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舟問出“莎拉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離開”的時候，他就知道葉舟已經(jīng)抽絲剝繭的把線索聯(lián)系了起來，而他本來就不是必須要向葉舟隱瞞這件事。

    鄒鳴的聲音很正常，可細聽之后卻顯得有些艱澀，帶著濃烈的抹不開的感情，他的嘴唇親啟，微張數(shù)次后終于說：“就和你想的一樣。”

    “時間是線性的，但不同位面的時間卻不是?！编u鳴微微垂下眼簾，“位面之間雖然平行，但系統(tǒng)能打開一個漏斗狀的通道。”

    葉舟：“那不對，如果是這樣，你跟莎拉為什么可以回到‘過去’？”

    他所在的時間，不就是鄒鳴和莎拉的“過去”嗎？

    鄒鳴搖頭：“是你的過去，不是我和莎拉的?！?/br>
    “無數(shù)個位面平行，如果你沒有聘用我們，我們要找到你，可能需要在數(shù)萬，數(shù)十萬個位面不斷穿梭?！?/br>
    葉舟：“可我沒有聘用她?！?/br>
    鄒鳴輕聲說：“可她知道你要聘用誰?！?/br>
    “她……”葉舟正想問她怎么會知道，然后他深吸一口氣，明白了。

    怎么會知道？當然是他告訴她的。

    “未來可以改變，過去不行，發(fā)生了的事就是發(fā)生了?！编u鳴，“你經(jīng)歷過的事是無法改變的，就像你如果現(xiàn)在殺了莎拉也不會達成目的，她必然要出現(xiàn)在你過去的生命里?！?/br>
    “否則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你?！?/br>
    “而你參與的位面太多，如果你達成了目的，不止你會消失，那些你造成過重大影響的位面也會崩壞，系統(tǒng)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fā)生?！?/br>
    葉舟低頭，他看到了鄒鳴緊握的雙拳。

    鄒鳴看起來很冷靜，他一直這樣，無論發(fā)生了多大的事他都表現(xiàn)的像是無事發(fā)生。

    只有身體的動作會暴露他的情緒。

    “那你呢？”葉舟語氣很平淡，他看著鄒鳴，很長一段時間葉舟都覺得鄒鳴是一道影子，鄒鳴總是在他身邊，但從來沒有表露出任何侵略性，好像他是一個木樁，一塊石頭，但無論何時，鄒鳴都在他身旁。

    以前他就覺得奇怪，但又覺得自己是大驚小怪。

    現(xiàn)在想起來，鄒鳴身上也有許多違和的地方。

    葉舟想起來了：“你說過，有人教你搏斗，教你怎么生存，還給你留下的物資?！?/br>
    他抬起手，食指指尖指著自己的鼻子：“那個人，不會是我吧？”

    鄒鳴沒有否認：“是你?！?/br>
    葉舟愣住了，他無聲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他有種奇特的，難以描述的感覺，好像他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未來的他“贈與”的。

    “我認識的人，接觸的事，甚至跳躍的位面都是必然。”葉舟的表情逐漸變得麻木，他不帶任何感情的看向鄒鳴，好像這個突然之間變得陌生了起來，“但都和我沒有關系?！?/br>
    鄒鳴的眉頭緊鎖，他朝葉舟走了兩步，焦急的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怎么解釋，在他眼里，葉舟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樣子，他焦急又迷茫，甚至不知道該怎么辯解。

    葉舟擺擺手：“我不是在對你生氣?！?/br>
    葉舟也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的語氣很不好，他想了想，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道：“你知道打游戲的樂趣嗎？打游戲最快樂的就是不到最后一刻你不知道自己是輸是贏，就是那種不確定才會讓人著迷，如果一直贏或者一直輸，很快就會失去樂趣?！?/br>
    “可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我其實只是一段經(jīng)歷，我的所有行為都是固定的，無論我做出什么選擇都不會影響已經(jīng)確定的事。”葉舟看了眼天空，他無奈道，“剛剛我有點生氣，現(xiàn)在倒是沒感覺了?！?/br>
    他甚至開始思考，人的一生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定好了。

    每個人以為在自己選擇，其實都走在既定的路上。

    因為每個人的“現(xiàn)在”，都是未來自己的“過去”。

    鄒鳴忽然明白了葉舟在糾結(jié)什么，他立刻糾正道：“不，我的意思是，你的過去不能改變，你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事構成了現(xiàn)在的你，現(xiàn)在的你的過去不能改變，但未來可以?！?/br>
    “你每做一個選擇，都可能改變未來，讓位面出現(xiàn)新的分支?！编u鳴，“所以你不是在走某個人走過的路。”

    葉舟微微張嘴，他沉默半晌，終于還是誠實地說：“我沒聽懂?！?/br>
    鄒鳴：“……”

    兩人面對面站著，鄒鳴臉上卻不自主的露出一絲笑容來。

    葉舟沒明白鄒鳴在笑什么。

    鄒鳴卻說：“因為我和莎拉出現(xiàn)在了你過去的生命里，所以之后無論你怎么做，哪怕想殺了我和她，我跟她還是會出現(xiàn)，過去是不能改變的。”

    “但沒有出現(xiàn)你過去生命里的東西，都是全新的，你做出的每一次選擇也都是新的?！?/br>
    “我也一樣，或許在某個位面，我沒有找到你?！编u鳴臉上的表情變得格外溫柔，“那有一個位面的你過去里也就沒有我?！?/br>
    鄒鳴輕聲說：“過去不能改變，但未來都是嶄新的?！?/br>
    “如果拿游戲比喻，就是現(xiàn)在你無論做什么，都不能改變上一場游戲的輸贏，可你能決定下一場游戲?！?/br>
    葉舟聽得十分迷糊，但他還是聽懂了，并認為鄒鳴實在不適合做解說或者跟有關的行業(yè)。

    簡單的事都能被他解釋的山路十八彎。

    但葉舟的心情確實變好了，他在某一刻覺得自己是某人殘留的影子，就像行駛的火車，在既定的路上行駛著，一旦想要沖破既定的路線，就會立刻車毀人亡。

    “那你知不知道莎拉的事？剛剛我看到的那個究竟是不是莎拉？”葉舟問。

    既然葉舟已經(jīng)知道了，鄒鳴也就沒有了閉口不言的理由，他點點頭，看起來有點不太情愿的說：“其實我不知道在莎拉身上發(fā)生了什么?！?/br>
    “也是她走的時候我才知道這個位面跟她有關?！编u鳴說，“同一個時間線上不能有兩個她，如果同時出現(xiàn)兩個，那她就會消失。”

    葉舟點點頭，等著鄒鳴繼續(xù)說下去。

    鄒鳴：“我對她的了解不多，我遇到你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在了，后來因為她混血的原因不得不離開?！?/br>
    跟他不一樣，莎拉遇到葉舟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成年了，畢竟在系統(tǒng)里，年滿十六歲就算成年。

    她會離開那么長時間是因為她是混血，她不能只靠吸食血液生存，她需要更多能量——也就是她的同族。

    因為吸血鬼這個種族幾乎沒有混血，吸血鬼更愿意通過初擁的方式生產(chǎn)后代，而不是懷孕。

    所以沒人知道，混血才是最強大的。

    莎拉可以長時間不進食，甚至不吸食人血生存。

    但這建立在她能量充足的條件下，而她補充能量的方式就是吸食同類。

    葉舟不能一直帶著她，因為他不可能去抓人給她吸食，就算可以買血包，對莎拉來說也是飲鴆止渴，不管是從當下還是長遠來看，讓她回去吸食同類的血，才是最好的方式。

    而未來的葉舟身邊有了未來的莎拉，所以曾經(jīng)的她只能回去找曾經(jīng)的葉舟。

    鄒鳴的嘴角掛上了一抹苦笑。

    莎拉的運氣比他好。

    她知道去哪兒找他，而他像個無頭蒼蠅，每次收到雇傭消息，他都會忍不住期待雇傭他的人是葉舟，可之前的每一次他都會失望。

    他浪費了那么多時間在尋找葉舟這件事上。

    以至于時至今日，他仍然擔心這是自己的一場夢。

    鄒鳴并不想告訴葉舟有關于他們相處的任何細節(jié)。

    到了那個時候，葉舟會按照他自己當時的情緒去選擇，到那時葉舟就會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他當時的感覺，而不是“命中注定”。

    葉舟本來還想提問，但想了幾秒沒想出要問什么，好在他還記得草兒現(xiàn)在正處于不明情況的環(huán)境中，于是他再次拿起望遠鏡，朝著草兒現(xiàn)在所在的二層小樓看過去。

    這一次他終于看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東西。

    那個領草兒進去的老婦人出來了，她出門的時候還轉(zhuǎn)過身在門前待了一會兒，像是在鎖門。

    葉舟皺起了眉，這是在阻止里面的人出去，她要把他們關起來？

    但如果她是人販子，也不用一次抓這么多吧？不怕出事嗎？而且到現(xiàn)在都沒看到她的同伙。

    一個人想要控制那么多人，還是好幾個種族，她是有膽子嗎？

    不過葉舟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

    他親眼看到老婦人走到路中間招了招手，她甚至沒有固定招手的對象。

    可四面八方的居民都在朝她走去。

    像密密麻麻的螞蟻，或是沒有靈魂的喪尸。

    但跟喪尸不同的是，他們面色紅潤，臉上帶著幸福又興奮的笑容。

    葉舟手臂上汗毛倒豎，他看著那一張張笑臉，頭一次覺得，笑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表情。

    現(xiàn)在，他除了要確保草兒的安全外，還要想辦法找到找到莎拉，救她。

    第131章

    天快黑了。

    草兒開始心急。

    她能透過木窗的縫隙看到天邊的晚霞，知道再晚一些，這里的人就該動手了。

    雖然她還沒有查明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老婦人又要對她做什么，但她清楚她現(xiàn)在正處于一個危險的環(huán)境中。

    而和她待在一起的矮人們還茫然無知，他們甚至不想離開這棟溫暖的房子。

    可能是因為老婦人也是矮人，再加上這些矮人都是一家人出行，所以他們因為對同族的信任，對自家武力的盲目自信，根本沒有半點懷疑。

    草兒和矮人小孩搭話，知道他們是從距離這里有一個月腳程的村子里出來的。

    他們村居住的基本都是矮人，靠種地和做點木雕維生，日子不能算好但也不算太壞，至少又衣服穿，也不會餓死，但矮人父母很有志向，他們希望自己的小孩能讀書認字。

    可是他們沒有錢，也沒有社會地位。

    在這里，能讀書識字的不是大商人就是貴族，普通平民如果想讀書識字，最好的途徑是通過親戚朋友的介紹，去給貴族當仆人。

    受到寵愛的高級仆人是可以讀書識字的。

    小孩說話有點顛三倒四，看起來并不聰明，也可能是因為營養(yǎng)不夠所以顯得憨憨的。

    草兒把他的話拼湊了很久才拼湊出了一個大概的前因后果。

    他們居住的村子里有這個城鎮(zhèn)居民的親戚，在收到從這邊發(fā)出的信后，那家人就很快賣屋賣地趕往了這里，他們沒有懷疑自己的親戚，臨走的時候還對村民們說他們要去過好日子了。

    那封信把這個鎮(zhèn)子寫得像是地上天國。

    所有種族平等共存，只要付出一點勞動就能過上吃飽穿暖的好日子，住上大屋子，孩子們都能去讀書。

    這個鎮(zhèn)子沒有犯罪，沒有痛苦，它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是神給人間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