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嬌 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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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番兩次被高溶否決,到后面高溶的目光越來越險惡,大有你不認真想想再說,那我就要認真的意思。 被逼的沒辦法了,趙祖光也是‘惡向膽邊生’。最后說了真話:“德盛你到底想要我如何說呢?說得明白些罷,我倒是覺得楊十七娘有這番想法沒錯——你思量你的作為,落在人眼里,與那等圍在她身邊的浮浪子弟有何不同?” 這話不太好聽,但卻是真話! 高溶覺得自己是中心,覺得自己難得有一份‘真心’,楊宜君竟然不領情,簡直離譜!但站在楊宜君的角度,她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當他是某個‘平平無奇’的大族子弟罷遼。 而這樣在她身邊獻殷勤、小意體貼的大族子弟,難道還少嗎? 高溶這一步步的,送昂貴的禮物,言語間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就更算不上什么了。甚至在她的眾多追求者中顯得笨拙,有些不合時宜,她沒有討厭他,更加不留情面,已經(jīng)算是客氣的了——趙祖光最近也聽說了很多關于楊宜君的事,對她的‘壞脾氣’有了一定了解。 高溶又不是什么蠢人,趙祖光話都說到這份上,他轉念一想自然是完全理解的。只不過理解歸理解,這件事對他的沖擊卻不會減少...回想自己作為,高溶怔忡了一會兒,臉色越來越難看。 然而就在趙祖光覺得‘萬事休矣’的時候,他忽然笑了。不是常見的虛偽笑容,也不是冷笑、蔑笑,是真的大笑,聽得出其中的愉悅。 這個反應趙祖光就看不懂了,甚至覺得高溶是不是刺激受的太大,怒極反笑——但聽起來又不太像。 在他不安了那么一會兒之后,高溶才終于收住了笑:“這樣說來,還真是如此...原來我在她眼中,就是尋常男子的樣子。這般作態(tài),一點不出奇,反而該讓她厭煩了罷?” 他想起了那些想要吸引他注意力的美人們,如出一轍的姿態(tài),他是什么感覺?興致好的時候大概樂于看幾眼,但更多時候是覺得心煩吧。 自己如今也扮演了類似的角色,難堪嗎?應該是有的。但在浮于表面的一層薄薄難堪之下,有著更多他說不出來的東西。 不是純粹愉悅的,說不清道不明,讓他心煩意亂、舉棋不定,但沒辦法討厭,沒辦法就此丟開不管。 他覺得自己有點兒緊張,很像曾經(jīng)幾次命懸一線時的感覺——很危險,身體前所未有地敏感,一點點外界的風吹草動都讓他皮膚開始發(fā)痛。 趙祖光不知道高溶這話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自己說...他只當是在自言自語,然后裝自己不存在。直到高溶不再說話,兩人一起回到了落腳處也沒再見他有別的反應,趙祖光才松了一口氣。 這件事至少暫時到此為止了罷...... 想的很好,然而現(xiàn)實總是會給人當頭一棒...楊宜君在自己家見到‘趙家兄弟’時也是懵的。 楊段與‘趙家兄弟’說話,很是相談甚歡的樣子。對著女兒道:“十七娘還記得么?今春見過的,你趙伯父的侄兒?!?/br> 點了點‘趙淼’,又說趙祖光是‘趙淼’的族兄。稍微介紹了一下,才道:“你兩位世兄來播州替家中辦事,遇了些變故,眼下沒有穩(wěn)妥的落腳處,這幾日借住在家中......” 交代了幾句讓楊宜君關照‘趙家兄弟’的話,其實這樣就是客氣客氣。楊宜君一個沒出閣的小娘子,因著播州民風開放的緣故不用避開這樣的外男,但也不能由她來關照?。?/br> 事情肯定是由周氏來安排,家中管事們具體執(zhí)行。 楊宜君沒有提自己和‘趙家兄弟’已經(jīng)很‘熟’,至少比父親要熟悉他們的事。和絕大多數(shù)小娘子不同,她很多時候都習慣了自己做決定,一些事如果不相干,她可能隨口就對長輩隱瞞了。 也不是刻意隱瞞,就是覺得沒必要同長輩說明——說起來挺麻煩的,又要多費唇舌,說不定爹娘還會聯(lián)想到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了。 高溶和趙祖光被安排住在了一間臨著花園的院子里,楊宜君住的院子其實也臨著花園,但她住花園北面,高溶他們住花園東南角。這個院子一般就是用來待客的,寬敞干凈之外,最好的地方是單獨開了一個角門。住在這里的客人可以在不打擾主家的情況下,自由出入。 楊宜君略盡地主之誼的,帶著‘趙家兄弟’去花園里轉了轉。楊家的花園并不算大,至少遠不如播州侯府的花園,但楊段和周氏都是很風雅的人,花園并不是完全交給管事打理,其中有自己的心血在——心血沒有浪費,楊家的花園小而精致,是士大夫看到了就會有‘悠游林下’之嘆的那種。 趙祖光是真的不懂了...高溶拜訪了楊段,以世交家子侄的身份很容易就落腳到了楊家,他到現(xiàn)在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還以為受了那樣的‘打擊’,高溶該放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呢。 但事情真的發(fā)生了,趙祖光又覺得好像也不出意料,他這表弟就是這樣的人??! 平日里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事做的還少了嗎?也就是過去他從未在兒女情長上有過這般作態(tài),才顯得有些奇怪而已! 所以他當下并沒有和楊宜君走在一起,而是稍后了兩步,落在楊宜君和高溶身后。至于跟隨的侍女小廝,那就更靠后了,這給兩人留出了一點說話的空間。 大概是意識到他對她來說,和別的獻殷勤的子弟沒什么不同,而這樣的討好對她是毫無用處的,這次高溶的表現(xiàn)讓楊宜君舒服了很多。他再也沒有那些帶有目的性的舉動,和她很自然地相處。 相熟世交家的孩子,或許還更隨意一些——因為兩人有兩次交集實在過于奇妙了,一次是他闖進她的閨房,差點兒挾持了她,但最后卻是她幫他躲過了追兵,為此他泡了一回她的洗澡水。一次是他身陷命案,她仿佛從天而降,解決了事情。 有這樣的交集,就像人與人相處突破了某種界限,之后哪怕是退回原位,也會讓距離感大減。 楊宜君給‘趙淼’介紹自家的園子,落落大方,沒有小娘子對外男的羞怯。最重要的是,很自然,一點兒也不像是面對一個曾對自己示好,而自己又‘婉拒’過的男人。 后面看著的趙祖光眼睛都直了,雖然他也看出楊宜君不會是那種‘還君明珠雙淚垂’的女子,但她這樣平靜,或者說這樣不在乎,還是讓他有些意外...話說,這樣高溶不就輸了嗎? 當然,趙祖光不至于無聊到擔心高溶在這種事上輸人,他擔心的是高溶因此不甘心、不高興——他直覺高溶這個時候不甘心、不高興是沒法拿楊宜君怎么樣的,所以最后吃苦頭的還是他! 高溶生的很高,楊宜君在女子中不算矮,但他還是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還多,她只到他的肩膀。從他的角度去看她,可以看到發(fā)頂上小巧的發(fā)髻,她似乎偏愛這種簡單的發(fā)髻。 還可以看到兩枚珠花、兩支金燦燦的華勝插在發(fā)間。她的發(fā)飾用的不多,也不是很奢華,這在洛陽的話,甚至是很不入時的。送到他府上的美人們有人給她們置裝,哪怕是最低一等的也比這要奢華的多。 她會想要奢華的飾物嗎?華服美食呢?應該會想要罷。凡是女子,哪有不想要這些東西的。之前她不是也托自己的族兄尋一個珍珠冠,只不過因為他要送她,反而沒有入手了。 她應該有更好的東西來裝飾——洛陽貴女、貴婦們用金銀珠寶裝飾自己,敷粉施朱、描眉畫唇,引得子弟愛慕追逐。他從不追逐那些女子,但也承認裝點得華美確實賞心悅目。只不過有的時候外物搶了人的風頭,雪白的粉面都是一樣的,最耀目的是滿頭珠翠,這就有些無趣了。 但她...她不會被耀目的金銀珠翠掩蓋,一切在她都是陪襯與裝飾。 偏偏是這樣的她,卻沒法用世上最好的東西裝飾。這很可惜,那些用去裝飾平庸之人的金銀珠寶也很可惜。 ......想法亂七八糟的,支零破碎地冒出來。 楊宜君微微仰起頭同他說話,眼睫一扇一扇的,似蝶飛去。他聞到了香氣,聞到香氣是尋常的事,稍稍有錢的人家都會用香,更不要說女子們用胭脂水粉,而胭脂水粉里本身就會添加香料。 他應該聞過很多香氣,但只是聞到的時候知道,香氣沒有了,記憶也就沒有了,這甚至激不起他內心的一點兒波瀾。 可他現(xiàn)在有些混亂了,他剛剛確定自己聞到了香氣,下一瞬間又不太確定了。香氣是肯定存在的,但他不能專心去確定那是怎樣的香氣。 他得分出一些注意力和她說話,他說了一些稱贊主人家花園的話,楊家的園子確實很有品位,這話不算違心。然后,有些走神了,脫口而出:“...前次在成都時,十七娘還有一事尚未告知,只說山高水遠,若能再見才說?!?/br> “如今再見了不止一回,倒是一直沒有機會問起...十七娘可否解惑?!?/br> 楊宜君上次就是隨便說的!天大地大,她可沒想到自己和一個外男還有機會再見! 那種事,即使是她也不想和一個男人解釋?。?/br> 她現(xiàn)在肯定還是不想說的,但出爾反爾這種事她也沒有做過,一下竟少見的手足無措起來。 少女輕輕咬住嘴唇,眉頭微微蹙起,臉上也浮起了一點點霞色。這是小娘子們害羞又為難時常見的表情,但很少能在楊宜君臉上看到——回想與楊宜君的幾次交集,那樣的場面都沒能看到,而如今卻近在咫尺。 別的女子常是這樣出現(xiàn)在高溶面前,他不覺得有什么,很多時候還會覺得厭煩。但楊宜君如此就不同了,或者說完全相反。 他回憶起從小學到的東西,不確定這是‘物以稀為貴’,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 高溶一向是做主導的那個,但幾次三番在楊宜君這里都沒能占主導。哪怕是那次他差點兒挾持她,她的第一反應都是拔刀相向,根本不服軟,硬氣的不得了,其他時候更不用說了。今次大概是第一次,第一次這樣失措。 雖然還不到‘軟弱’的地步,但已經(jīng)很‘有趣’了。 高溶覺得‘有趣’...他兵法學的最好,乘勝追擊的時機抓的剛好——又跟著提了幾句話,仿佛沒有把楊宜君的為難放在眼里,真的就那么好奇,真的就只想解惑。 楊宜君不是那些養(yǎng)在深閨,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很美,也知道如果必要的話,怎樣運用這份美。所以,即使一些人口頭上說她不好,傳了很多流言,她在播州這些貴族青年中還是過的很順心。 很多時候,說要給她好看的人,真正看到她的時候,心里的想法就變了。 但剛剛,‘趙淼’完全忽視了她的為難,這在她的經(jīng)驗中也是少有的呢。 她垂下頭,她安靜了好一會兒,她忽然開口了:“我騙人的?!?/br> 聲音不大,但很清晰,打了高溶一個措手不及。他沒想到楊宜君再抬起頭來說的是‘之前騙了公子,我不愿說,公子別問了’。 理直氣壯,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妥——然而高溶仔細想想,似乎還真沒什么不妥。這只是他的好奇而已,她沒有義務滿足。至于她食言了,他也不能與她一個小娘子計較到底。 “這可真是...”高溶少見的有了無可奈何的心情。 楊宜君卻挺高興的,有了開玩笑的心情,笑了起來:“今日小女便給公子上一課——公子覺得小女生的美么?” 別的小娘子是沒法直接這樣說的,但她就直接說了,說的很大方。 高溶也很爽快,點頭:“十七娘自然是美的?!?/br> “公子要記得,這世上越美的女子越會騙人呢!”楊宜君這是想起了影視劇里的經(jīng)典臺詞,說完自己又笑了,有點得意的樣子。 第37章 趙祖光覺得,自…… 趙祖光覺得,自己若是有一天死于非命,就是被自己的多嘴多舌害的——但是沒法子啊,人就是有好奇心。事情就擺在面前,他沒法不去追問。 在回到住處之后,趙祖光就忍不住問高溶:“德盛要向楊十七娘請教何事?” 他之前已經(jīng)知道高溶和楊宜君認識了,他不知道兩人之間有著怎樣的交集。所以剛剛見兩人‘交鋒’也是摸不著頭腦...大概是在楊宜君的事情上高溶總顯得很好說話,他因為好奇,下意識就問出來了。 高溶看起來并沒有被耍了的不快,反而心情不錯的樣子,便把當日躲過官兵搜車的事說了。 趙祖光越聽,神色越古怪...不同于高溶,他已經(jīng)成親,妾室也有兩房,對女子之事是有些了解的——高溶府上也有不少美女,但高溶的性情趙祖光很清楚,他絕不會關心那些美女的事,對他來說那些美女只是物件。 所以,有些事他不知道還真不奇怪。 當然,更可能是他知道那種事,但是這對他來說就是個沒放在心上,丟在犄角旮旯里的‘常識’,所以遇到這種事之后也不能立刻聯(lián)想到。不能說他腦子不靈,也不能說他缺乏常識,只能說人的思維是有‘慣性’的。 高溶也注意到了趙祖光的神色,看向他:“你知道怎么回事?” 趙祖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此——” 然而才開口就被高溶打斷了:“不必說。” 趙祖光:“?” 高溶不理會他,笑著走進書房,接過小廝秘密送來的一些書信,研究起來。 這是在做正事,趙祖光也不好將話題拉回去——他有點兒慫,不想逆著高溶來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于是這件事就這樣了。 趙祖光和高溶在楊家落腳,生活其實也沒有太大改變。他們一邊掩人耳目,等著洛陽那邊的消息,一邊尋訪要找的人...高溶的父親高齊當年突然駕崩,皇位為高晉所奪。因為這個變故,是有一些高齊死忠反抗不能,又不愿意效忠高晉,便掛冠而去的。 這些人中有一些人很有才華,甚至有人如今還頗有能量,高溶希望得到這些人幫助。 一方面這確實是一股力量,另一方面也是表明一種態(tài)度,樹立起一面旗幟。 他一路從洛陽出來,尋訪了許多人,也與一些可信之人表明了身份,得到了支持。如今來播州,除了因為播州地在邊陲,不被人注意,方便他隱匿蹤跡外,也是因為有一個他看重的人,種種證據(jù)顯示他應該就在這里。 播州不大,但尋找一個已經(jīng)隱居的人還是有一定難度的。好在也不是真的大海撈針,人就是再隱居,那也是一個士大夫隱居,不可能真的做了山人、野人。過的‘田園生活’,也更接近理想中的那種。 這樣的人,哪怕沒有刻意揚名,在周邊也不會是無人知曉——他們和其他人不一樣,總會遭人議論。 到現(xiàn)在,高溶和趙祖光已經(jīng)確定了幾個‘可能性’,正要一個一個去拜訪。 忙著這些事的時候,日子不期然就過去了七八日,這期間高溶與楊宜君也沒打過幾次照面。 楊府不大,但那也看比較的對象。作為大戶人家,楊家?guī)字亻T還是有的。高溶他們作為客人單獨住一個小院,楊宜君的院子則是在內院之中。如無意外,很難遇到,且就算遇到了也就是見禮而過。 直到一日有人請他們去城外登山。 高溶和趙祖光在播州活動,也結識了一些本地的權貴子弟,之前搭上的楊科就是其中之一。如今他落腳在楊宜君家,與她家有個世交的身份,這在很多人眼里就更是自己人了。所以有些自己人的活動,也會請他。 也是這一日無事,再加上前次已經(jīng)拒絕過人一次了,趙祖光便做主參加這次登山活動——高溶本身是不在意這種事的,但趙祖光在意。播州本地的權貴子弟對他們什么都不算,可他們如今人還在播州,打聽人也要借助這些地頭蛇呢。 而出門的時候,兩人就發(fā)現(xiàn),楊宜君也出門了,顯然雙方的目的地是一樣的。 播州民風開放,青年男女一起登高算不得什么。不過高溶和趙祖光見慣了洛陽貴女,一時竟沒想到。 但雙方并沒有因此同行,楊宜君盡到禮數(shù)之后,便騎馬先行了。所以高溶與趙祖光到了山腳下時,楊宜君已經(jīng)到了,在山腳茶攤處借了人家的爐子,溫了自家?guī)У木?,正與幾個小姐妹喝了暖身子。 “...此事是真...”“這還能有假?”“真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