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見雪來 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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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換上那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痞痞地歪嘴一笑,“殺人需要理由么?我看他們不爽,所以殺了。這次的禍事闖得有點大,我殺了高家兩兄弟,他老爹就仨兒子,現(xiàn)在仨都沒了,他爹肯定不會放過我。殺世家子,依照秘宗律當五馬分尸,我一下殺了倆,恐怕得十馬分尸。我阿舅肯定不會偏袒我,最多讓我死得痛快點兒。我外祖母一定會救我,可是這里距離離州太遠了,消息傳過去,再到我外祖母上邊都來,我早已沒命了?!?/br> 桑持玉被雨澆得冰冷,這一切的變故來得太快,仿佛是一場夢境。 他固執(zhí)地問:“為什么殺人?” “我都說過了,”蘇如晦煩躁地說,“我看他們不爽!” 桑持玉握住蘇如晦的肩膀,凝視著蘇如晦的眼眸,仿佛要從他眼眸里尋找他撒謊的證據(jù)。殺人總得要一個理由,或許是高家二兄弟故意挑釁,或許是他們圖謀不軌蘇如晦正當防衛(wèi)。無論是什么理由,只要蘇如晦說出口,他就相信。 可是蘇如晦沒有說。 桑持玉輕聲問:“你不是說你要改好么?你不是說讓我不要討厭你么?” “別說了,”蘇如晦試圖掰開他的手,“你騎了馬吧,借我,讓我走,趁兵馬司的人還沒來,趁城門還沒關。桑持玉,你放我走么?” 蘇如晦用了點兒力,沒掰動,他被桑持玉握著肩頭,桑持玉的掌心guntang如炭。 桑持玉的眼睛那么冰冷失望,可他的手是暖的。 桑持玉盯著他的眼睛,“你可知你此去,再無歸來之日?!?/br> 知道啊,蘇如晦心里頭默默地想,殺人的那一剎那間他就知道。畏罪潛逃,他此生不再是光鮮的世家子,而是不見天日的罪犯。他再也不能夠歪纏桑持玉,讓桑持玉頭痛無奈。 蘇如晦深深嘆了口氣,這么想一想,他真的很虧。 所以他要補回來。 蘇如晦猛然抬起頭,摟住桑持玉的腰,向前一步,吻住了桑持玉的唇。 這一刻仿佛雨聲消退,世間的一切離他們遠去,桑持玉怔愣在了當場。蘇如晦guntang的唇碾磨著他的,熱烈糾纏著,是桑持玉從未有過的經(jīng)歷。牙關被輕輕撬開,恍惚間桑持玉嘗到一種澀澀的苦味。 是雨水的味道么? 還是眼淚? “又被我欺負了,恨不恨我?”蘇如晦在他唇畔問。 桑持玉把他推開,唇齒間還留著那澀然的苦味。桑持玉啞聲問:“花是你送的,對么?” “什么花兒?你這么難相處,還有人覬覦你的美色?還我送的,想不到你這么自戀啊?!?/br> 桑持玉看不懂眼前這個家伙,他闖了滔天大禍,可他依然吊兒郎當,痞子似的欠揍。 桑持玉深吸了一口氣,道:“告訴我真相,我會護你?!?/br> “我欺負你,你還護我?”蘇如晦笑了笑,道,“你不是最討厭我了么?怎么,難道是撒謊么,你不會喜歡我吧?桑持玉,你這人真有意思。” 桑持玉臉色蒼白,和閑閑微笑的蘇如晦比起來,好像他才是那個殺人犯。 他用力閉了閉眼,咬著牙道:“你說得對,我討厭你,很討厭、很討厭。” “既然如此,”蘇如晦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你就松手啊……” 他沒松,雙手好像和蘇如晦的肩頭焊死在一起。 蘇如晦那時還沒打算豁出命去的,他逃出邊都,天高水長,總有一條路可以走??墒巧3钟襁@個模樣,卻教他狠不下心了。蘇如晦頭一回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這么深情的人物,他忍不住想,人都為他殺了,為他死又如何呢?多待一會兒是一會兒,只要多纏綿一刻,都算他蘇如晦賺了。 蘇如晦笑道:“這樣吧,反正我也打不過你,我不跟你打。你讓我走,我就走,你讓我留,我就留。我把我的命交給你,告訴我你的答案。”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雨聲充斥著寒涼的人間。三月的雨,這般滂沱,這般沒有盡頭。他們二人沉默站在雨中,相視如雕塑。桑持玉覺得自己的心冷透了,他忽然有一種張皇的預感,他再也收不到花了。 他默然注視蘇如晦半晌,終于做出了選擇。他拉起蘇如晦的手腕,走到他騎來的馬邊。長街盡頭響起馬蹄聲,滾滾而來如急促的鼓點,兵馬司的人要來了。桑持玉解下腰間的秘宗制式橫刀和錢袋,交給蘇如晦。 蘇如晦騎上馬,什么都沒說,只深深看了桑持玉一眼,揚鞭策馬而去。 桑持玉煢煢立在雨中,目送他的背影?;拿5奶斓亻g,二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兵馬司的鐵騎來到近前,為首的軍官看見桑持玉,高聲喊:“大掌宗敕令,緝拿蘇如晦歸案。桑大人,你可曾見到蘇如晦?” 桑持玉緩緩回頭,雨滴沿著他長而翹的睫羽下墜。 他的聲音寂寂清清,和著連綿的雨聲,“不曾見蘇如晦,但見匪徒十二?!?/br> “匪徒?”軍官疑惑,“哪來的十二匪徒?” 他驀然反應過來,他們一行軍士剛好十二人。 桑持玉緩緩拔出枯月,妖異的刀光被雨滴折射,光輝凄清如冷月。 那時節(jié),桑持玉和蘇如晦對彼此都不夠了解。桑持玉認為蘇如晦是個肆意妄為的紈绔,他恨蘇如晦背棄諾言,厭蘇如晦荒唐無度。蘇如晦以為桑持玉是個死板的木頭,恪守戒律,一絲不茍。可他們兩個人都不知道,對方是個十足十的瘋子。蘇如晦做事不考慮后果,而桑持玉從不畏懼后果。 男人持著刀,靜立如枯松。他第一次違背師令,是為了蘇如晦。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蘇如晦,會變得像墳墓一樣安靜吧。他想。 桑持玉做起手式,長刀映照他冰冷的臉龐。 “過此道者,吾殺之?!?/br> 第65章 他思念著他啊 黑街,極樂坊。 桑持玉化形成陸瞎子的模樣,目不斜視地進入極樂坊本堂。今天傍晚打過架的地方一片狼藉,混混們正在收拾碎裂的桌椅,修補打壞的欄桿。不時有混混向他行禮,他微微點頭算是答應,拐進曲折繁復的內(nèi)廊。蘇如晦給他的地圖上標注了關卡,關卡需要對暗號。桑持玉當然不知道暗號是什么,不過他擁有瞬影移形秘術,可以直接跳過關卡。 極樂坊內(nèi)部的建筑非常復雜,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層。極樂坊轄下并不僅僅這一家妓坊,黑街的賭坊、茶樓、酒館,只要是醉生夢死的地方,大半隸屬于極樂坊。極樂坊還有好幾家巨型工坊,工坊制造靈火銃,也制造傀儡。每年有無數(shù)rou傀儡在里面制造完成,送往各家妓坊,又有無數(shù)報廢的rou傀儡送回工坊回收,或者修復或者銷毀。眼下這家大本堂地下有三層冰庫,專門存放工坊送過來的,還未插入靈石啟用的rou傀儡。 腳下廊道交錯,七扭八拐。有些廊道分布在高層屋外,站在廊道上往下望,便是黑街狹窄如深壑的街道,略略伸手,似乎可以摸到對面房屋的木欄桿。桑持玉按照地圖走,越走越深。 外頭的混混大多是毛頭小子,臉上幾乎涂滿油彩,要么坐在廊下吞云吐霧,要么抱著傀儡妓鬼混。越往里,能見到的混混越來越少,即使見到人,也能看出絕非善類。漸漸的看不到外頭的月光了,黑漆漆的廊道僅僅依靠油燈照亮,他進入了極樂坊最為秘密的區(qū)域。木板在腳底下吱呀作響,他向前走著,同一個極樂坊混混擦肩而過,一種濃郁的味道充盈鼻尖,他皺了皺眉。 那混混大約級別頗高,見到陸瞎子竟不打招呼,直接走了。如此正好,桑持玉不欲開口。他走到了目的地——蘇如晦原本居住的內(nèi)堂。蘇如晦說,按照韓野的性格,他原本的物什一定原原本本保留著,甚至開啟內(nèi)堂的八卦鎖也和從前一樣。蘇如晦猜得沒錯,桑持玉順利擰開了八卦鎖,推開內(nèi)堂的榧木門。他取了墻角上的油燈照亮,踏入門里。 空氣里有濃重的灰塵味道,大約許久沒有人來,地上落滿了灰。燈光淌進內(nèi)室,屋子登時亮堂了起來,桑持玉看見滿屋的星圖,墻上地上,比比皆是。地上堆了書本和星盤,橫七豎八,一片狼藉,被人搗過亂似的。桑持玉知道,這就是它們原本的模樣,蘇如晦這個人太邋遢。 地板上堆滿了木雕,桑持玉記得韓野說過,蘇如晦喜歡雕木頭,攢了一屋子木雕。木雕堆積如山,被陰翳籠著,陰郁如累累蠶蛹。桑持玉不得不撥開木雕,才有地方下腳。他找到蘇如晦說過的鐵皮箱,箱子被壓在層層疊疊的大理石星盤下面,只露出一個角。桑持玉將星盤推開,拉出鐵皮箱,旋轉(zhuǎn)八卦鎖。機關咔噠咔噠作響,齒輪一個挨一個咬合,鎖頭開了,蓋子啪嗒一聲彈開。 里面疊放了許多書信,信封皆用朱筆寫著“秘”,這是極樂坊坊主機密等級最高的秘檔,除了掌握八卦鎖開啟方式的蘇如晦本人,誰也無法閱讀。桑持玉拆開書信,一封一封地看。 “別來良久,甚以為懷。如今你名揚天下,一者觀星科榜首,二者秘宗殺人犯,不知該為你喜還是為你憂。禍兮福所依,極樂坊賞識你星陣大才,渡你入黑街,你平安無虞,我甚慰之。我已按你所言縱火燒毀高氏庫房,盡焚家譜抄本。邊都風波未平,高氏日日擊登聞鼓,鳴冤于道。我置我褻衣于高家府宅,意欲誣高氏兄弟竊我衣物,為你當街殺人開脫。奈何大掌宗鐵石心腸,不肯赦你罪過。此事難以轉(zhuǎn)圜,且待日久天長,我徐徐圖之。江雪芽 字?!?/br> “你來信所言之事,我已知悉。你怒發(fā)沖冠,蒙蔽其中,依我觀之,此事甚為蹊蹺,當從長計議。桑氏闔族戰(zhàn)死不苦關,族譜流散,無人得其原本。你言高家兄弟自桑氏祖墳覓得家譜原本,得知桑持玉并非桑家子。你可知我密使家仆夜訪桑氏祖陵,土堅磚厚,絕無盜掘之象。高氏兄弟所言為虛,其中必有隱情。高氏何以得來桑氏族譜原本?緣何高家密謀暗害桑持玉,恰恰為你所聞?你年少沖動,入他人彀中,前程盡毀,憾矣。黑街兇惡艱險之地,不可重蹈覆轍,當謹之慎之,切記切記。江雪芽 字。” “我已審訊燕瑾瑜,他并非幕后主使,此案同他無關。追查多月,線索盡斷。幕后之人手眼通天,凡我所過之處,必有其耳目先我一步布署妥當。你身處黑街,我力所不逮,行事萬萬當心。江雪芽 字?!?/br> 桑持玉翻著這些信件,十五年前那場血案重現(xiàn)于眼前。一切來龍去脈在江雪芽的字里行間鋪展于他的眼底,他觸摸著這些字跡,年份久了,有些字的墨水微微洇散。他一封封地讀,終于明白他在蘇如晦心里讀到的遺憾和悲傷來自于何處。 原來是這樣,蘇如晦為他而殺人,為他而流浪。 桑持玉閉上眼,心里有無盡的酸楚。 那個家伙為什么不告訴他呢?他既不脆弱,也不膽怯,他何須成為蒙在鼓里的保護對象?什么桑氏子,什么秘宗武官,蘇如晦根本不明白,這些身份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的人生像孤舟行于海上,那些來來去去的人若水中飄影,分明近在咫尺卻又虛無縹緲。他時常感到不真實,感到無可抑制的虛幻和孤獨。他置身于這偌大的世界,卻常感覺他不在這里。 他不在乎高門貴胄的身份,也不在乎至高無上的權柄。他聽從大掌宗的命令,只是因為在這茫茫大海中,他漫無目的,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有意義的事情去完成。他何須蘇如晦為了一個“桑氏子”的身份放棄前途,放棄親友,奔入滂沱大雨,至死方歸? 廊外響起腳步聲,桑持玉沒有離開,任由那腳步聲逼近,停在榧木門口。 “蘇如晦讓你來的?”韓野問。 桑持玉回頭看他,他抱臂倚在陰影里,裸著半身,腰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大約之前失血太多,他的臉色略有些蒼白,深邃的輪廓因為黑暗而有種莫名的陰郁。 “陸瞎子回來拉著我說什么未婚妻、相好,我就知道蘇如晦肯定會讓你來這里?!表n野倚著門看他,“你們什么時候認識的?” 桑持玉望著他沉默,半晌后才回答:“十歲?!?/br> “真早,怪不得?!表n野走進來,“上回我去順康坊找蘇如晦,他莫名其妙說當初出賣黑街密道的人或許是他自己。我一開始不信,可是后來我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木雕,就改變了主意。蘇如晦病中刻的這些木雕都沒有臉,但是我記得我剛跟著他做事的時候,看到過一尊雕像。那尊雕像,是有臉的?!?/br> 韓野從懷里取出個東西,丟給桑持玉。 桑持玉抬手接住,一尊黑漆漆的檀木小像暴露在光下。這尊雕像遠沒有其他木雕精致,木料也粗糙,雕工稍顯稚嫩,紋理不精細??伤鼡碛衅渌镜駴]有的臉龐,桑持玉怔怔看著這座小木雕,那雙淡漠的眉目,一如他自己。 “我猜對了,”韓野沒滋沒味地笑了笑,“是你。” 桑持玉細細撫摸雕像的臉龐,心頭似有苦水翻涌,灌入喉間,干澀又苦悶。蘇如晦沒有說謊,病痛帶走他的生命,當他的時間所剩無幾,他想要完成他未竟的心愿。而他最后的心愿,就是回到桑持玉的身邊。 桑持玉抬起頭,他的身邊環(huán)繞著小山一般堆疊的無臉木雕,每一尊皆是那個家伙無聲的思念。 他思念他啊。 桑持玉握著這小小的雕像,一滴淚從眼眶墜落,滴入雕像的眼眸。這一瞬,似乎這滿目清冷的木雕桑持玉,也在靜靜地落淚。 “謝謝。”桑持玉低聲道。 “不用謝我,要是我打得過你,你必定走不出極樂坊?!表n野翻看那些木雕,“其實我早該知道這些木雕是誰,蘇狗蛋長得那么像你。蘇狗蛋是蘇如晦做的第一個一品rou傀儡,留在極樂坊里當執(zhí)事,天天給蘇如晦洗襪子。那個白癡做的東西,身上總有你的影子。你見過蘇狗蛋嗎?” “見過?!鄙3钟竦?。 “那看來你更白癡?!表n野嘲笑他,“陸瞎子說的那些話不要當真,亂七八糟,瞎說八道。他專司殺伐,不管生意。早年黑街遍地是童妓,殺人犯竊賊王八蛋聚集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事兒發(fā)生?每年死在床上的男男女女不計其數(shù),我小時候干過一段時間拉尸的活兒,妓坊里拖出來的尸體大多慘不忍睹。 后來蘇如晦來了,他弄出了一品rou傀儡,極樂坊旗下所有皮rou生意都用rou傀儡替代。一開始大家不買賬,后來蘇如晦改進了rou傀儡的膚質(zhì),極樂坊的rou傀儡一個比一個漂亮,價錢還比真人低廉??芗嗽絹碓搅餍?,再后來,蘇如晦搞出獸人rou傀儡、雙性rou傀儡、雙根rou傀儡……說真的,蘇如晦是我見過最下流的人,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弄出這些奇怪的rou傀儡。黑街的人比他更下流,蘇如晦的rou傀儡風靡黑街,越奇怪越受歡迎。 現(xiàn)在黑街沒有童妓了,以前的妓子成了工坊的工人,剩下留在妓坊的賣藝不賣身,要么當管事要么彈彈曲兒唱唱歌。給花魁生辰送禮是極樂坊的慣例,顯示坊主對他們的優(yōu)待。雖然如此,蘇如晦成日忙著研制奇形怪狀的rou傀儡,哪有空給他們送禮。他們的節(jié)禮蘇如晦從未經(jīng)過手,送什么是我選,送也是我去送。” 蘇如晦的下流桑持玉早就見識過,桑持玉苦澀地想,世界上怎么會有蘇如晦這樣的人呢?這般下流,又這般讓人念念不忘。若是從前,桑持玉定然不愿知道這些無恥又奇怪的東西。僅僅聽見名字,也足以讓人難堪??墒乾F(xiàn)在他好像已經(jīng)習慣了,無論蘇如晦弄出什么傷風敗俗的東西,他都能接受了。 桑持玉望向韓野:“為何同我說這些?”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母親是娼家女?!表n野平靜地說,“她死在床上,我親手把她拉去亂葬崗。我蹲在街頭哭,碰見了蘇如晦。他送我木簪當信物,讓我去極樂坊報到。他說,再過幾年,就不會有像我母親這樣慘死的人了。我那時候不信,可他真的做到了。我那時候崇拜他,仰慕他,覺得他無所不能。想不到那個無所不能的混蛋,也有辦不成的事兒。死到臨頭,憋著最后一口氣爬也要爬回秘宗見你。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還跟你搞成這樣,真是可笑?!表n野低著頭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嘲笑蘇如晦還是嘲笑他自己,“就當我吃飽了沒事干,看不得別人犯蠢,多管閑事好了?!?/br> 桑持玉沉默了一會兒,從懷中取出一份地圖,遞給韓野。 “這是什么?”韓野沒接。 “雪境礦場的地圖,”桑持玉道,“蘇如晦會在地圖上標記的那個礦場布置防護星陣,可以作為流民的避難所。” 韓野慢慢接過那地圖,鋪開在眼前,朱砂點出了那個安全的地點,如此醒目,火苗一般燙進韓野的視野。 “給我這個是什么意思?”韓野澀聲道,“讓我們放棄刺殺澹臺凈么?” 桑持玉搖搖頭,“即便你們決定刺殺,他也會為你們布置這個星陣?!?/br> 韓野的笑越發(fā)苦澀。他當然知道,雪境幾千條性命,蘇如晦放不下。即便蘇如晦決定為了人間回護秘宗,即便黑街終將與秘宗為敵,蘇如晦也不會放任那些流浪的性命去死。 這一瞬間,他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兒。蘇如晦面兒上是個放蕩的流氓,骨子里仍是世家子。他喝茶吃飯從不出聲,指甲剪得干干凈凈,在外頭行走靴底下沾了泥巴,他要坐在家門口,把泥刮干凈再進門。他成長于苧蘿山,白衣上人教他觀星布陣,離州澹臺的血脈在他身上流淌。他的親朋在秘宗,他愛的人也在秘宗。黑街對他來說是飄零之地,他像落葉向往著歸根,思念著他遠方的故鄉(xiāng)。 此刻韓野明白,蘇如晦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們從始至終,就不是一路人。 “韓野,”桑持玉忽然說,“你知道為何你是極樂坊坊主么?” 韓野想起陸瞎子成日罵他出賣蘇如晦上位那些話兒,眼神里長了刺似的,問:“你想說什么?想為蘇如晦抱不平么?”他話語間顯露出不耐煩,“我不如蘇如晦,不必你來說,我心里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