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她一說話，男知青們都笑得不行。水桶，嘿呦，她不是在種樹，是在泡樹吧。

    田藍可不愛聽這種話，她脫口而出：“領(lǐng)悟意思懂不？我們的意思除了金石玻璃，木竹也可以做容器，竹筒你們總不會沒見過吧？我看你們就有竹筒做的筆筒呢?！?/br>
    她話音一落，好幾個人都突然間跳了起來，大喊大叫：“對呀，竹筒！我們有竹子呀，農(nóng)場給我們發(fā)了竹子蓋房子用的?！?/br>
    薛秀琴迫不及待地抓著田藍的胳膊，滿懷期待：“行不行??？”

    田藍呆滯，只回了一個字：“行?！?/br>
    竹筒種樹還真不是她胡說八道，她種過。

    她家退休老干部爺爺奶奶不熱愛游山玩水，也對廣場舞和中老年保健市場毫無興趣。老頭老太太最愛的就是種植紅樹林，因為退休前在港口工作，為了航運發(fā)展，當時他們砍了很多紅樹林。這是老人這輩子最愧疚的事。

    退休以后，老兩口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將這些減風(fēng)消浪的紅樹林重新補種回去。

    作為被爺爺奶奶帶大的小孩，田南就是不上農(nóng)大，也免不了同樣在灘涂上種紅樹林的命運。

    不過這不能怪她沒想起來竹筒種樹的事。因為種植紅樹林使用了竹筒當容器的目的是為了防止海水沖擊，直接把樹苗給沖跑了。是水太多的問題。

    而現(xiàn)在，沙漠里是水太少了。她一時間腦袋瓜子沒轉(zhuǎn)過彎來，正常的很。

    況且，這些竹子是用來蓋新兵連營房用的呀。她純粹是不舍得小哥哥小jiejie們天天過得這么辛苦。

    然而，人家不怕。

    其他知青一反應(yīng)過來，就跟著大叫：“快快快，趕緊跟他們說，竹子給我們留下！我們要種樹！”

    田藍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便只剩下風(fēng)吹沙了。

    呵呵，小哥哥，小jiejie們，那營房還要不要造啊？

    唉，算了，造什么營房?。肯确N樹再說。

    趁著春天把樹種下去，依靠營養(yǎng)液讓樹扎下根來。待6月份雨季到來，即便沙漠降水再少，也能有水分補充。如此一來，樹就能真正的活下來了，以后即便氣候干旱，頑強的胡楊也能在沙漠里站穩(wěn)了，不趴下。

    團部農(nóng)場的朱團長親自押著竹子過來給知青當種植容器。

    瞧見這群喜氣洋洋的年輕人，他先是罵了一聲國罵，然后一個個的拍他們的肩膀，聲音跟炸雷似的：“好樣的，有志氣。這蜜水里頭泡大的娃娃，也沒泡軟了啊。”

    說著，他還哈哈大笑。

    田藍挺囧的，看來一代人看下一代人都是蜜罐子里長大的。她爸媽還是70后呢，說她的時候照樣會提：我們那時候多苦，看看你們，哪里吃過一天的苦。

    就蠻好玩。

    知青們紛紛積極表態(tài)：“那當然，我們是社會主義事業(yè)的接班人，我們是真正干革命的?！?/br>
    說完大家就毫無社會人自覺，完全不懂得做人比做事更重要道理的，撒開腳丫子跑了。

    直接將團長撂在了原地。

    朋友，你們這樣是不行的。你們難道不曉得跟領(lǐng)導(dǎo)打好關(guān)系會事半功倍嗎？光埋頭干活是沒有前途的。

    好吧，團長你好，團長再見。

    難得今天風(fēng)沙不大，我們得趕緊干活了。您，還是忙您的去吧，我們就不打擾了。

    有了竹筒，大家真是爽歪歪。竹筒自帶竹節(jié)呀，這就是天然的瓶底。灌上營養(yǎng)液，胡楊苗一插，往沙地里頭那么一埋，一棵綠色的希望就這樣播撒進了沙漠。

    因為鋸子有限，大家分三組行動。做竹筒的做竹筒，配營養(yǎng)液的配營養(yǎng)液，栽樹的栽樹。

    什么，你問誰扎草方格？哎，這活兒當然是大家一起行動了。真算起來的話，扎草方格是最耗費時間的事。

    大家興興頭頭，忙碌了一個白天，就將竹筒組的產(chǎn)品全部消耗殆盡。

    收工回農(nóng)場的知青們一致決定要去催工。竹筒組的同志們，怎么回事？速度要盡快跟上啊。你們鋸竹筒的，比不上我們栽樹的，難道不會覺得面子掛不住嗎？

    大家伙兒還沒走近呢，就聽到哇哇的哭聲。眾人面面相覷，不至于吧，真羞愧的哭了？哎呀，沒必要的，知恥而后勇，趕緊把竹筒做好就行。

    田藍側(cè)耳聽了一回，疑惑道：“我怎么覺得是小孩的哭聲??？”

    大家跟著細聽，嗯，的確。人類幼崽跟青少年的哭聲還是差別比較大的。

    他們走進竹子堆旁，就瞧見一個小男孩一邊跺腳一邊哭，嘴里還喊著：“你賠我，你賠我，這是我的。”

    知青們看清楚小花貓的臉，都驚訝不已。這小孩不就是之前因為喝水的瓶子被他媽捐給他們種樹而哭鬧不休的那一位嗎？后來，戴金霞開了瓶一直舍不得吃的罐頭，又把瓶子還給了他啊。

    這會兒，他鬧什么鬧？

    杜忠江滿臉通紅，尷尬地解釋：“對不起，我給你果干吃吧，我不知道你的氣球這么容易破。你別哭了，我回去就給你拿吃的?！?/br>
    原來他帶隊做竹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大毛竹的中間部分竹節(jié)相當長，足足有四五十厘米呢。這么長的一段竹節(jié)，如果只做成一個竹筒，那就太浪費了。

    竹筒組的知青們商量了會兒，認為一段竹節(jié)截成兩半，利用效率更高。

    但是這么一來，問題就出現(xiàn)了。截取之后，總歸會有竹筒兩邊都沒有封底的竹節(jié)，必須得找工具給它封底。

    他們一開始考慮的是寬大的葉片，這個大家已經(jīng)在用了，因為竹筒上下的直徑差不多。為了防止種下樹后，沙子全都涌進竹筒中，大家相當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應(yīng)用樹葉以及牛皮紙幫竹筒做封口。

    但是這樣的封口是在竹筒的上端，沒有水的重力作用，比較容易太太平平。可他們要把一截竹子截成兩段之后，底端的密封就不能靠它們了。

    大家必須另外想辦法。

    剛好這小孩拿著氣球出來吹，叫知青們看到了，他們就靈機一動，決定拿氣球做密封工具，氣球牢固不容易破啊。

    大家跟小孩說了兩句好話，順利拿到氣球過來做試驗。誰知道這氣球居然不牢靠，套竹筒的時候直接破了。

    小孩一看，當場崩潰。

    他平常根本沒什么玩具，他好不容易從家里翻出來氣球，他都沒來得及去跟小伙伴們炫耀呢，就被這幫討厭的壞人給弄壞了！

    知青們面面相覷，這事兒還真是他們沒理。

    戴金霞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我下回給你拿瓶罐頭好不好？”

    孩子mama剛好出工回來，見狀立刻皺眉：“給什么罐頭？慣著他哦。有新瓶子還不高興，哪來這么多事？”

    小男孩被他媽不問青紅皂白就罵了一頓，委屈得要命，抓著破掉的氣球就沖他媽嚷嚷：“他們弄壞了我的氣球！”

    猛烈的西北風(fēng)中，那小小的破氣球隨風(fēng)飄拂。

    結(jié)果他媽立刻變了臉色，直接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屁股，標準的河?xùn)|獅子吼作派：“有完沒完??？誰讓你在家里亂翻的？”

    倒霉的小同學(xué)沒有得到母親的支持，居然還挨了通屁股，索性在地上打起滾來，又哭又喊：“你是俺親媽不？你專門欺負俺，幫外人?！?/br>
    呀，居然地方口音都出來了，可見的確傷心。

    知青們趕緊幫忙去：“嫂子嫂子，這個事是我們不對。你別哭了呀，小弟弟，下次我們進城一定給你買氣球，成不？”

    天底下的娃感覺委屈的反應(yīng)都差不多，還躺在地上的小學(xué)生哭哭啼啼：“我不要，我就要這個！”

    馮祥生立刻保證：“我們肯定給你找一模一樣的?！?/br>
    濟北農(nóng)場的古團長剛好經(jīng)過，聽到這邊的動靜，他怕知青跟本場職工產(chǎn)生了矛盾，趕緊過來看情況。

    結(jié)果胡團長一眼瞧見那風(fēng)中搖擺的氣球，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你個女同志咋這么不注意？搞什么呀？叫知青娃娃們看這些，老娘們就能耍流氓了？”

    小學(xué)生的媽又羞又氣，一巴掌拍在兒子的屁股上，吼道：“再鬧，把你丟山上喂狼吃去?！?/br>
    知青們愈發(fā)迷糊，怎么了？為什么他們一個個火氣這么大？

    薛秀琴還茫然地問了句古團長：“報告領(lǐng)導(dǎo)，請問怎么回事？”

    田藍立刻伸手拽她，捂住了她的嘴巴。

    好吧，雖然之前姐也沒搞清楚這究竟唱的哪一出。但結(jié)合在場成年人的反應(yīng)，姐大概能猜出來這個疑似氣球的橡膠制品究竟是啥東西了。

    咳咳，套子唄。

    我國60年代已經(jīng)有套子啦，只不過比較少見，也不會光明正大地拿出來售賣。所以大姑娘小伙子們不認識，實屬正常。

    話說這年頭的套子原來長這樣啊，富有時代風(fēng)格，挺樸素的。

    田藍雖然挺有探究精神，但也不好當著人面一直盯那套子瞧，就只能虛虛地笑：“誤會誤會，沒什么，團長，你忙您的去吧。下次我們進城一定給小弟弟買氣球。”

    古團長同樣尷尬，又不能說破這事，就只好清清嗓子，趕緊招呼正往這邊走的朱團長：“哎哎哎，老朱，跟你商量個事。春灌你們怎么安排的？”

    說話的時候，他就大步流星地往外邊走。那背影，怎么看怎么迫不及待，疑似逃跑。

    那mama也拽著還在抹眼淚的兒子離開了。

    剩下知青們面面相覷，集體滿頭霧水。濟北農(nóng)場的人怎么這么奇怪？話也不說清楚。

    杜忠江這會兒倒不關(guān)心此事了，他就犯愁：“沒氣球的話我們怎么把口子給封起來？這么長的一段竹筒就種一棵樹，太浪費了?！?/br>
    勤儉節(jié)約慣了的小伙伴們跟著皺起眉頭，窮家破業(yè)，日子得省著過呢。

    邵明突然間舉起手來，張口問大家：“我們這回只種胡楊嗎？”

    “當然不是?！瘪T祥生不假思索，“你沒聽田藍說嚒，喬木灌木和草的結(jié)合，才能最有效地防范風(fēng)沙。咱們寧甘農(nóng)場這么多年的植樹經(jīng)驗也證明了這點?！?/br>
    邵明立刻笑了：“那這事就好辦了，不要截成兩段，咱們直接在竹子上打孔?！?/br>
    有知青皺眉頭：“唉，你現(xiàn)在不要想著做笛子的事情好嗎？我用蘆葦給你做個蘆笛都沒問題。但是，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是種樹?！?/br>
    邵明一本正經(jīng)：“就是種樹，種植灌木！竹子這么粗，完全可以橫過來放，然后就將小灌木種進去，那就能種很多樹了?！?/br>
    大家都跟著激動起來，沒錯沒錯，好辦法，有創(chuàng)造力。

    田藍沙漠種樹基本屬于理論知識狀態(tài)，也不知道這招到底可不可行。大家決定還是去請教老師傅，這樣更有把握些，別白糟蹋了竹子。

    一群人又興沖沖地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他們居然又迎頭撞見了古團長和朱團長。

    老古同志現(xiàn)在看到這群娃還覺得尷尬，他立刻又扯著嗓子跟朱團長說話：“哎呀呀，你說這個春旱厲害的嘞。天不下雨要命哦，水都斷流了，光靠這幾口井哪里夠澆小麥。眼看著小麥就拔節(jié)，今年真是要人命了哦?！?/br>
    朱團長挺奇怪的，這個話題他們剛才不是已經(jīng)討論過了嗎？怎么這人還要絮絮叨叨的？

    田藍聞聲停下了腳步，跟小伙伴打了聲招呼：“我有點事情?！?/br>
    然后她脫離大部隊，往兩位團長的方向走去。

    古團長現(xiàn)在看到知青，尤其是女知青就面上發(fā)燒，只恨寧甘天太干，他沒辦法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偏偏這女知青娃娃還開口跟他們打招呼：“二位領(lǐng)導(dǎo)，你們剛才是在說春旱沒辦法澆灌小麥的事嗎？”

    朱團長以為她擔心新開墾的實驗田，安慰她道：“你別慌，我們會盡可能保證這塊地的澆灌的?！?/br>
    他們農(nóng)場的整體情況還是要比濟北這邊好多了，這邊才是正經(jīng)的旱呢。挖了水渠都斷流的那種。這一年年地種莊稼，真是不容易。

    田藍搖頭，正色道：“我想說我們可以利用地下水澆灌?！?/br>
    兩位團長不約而同地搖頭。這可不行，雖然寧甘有地下水。但是人跟莊稼能喝的水，那都是深井打出來的?；ㄙM的人力物力成本不用說，相當驚人。

    田藍認真地看著領(lǐng)導(dǎo)：“我說的不是深井，就是淺層的地下水，對，有咸味，有苦味的水。”

    朱團長和古團長都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