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租住的人想攔著這幫土匪，結(jié)果其他租客先攔住了自己的鄰居：“哎哎哎，人家就是看看啊，也沒干什么，不用這么小氣的?！?/br>
    那些租客嘶吼著，卻始終沒辦法跑過來。

    田藍看完了屋子，又看院子里的公共廁所，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官茅房。她頗為滿意，因為里面還挺干凈的。

    聽說郊區(qū)的生產(chǎn)隊隔兩天就會過來拖走惡色，好拉回去漚肥。

    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她也不再說話，直接抬腳走人。

    時候不早了，現(xiàn)在趕回去，應(yīng)該還能趕得上食堂的飯。

    有物美價廉的食堂吃，干嘛要去外面浪費鈔票啊。

    她已經(jīng)決定了，她一定要把食堂當(dāng)成家。以后就是搬到這里住，到時候她也打飯回家吃。

    多省事啊。

    方秀英看了眼陳立恒，心中暗道，向陽公社的社員還真沒說錯，老九就是個耙耳朵。買房這么大的事，居然是蘭花花做主。

    曹雯雯卻若有所思，跟他們一道走到公交車站時，才突然間冒出聲：“這是不是就是發(fā)動群眾斗群眾?。俊?/br>
    她以前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過，說農(nóng)村政治的特點就是團結(jié)一幫人，跟另外一幫人做斗爭。

    現(xiàn)在看來，城市也差不多。

    原本這些人抱團的多緊啊，現(xiàn)在就分成兩派了。

    田藍笑了笑，沒吭聲。

    反倒是方秀英接了話，意味深長道：“你不知道為什么工會做斗爭總是失敗了嗎？”

    她沒說后面的話。

    因為無產(chǎn)階級的聯(lián)盟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牢固。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會先兼顧自己的利益。

    曹雯雯滿臉茫然，田藍也沒給她答疑解惑。

    方秀英眼睛看著前方不知名的地方，突然間冒出一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br>
    這句詩曹雯雯聽過，杜甫寫的呀?？蓮姆叫阌⒆炖镎f出來，總有點怪怪的。因為要收回廣廈千萬間的就是她自己啊。

    感覺好矛盾。

    田藍卻一本正經(jīng)道：“我國社會目前的主要矛盾是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zhì)文化需求與相對落后的生產(chǎn)力之間的矛盾?！?/br>
    方秀英笑了，點點頭，表示認可：“如果東西多了的話，應(yīng)該就沒那么稀奇了吧?！?/br>
    就好像大西北農(nóng)村的房子，反正有地方，只要你不追求大瓦房，打土坯就能壘出泥巴屋，上面再蓋上茅草，就是可以遮風(fēng)擋雨的家。

    田藍笑了笑，看著方秀英道：“我倒沒想到，你還打算補償租客。”

    方秀英重重地嘆了口氣，等上了公交車才看著窗外，緩緩說話：“我剛才說的是心里話，我們都是倒霉鬼。他們也沒做錯什么，不過是運氣不好而已?！?/br>
    好像誰都沒錯，那又是誰的錯呢？

    她已經(jīng)懶得再去尋找答案，她只想好好學(xué)習(xí)。

    方秀英突然間轉(zhuǎn)過頭，認真地看著田藍：“你們的電視機，能賣我一臺嗎？”

    田藍不假思索：“你們工業(yè)學(xué)院宿舍能插電嗎？”

    她熱心地幫人支招，“要是不行的話，就拿到你們學(xué)校學(xué)生會，請大家一塊兒看?！?/br>
    方秀英看了她一眼：“我想住在家里。”

    田藍搖頭，認真地建議她：“我覺得你住學(xué)?？赡軙线m。沒誰能夠打擾你。”

    女生宿舍的管理一向嚴格，本校男生都難進去，何況外面的人。

    方秀英自嘲地笑了笑，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15，000，本來這房子我們家準(zhǔn)備賣三萬塊的。但現(xiàn)在既然你們只要住正房，我們也不能讓你們承受歷史遺留問題造成的損失。等正房空出來，你們能搬進去住了，咱們再去辦手續(xù)?！?/br>
    田藍在心中算了一回，兩進的四合院已經(jīng)有600平方米了，差不多有三四十間房。加上那地段，15，000的確不貴。

    至于里面的租戶，問題慢慢的總能得到解決。

    她清楚人離鄉(xiāng)賤，也明白方秀英的不容易，便不再討價還價，痛快答應(yīng)：“15，000就15，000吧。”

    這個錢，她和陳立恒能拿出來。

    在趙家溝大隊時，知青點因為特別掙錢，所以工分值本身就高。原先他們掙的錢，大部分都投入到新建廠房購買設(shè)備再發(fā)展上面去了。

    但她和陳立恒離開趙家溝，出來上大學(xué)了。大隊就開會舉手表決，認為他們應(yīng)該把掙的錢都提出來帶走。因為他們已經(jīng)不是趙家溝知青集體的人了，社員不能占他們的便宜。

    等到會計把賬目一算，他倆加在一起，足足拿了23，000塊，是兩個標(biāo)準(zhǔn)的萬元戶了。

    掏出15，000塊錢買下四合院，還能再剩8000塊，起碼幾年時間內(nèi)，他倆應(yīng)該都不愁錢花。

    畢竟除了自己搞研究燒錢外，他倆還有國家補貼呢，吃飯完全不是問題。

    雙方目的地不同，方秀英提前下了車。

    曹雯雯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突然間感慨萬千：“所以說不要那么早結(jié)婚嘛，看，多麻煩?！?/br>
    陳立恒莫名其妙膝蓋上就中了一箭，感覺自己好冤枉。

    田藍笑道，啥有道理：“有道理，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br>
    曹雯雯茫然了：“什么？”

    她一理科生，如果不是數(shù)理化分數(shù)夠高，光是語文政治拖后腿，她就跟大學(xué)沒關(guān)系了。

    田藍笑著解釋了一下《氓》的故事。

    曹雯雯狂點頭：“古人誠不欺我也，實在太有道理了。古代人都知道的道理，怎么現(xiàn)在你們還犯糊涂呢？”

    陳立恒不得不咳嗽一聲，提醒對方：“我中午剛請你們吃過飯啊?！?/br>
    這翻臉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點。

    曹雯雯理直氣壯：“那還是我們學(xué)校食堂的飯呢，你沾的是蘭花花的光。”

    陳立恒苦笑：“那我再沾一回光吧。”

    公交車停下，大家一塊兒去食堂吃飯。

    田藍瞧見先前在學(xué)生會的人，隨口問了一句：“徐有志呢？沒跟你們一塊吃飯?。俊?/br>
    那人沒好氣道：“你那電視機害死人了。一堆人在集體發(fā)瘋呢，哪個都不舍得來吃飯?！?/br>
    所以他被迫要給這么多人帶，飯盒都要堆成小山了。他究竟造了什么孽?。?/br>
    倒霉的男同學(xué)話音剛落，就看見徐有志一陣風(fēng)似的沖過來，一疊聲地朝他喊：“郭云鵬，打rou，我請你吃紅燒rou！”

    郭云鵬沒好氣道：“還紅燒rou呢，你不看現(xiàn)在什么點，連rou湯都沒了。”

    不過，好歹還有點京醬rou絲，也算是聊勝于無了吧。

    田藍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頗為好奇：“你這是撿到了糧票還是鈔票??？”

    徐有志瞪眼睛，批評大學(xué)新生：“田藍同學(xué)，你怎么能這么庸俗呢？是寶藏，是寶貴的國家資產(chǎn)?！?/br>
    餐桌上的人都驚呆了，同學(xué)，拜托你吹牛有個下限成嗎？

    郭云鵬直接吐槽他：“國家資產(chǎn)要指望你，那就完蛋了。為了我們國家的安全著想，你還是消停點吧。”

    “去！滾你的蛋?！毙煊兄拘那楹?，不跟他一般見識，兀自眉開眼笑，“是陶瓷。我跟你們說過沒有？我家是陶瓷廠的，這個暑假，我們廠接了個訂單，要出口白瓷到英國。要求潔白如，不能有一點雜色?？墒切伴T了，燒了幾次，白瓷都泛黃。啥招都想了，怎么也解決不了問題。我爸他們愁的連覺都睡不好，可是要出口的呀，是國家任務(wù)?！?/br>
    田藍隨口接話：“是不是原料中含有鐵雜質(zhì)呀？”

    徐有志正想揭開謎底呢，說不定就被人搶了先，頓時悻悻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已經(jīng)看過那個電視課程了？”

    下午他調(diào)試電視機，機器可以找出更多的頻道時，無意間看了節(jié)陶瓷工藝課，居然找到了困擾他爸爸和叔叔伯伯們許久的難題的答案。

    當(dāng)時他就激動的不行，趕緊打電話到廠里。

    接電話的工程師可把他夸上天了，一個勁兒說他不愧是大學(xué)生，一想就想到點子上了。

    這次燒制陶瓷，他們進了一批新原料，跟以前的產(chǎn)地不一樣。估計正因為如此，所以才出現(xiàn)了鐵雜質(zhì)。

    田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胚釉料內(nèi)有鐵及鐵的化合物導(dǎo)致陶瓷變黃變棕變紅，應(yīng)該算常識性問題吧，他們陶瓷廠居然不知道？

    太不可思議了。

    曹雯雯和郭云鵬異口同聲：“我可不知道這常識。”

    雖然大家都知道鐵銹色，化學(xué)里也學(xué)過，氧化鐵是紅棕色的。有誰能往這個方向想呀？

    田藍尷尬道：“我們那邊用陶器比較多，想燒瓷器來著，我就了解過一點這方面的知識。對，剛好電視上放了。”

    大家這才心理平衡。

    都是大學(xué)生，都是擠獨木橋進來的，憑啥你這么優(yōu)秀？

    徐有志感慨萬千：“知識就是力量啊，今天要是沒看到那課程，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這個原因。這課上的可好了，我看的時候都特別難受，我把他們怎么不在我身邊？他們要是能看到這么多東西，肯定很高興?！?/br>
    他們陶瓷廠的技術(shù)人員幾乎沒有大學(xué)生，技校畢業(yè)的已經(jīng)算高材生了，大部分人都是初中畢業(yè)，然后以師傅帶徒弟的方式走上工作崗位，根本沒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相關(guān)知識學(xué)習(xí)。

    以前徐友志雖然沒想過接他爸的班，但他還是認為經(jīng)驗勝過一切?？蛇@回，他深切地感受到理論知識的重要性。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才不至于碰上事兒就抓瞎。

    他叨叨了半天，突然間抬頭看陳立恒：“老陳，再弄臺電視機唄，我跟我爸說說，讓他們廠里也買臺電視機，跟著上電視大學(xué)。”

    郭云鵬趕緊攔著他：“你別沖動啊，建設(shè)大學(xué)好像是各地辦的吧，你們那里能收到臺嗎？”

    徐有志愣住了，這他哪知道啊？

    田藍趁機混淆視聽：“應(yīng)該有吧，我們在大西北的小山村里都能看到。你們家再偏僻能比得上我們那里嗎？”

    徐有志認為有道理，反正再不濟，就是沒有電視大學(xué)，能看電視也好嘛。中央臺還有戲曲節(jié)目呢，他爺爺最愛聽?wèi)颉?/br>
    200塊聽上去挺多的，但他家是雙職工，他爺爺也是國營廠的退休工人，有退休工資呢。拿出200塊買電視機，不算奢侈。

    陳立恒立刻答應(yīng)：“行，你把地址給我。不過我們那邊的規(guī)矩是要10臺以上的貨，我們才給安排送貨。不然托運費用太高了，我們會虧本的。”

    徐有志撇嘴：“行啦！會給你們做宣傳的。不就是10臺電視機嗎？你可別小看我們陶瓷廠?！?/br>
    這年頭大家都沒什么錢，可在有些方面大家都舍得花錢。尤其是買工業(yè)品，不怕你沒錢，就怕你沒票。只要不用票，人人都會搶著要。

    何況他們賣的電視機也不貴呢。

    徐有志信心十足，在他們陶瓷廠，很快就會有一個電視大學(xué)的辦學(xué)點。

    曹雯雯眨巴大眼睛，滿臉迷惑：“我怎么記得電大也要考啊，跟咱們上大學(xué)其實沒多大區(qū)別，就是上課的老師在電視機上而已。到時候考不過，也拿不到畢業(yè)證?！?/br>
    徐有志一揮手，豪情萬丈：“管他呢，先把電視機買回去再說。我們廠在我們縣是數(shù)的上名號的，我們還有工人夜校呢。到時候要搞電大，我們廠絕對合適?！?/br>
    雖然他到現(xiàn)在也沒搞明白電大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就是行走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