元一禪師,如果她沒猜錯,應是韓云生。 她輕推了推傅氏,“母親,你先帶歲歲走?!?/br> 傅氏一頭霧水,“怎么了?” 余晚媱想解釋,可已來不及解釋,里面的和尚走出來,細眉桃花目,一看便沒有和尚的出塵。 傅氏心知遇到惡徒了,想將余晚媱?chuàng)醯缴砗螅嗤韹剠s攔在她身前,極有敵意的看著他,“你想做什么?” 韓云生仍笑的輕佻,“怎的做了大家小姐,便對我有這般敵意?!?/br> 余晚媱抿嘴不語,那晚在船艙里,她見識了他是什么樣的人,她的父兄、英國公府都可能會被他拖下水,她不可能再信他。 韓云生身形一閃,猛地扣住她,飛身閃出窗。 快的傅氏根本無從反應,急跑到窗前,哪里還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傅氏這才意識到,余晚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了! 傅氏差點崩潰,抱著歲歲泣不成聲,她五歲那年,傅氏不慎讓她被丟,終于將陳氏送去詔獄,她以為一切都要好了,這賊人竟這般明目張膽的抓走了她的女兒。 傅氏沒敢哭多久,恢復鎮(zhèn)定后,抱著歲歲出來,秘密叫人圍了白龍寺搜找,可還是音訊全無。 英國公府也很快得到消息,因為怕壞了余晚媱的名聲,他們私下派人在京里查找,連著近半月都沒找到人。 傅氏只能整日以淚洗面,任誰勸都無用。 —— 卻說韓云生抓了余晚媱一路南下,直入江都,給陸恒遞信,要與他見一面。 作者有話說: 上章有個錯誤,我給改了,陸瓔應該比顧明淵還大,哈哈哈,不小心寫成比晚媱大幾個月,不符合科學! 第六十二章 七月的江都暑氣漸消, 入夜后便覺得涼了。 江都的百香園內,青草遍生,一片荒蕪, 再不復往日喧鬧。 韓云生踩著那些雜草,手里舉著一盞油燈, 一路上了臺階,到屋前頓住, 未幾抬起手敲了敲, 可惜里面沒人應他, 于是他收了這虛偽禮儀, 伸手推開房門,跨步入內。 這間房從前是園子里放雜物的,里頭還有些唱戲時用的鑼鼓喇叭,園子里也就這間房還能像樣, 其余的都已被打砸完。 韓云生將油燈放到桌上,屋里亮堂起來, 只見角落里蜷縮著余晚媱,被繩索捆綁住了手腳,一聲不吭的垂著頭。 韓云生緩慢走到她身前蹲下,觀察著她,發(fā)覺她的手腕和腳踝都被勒出了傷痕,他探出一只手,她立刻瑟縮起來, 他便收回手,轉步到桌前, 拿竹簽挑了挑燈芯, 讓火光更亮一點。 “陸大人還沒來, 我想用你威脅他,好像失算了?!?/br> 余晚媱倦怠起來,閉上了眼睛不愿聽他說話。 韓云生扭過臉看著她,神色輕浮又認真,“他要是不來,你跟我走吧?!?/br> 跟他到哪里,他沒說,余晚媱卻能猜的出,去年八月那次伏殺陸恒,幽冥閣死傷不少,現(xiàn)今只有他一人逃出朝廷追捕,幽冥閣內的殺手還能剩多少,此后余生,他想活著都不能出現(xiàn)在人前。 無非是亡命天涯。 韓云生問她,“我仍記得你當年說過,伶人和其他人沒什么不同,你現(xiàn)在還這樣想嗎?” 那會子余晚媱還沒嫁給陸恒,余家日子過得平平淡淡,沒那么多大家規(guī)矩,余晚媱有時貪玩帶著秀煙溜出來。 他們初次遇到,不是什么很叫人歡快的場景,他剛唱完戲,臉上還畫著戲妝,眉目流光溢彩,是個旦角模樣,被人堵在臺下,差點輕薄了去。 余晚媱躲在暗處,用彈弓對準那人的后腦勺給了一擊,才讓他脫開身,她那時甚至分不清他是男是女,他們跑了很遠,江都的河流有很多,他們停在水畔,她極認真的告訴他,伶人是賺錢的營生,和尋常人無有不同,他無需忍受他人輕賤。 天真的可笑。 韓云生輕輕吊起嗓子唱曲。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1……” 這寂靜的夜里,他唱出來的曲兒不再動聽,帶著無盡的哀怨和控訴,眸光盯著余晚媱,不見她再看自己一眼。 曲聲戛然而止,他笑的極風流,“可見人心易變,你如今登高踩枝,又怎會再想起當年?” 余晚媱抬起來頭,定定的和他對視,“我爹和哥哥沒有得罪過你,英國公府也沒有得罪過你,你說當年,你還記得是誰救過你?” 韓云生嘴角的笑僵住。 余晚媱紅著眼道,“即是利用,何必怨怪我?” 韓云生又笑的好看且肆意,“我的徒弟們被人抓了,只能利用你這一回?!?/br> 余晚媱迅速低頭,事到如今,陸恒不來也沒什么,她不想欠陸恒的情。 是時外頭響起人聲,“那位大人到了邵伯湖畔?!?/br> 韓云生一口吹掉燈火,快步到她面前蹲下,掐住她的臉道,“我不帶你這個麻煩走了?!?/br> 他從袖子里取出絲絹猛然堵住她的嘴,她拼命掙動著,被他托起來徑自塞進了旁邊放戲服的柜子里,蓋沒有完全合上,空了一條縫隙,她在這縫隙中看見他眼中有破碎光暈流動,然后他朝她露出一個極溫柔的笑,柜子砰的蓋上,她徹底被拴在這密閉空間里。 救命!求救堵在嗓子里,她拼盡力氣撞那箱子,可箱子太重了,她的那點力氣都不能讓箱子發(fā)出聲響,待她氣力耗盡,臥在箱底,鼻尖聞著戲服上的臭味,脊骨里滋生出無邊恐懼,她會在黑暗中漸漸失去生機,誰也救不了她,就連哭都發(fā)不出聲,她將徹底被遺忘。 腐爛、消逝。 韓云生立在箱子前良久,將手心的鈴鐺用線穿好掛到門上,只要有人進屋就能觸動鈴鐺聲。 他做完這一切,繞步出了門,外頭站著五個黑衣人,是他們幽冥閣最后剩下的殺手,他帶著這五人出去,直奔邵伯湖。 夜晚風大,湖水起了浪,一波一波打上岸,陸恒立在一塊石頭上,衣角被打濕,他的心神都在手中的那塊帕子上,那帕子邊角繡著窈字,是余晚媱隨身的帕子,連同那封信一起遞到他手中。 他沒等多久,韓云生來了,仍是身穿袈裟的僧人模樣,拱手對他道,“只要大人配合我救出徒弟,事成之后,她一定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