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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祺強打起精神將自己的小手撐到李師傅的桌案上,好抵住胳膊拖住自己睡得溫熱的小臉蛋。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李晉卿才道: “師傅你是大丈夫,可寶音是小丈夫,小丈夫要時刻記得‘三飽’!師傅可知是哪‘三飽’?” “三寶?”李晉卿揉著自己被胤祺當做瓷枕的小臂,十分不解的問道。 胤祺卻十分認真的點頭道:“還有師傅你不知道的事情嗎?” 李晉卿輕笑,“臣非世上的圣人,怎能世世皆知呢?” 胤祺聽了李晉卿這番回答,剛才那副昏沉樣子簡直一掃而光,得意洋洋直起身子笑道:“小丈夫要……睡得飽!吃得飽!福氣到飽!” 李晉卿微微低著頭,幾乎是只聽到第一個飽開始嘴角便已然緩緩彎了起來。這樣的話,除了那位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會這樣說了。 原來十多年的金尊玉貴都改變不得她分毫,她瀟灑的樣子都不必看……李晉卿也知道她如今還是與這紅墻綠瓦,規(guī)矩森嚴的紫禁城處處不和。 “李師傅你笑什么?我額娘說得不對嗎?”胤祺撅著小嘴十分不服氣的樣子,更是惹得李晉卿搖了搖頭。 若不是四阿哥拿著寫好的楷字上前,李晉卿還真當要與五阿哥說道說道他額娘這胡言亂語的隨性之語錯在哪里了呢! “李師傅,胤禛今日百字寫成,還請師傅賜教?!必范G說罷恭敬地抬起雙手將那上好的澄心堂紙遞了過去。 李晉卿抬手接過之后緩緩將紙張放在桌案上鋪平,尚未觀看批評便只問他:“四阿哥今日急速,可十分足夠用心了呢?可十分足夠自信讓臣為您道一句好了呢?” 胤禛緩緩屈身行禮,面色不改只道:“胤禛自知一筆字比不上三哥,但若比己身,比昨日己身……是有精進的?!?/br> 李晉卿聽了四阿哥這番回答只微微點了點頭,既不夸贊也無損貶,若以此番點頭舉動看做他對四阿哥的賞識卻又實在太過牽強。到頭來,直教人滿肚子疑問卻猜不著他是個什么態(tài)度。 他李晉卿無論是為人師表還是處理政務,向來是心比海深的讓人捉摸不透。 “四哥寫得好嗎?師傅?” 胤祺說著再次低下了頭,幾乎是心安理得且輕車熟路的就又靠在了李晉卿的小臂處。在其他人眼中,他對李晉卿李尚書這位老師,心中是完全沒有分毫的怯意,僅僅是靠在李晉卿身上的模樣就好像是已然認識許久一般,親昵無間。 而至胤祺于今早上挨了的那一板子,更是早便被他忘去了九霄云外,說來也奇怪……他今日真真是一點仇也不記,卻反倒更黏著打了他的李晉卿了。 李晉卿雖是無奈,卻并不表現(xiàn)出來。只微微嘆了口氣后便再次擺正他為人師表的姿態(tài),十分認真的對待四阿哥今日練習的百個楷字開始一一評點。 他右邊胳膊被胤祺霸占著動彈不得分毫,李晉卿便只能左手持筆,抬手將那狼毫筆沾滿了朱砂紅方才再次提起。 “四阿哥習得還是顏真卿的正楷?”李晉卿微微抬頭看向胤禛,胤禛恭敬回道:“正是,還請師傅賜教。” 李晉卿左手持筆一邊圈著胤禛紙上的字,一邊淡然說道:“所謂顏筋柳骨,既然四阿哥學得是顏真卿的楷書,那便要學得顏真卿的真諦。 字字要做到方正茂密雄厚有力,其筆畫則是要橫輕豎直。有評顏體稱是……金剛怒目壯士揮拳。其字其形,不說是力透紙背,那也是猷勁郁勃?!?/br> “四阿哥您……仍是未得要領?!崩顣x卿寫罷最后一撇方才再次抬起頭看向胤禛。 胤禛低著頭看向那紙面,明明李晉卿是用左手寫的字,明明李晉卿他連看都未看顏真卿的《顏勤禮碑》,可寫出來的字卻是已然入了顏體的骨相。 相比之下,自己的照貓畫虎實在是稱不上什么玩意兒。 李晉卿見他情緒低落,只微微放下筆道:“慢慢來,記住要領!若想學得有幾分相像,勤學自然重要,但更要知道去鉆研!去領會!如此方才……” 李晉卿話還未說完,壓在他小臂處的胤祺卻突然抬起了頭,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問道:“李師傅,若字字都像顏真卿,那四哥又在哪里?” “嗯?什么?”李晉卿幾乎是還未仔細思考,便就下意識的對胤祺這句顛三倒四的話反問出了聲。 胤祺不慌不忙只微微昂起頭,水靈的眼睛里不再是睡意遮蔽的朦朧,他笑意盈盈說道:“不是嗎?四哥就是四哥,他若學得都像顏真卿了,那自己又在哪里?我若寫字,定要世人一看便知是我愛新覺羅.胤祺寫出來的!” 是年少不更事嗎? 或者說是,吐露少年心聲的輕狂。 李晉卿微微側(cè)過頭看著沐浴在晨曦里的胤祺這樣想到,多少人幾十年苦練書法求的不過是能與顏真卿有那么幾分形似,可他一出口便已然是要自成一派的語氣和志向。 不待李晉卿多言,門口突然傳來皇帝的責備之聲。 “你倒是自成一派,字寫得如螃蟹一般只怕是要在紙上橫著走,誰見了不知道是你的大作?”說著玄燁抬起身上這剛下朝還來不及換的龍袍便跨了進來。 一番話說得雖是嚴肅,但責備之中卻又頗帶了些無可奈何的寵溺。 一眾阿哥連同李晉卿見了皇帝自然是要行大禮的,胤祺也不例外,只見他撐著桌案慌忙要起身,可一直倚靠外李晉卿身上的他,雙腿早便麻得沒了知覺。越是用力,卻反而摔了個四腳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