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頓，再次試圖揚(yáng)笑，這會(huì)兒笑得還行，就眉間眼底苦澀幾分——

    「如此這般，你還要辯說自己沒想死嗎？本王看你根本是一心往死里奔，上一世都奔到盡頭了還嫌不夠，到得這一世還奔，如今你愿意將就活著，也是為別人而活。」

    李明沁一時(shí)間弄不清他是在指責(zé)她，抑或有其他意思。

    此時(shí)此刻的她沒辦法思慮太多，又或者根本使不動(dòng)腦子，怔怔然瞅著那剛毅峻厲的面龐，徒生出一種無所遁形之感。

    或須臾或許久，她估量不出，只聽聞依稀是自個(gè)兒的聲音，帶著幽靜卻無比矛盾的涌動(dòng)之情，嘆道——

    「原來你沒有走遠(yuǎn)……你沒走遠(yuǎn)，一直都在，一直看著……這樣很好啊，讓你看看所有人的結(jié)局，也包括我的結(jié)局……」

    她是想死的嗎？

    原本能夠堅(jiān)定否認(rèn)，卻被他一再刺破。

    像把沉淤傷處的膿血猛然挑出，腥臭撲面，逼她直視，茫然心境令她頓失堅(jiān)持。

    她想哭想笑，於是邊哭邊笑，垮著巧肩、微拱著秀背，像再提不起半點(diǎn)兒力氣，也像徹底松掉胸中一 口濁氣。

    第十三章 ~她的大棉襖

    「阿沁的結(jié)局還沒完！」封勁野語氣不容辯駁。「我跟你還沒完！」

    李明沁抬眼與他四目相接，心房震了 一下。

    得知上一世他的魂魄就在她身邊，沖擊仍大，又聽他說他倆沒完，她思緒與心緒激蕩起千層浪,鼓起勇氣問——

    「王爺?shù)幕昶钱?dāng)時(shí)跟著我時(shí)，一定很氣我、很恨我的，是不是？」

    「是，氣到恨不得掐死你?！?/br>
    直白的回答讓李明沁雙肩瑟縮了縮。

    封勁野接著又道：「後來你把本王的骨灰?guī)Щ匚麝P(guān)，在這兒過日子，我又氣到恨不得一把搖醒你?！?/br>
    「……搖醒我？」她迷惘眨眸，不懂。

    「你可以顧著老滕，顧著兩丫鬟，顧著屯民們，卻懶得照顧自個(gè)兒，上一世是那般，這一世竟也沒改?！狗鈩乓懊挤艴酒穑龅匚兆∷碾p肩朝自身拖近，像真要狠狠把她搖醒似。

    他話音變重，道：「沒錯(cuò)，人一出生就是往死里奔，但不是你這種奔法。再有，阿沁應(yīng)該沒忘吧？這一世你的命已給了我，既是如此，只有本王能恣意對(duì)待你，豈能允你輕忽自己？」

    她曾趕去青林圍場(chǎng)求見，用自己的命換他對(duì)隆山李氏手下留情。李明沁沒忘，但明明把命給出去，命不屬於她，此時(shí)心頭卻狂跳著。

    「從明日起，清泉谷谷主前輩教授給你的那套養(yǎng)氣活血功法，天天都得練，聽見沒有？」他抓著人兒輕搖了下，一雙巨掌扣著女子縮起的肩膀幾能將之合握。

    李明沁突然想到?！赴?，谷主前輩……她老人家來了是不是？我迷迷糊糊間好像有聽到她……」

    「阿沁還沒回答本王剛剛問話?！?/br>
    「……唔，聽見了?！顾бТ剑瑴伛Z又乖覺地點(diǎn)頭。

    「往後飲食也需忌口，一切寒涼之物皆不可食，尤其是瓜果，聽見沒有？」又輕搖她一下，催促她應(yīng)承。

    「這怎麼可以？西關(guān)這兒產(chǎn)出的各類瓜果就是格外好吃啊！瓜果就是西關(guān)特產(chǎn)，香瓜、蛇瓜、西瓜、蜜瓜什麼的，都多汁又美味得很的，還不讓吃……」越說越小聲，男人那雙峻目微微瞇起，瞅得她不得不妥協(xié)?！浮?，聽見了?！褂行┬∥?/br>
    封勁野道：「所以，阿沁若不想為自己活，也得為本王好好活著，聽見沒有？」抓著人兒再晃第三下。

    李明沁喉頭有些哽咽，先點(diǎn)點(diǎn)頭，好一會(huì)兒才鄭重?cái)D出聲音。「嗯，聽見了?！?/br>
    終於，那雙大手松開對(duì)她的掌握。

    她又一次坐回自個(gè)兒的小腿肚，但這一次沒再垮著肩、拱著背，她臉蛋起了些血色，內(nèi)心有些不知所措，卻聽封勁野再次出聲道——

    「都聽見了，那很好。那麼，阿沁今夜的道歉，本王亦都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也接受你的歉意，不生你的氣了。」

    李明沁先是張大清潤(rùn)雙眸，掀唇欲語卻未語淚先流，不是之前那般嚎啕大哭，而是乍然間意動(dòng)，不小心便滾落兩串珍珠淚。

    「你肯要我的道歉……你、你不生我氣了……」兩串淚之後又是兩串，然後依舊想哭想笑，但這一次想哭是因內(nèi)心歡喜，想笑絕非苦笑。

    男人探掌過來擦掉她頰面上的淚，她條首一偏，臉蛋偎進(jìn)那粗礪溫?zé)岬恼菩闹?，一雙柔荑分別覆在那手背以及粗腕上。

    她掩下淚濕的雙睫，眷戀地發(fā)出一聲嘆息。

    封勁野剛峻的臉上棱角漸軟，記起一事，問道：「你說，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欲對(duì)我說，是掉進(jìn)湖里生死掙扎間，才想起一直忘記說出來……所以究竟是何重要之事，眼下能說了？」

    他看到那雙好看的眼睛緩緩張開，激瀟水氣的眸底似攏著他的倒影。

    李明沁輕抿了抿唇瓣，慢慢地道：「上一世，王爺被我喂下迷藥，在即將要喪失意識(shí)之前，你靠在我身上，問了我一個(gè)問題，當(dāng)時(shí)我來不及回答，你也來不及聽取，你那時(shí)問……」

    「阿沁是否曾真心待我？」封勁野接續(xù)她的話，將問題重現(xiàn)，聲音輕沉。

    她點(diǎn)點(diǎn)頭，拉下他的單掌握在手中，專注望他，再啟唇仍是慢悠悠的語調(diào)——

    「封勁野……我，李明沁，是真心待你的。從上一世嫁給你到這一世的重生相逢，我雖有錯(cuò)事，但對(duì)待你，永遠(yuǎn)都是真心……嫁你為妻，便是真心想與你白頭到老，盡管後來毀在我自個(gè)兒手中，但那時(shí)候的心意再真切不過，如今重生此世，真心想見你好好的，要你安然無虞，真心想你得償所愿，再無遺憾，我是真心……」突然一頓，雪頰紅暈擴(kuò)染，她再次抿抿唇?！浮X得你很好很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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