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桑持玉一怔。

    桑持玉面前的門扇啪的一聲合上，兩個人隔著薄薄的門扇站著，一人在漆黑的房里，一人在暈黃的光下。桑持玉靜靜立了片刻，踅身回到自己的寢居。燃起一豆燈，他跪坐于案前，守著凄清的冷月獨坐。

    蘇如晦在想什么呢？他以為蘇如晦會辯白，會求饒，會裝可憐，騙他心軟。可蘇如晦什么也沒有干，那個素來無恥不要臉的家伙居然選擇了逃避。不對，蘇如晦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或許今晚他就要過來色誘了，他在席間不就是這樣同系統(tǒng)商議的么？若桑持玉就寢，恐怕再睜眼時就會看見光溜溜的蘇如晦趴在他的胸前。

    時間一點點過去，夜越來越深，冷月如水，徘徊于冰裂梅花紋的地磚。滿室剔透的水光，桑持玉住進(jìn)來之后沒有改變屋子原有的布局，肅武公主的刀鞭置于木架上，方樽里放著絳紅的梅，澹臺凈在時日日有人更換，現(xiàn)在也有貓侍細(xì)心照看。梅花紅得像心頭的血，桑持玉靜靜注視著它。

    房門緊閉，沒有要被人推開的跡象，桑持玉深深蹙起眉心。

    蘇如晦怎么還不來勾引他？

    燈火罩著他清冷的臉龐，他一動不動跪坐于案前，側(cè)耳聽外頭的更聲。他守著燈火，寸步不離，生怕錯過上門來勾引他的蘇如晦?？墒谴蟀胍挂讶贿^去，蘇如晦依舊沒來。

    他放棄了么？桑持玉想。

    桑持玉本該覺得松一口氣才對，畢竟蘇如晦最難纏了，他不知道蘇如晦真的來了，他要怎么拒絕他。如果蘇如晦耍賴，他要把他的手銬起來么？把他渾身上下綁起來么？現(xiàn)在蘇如晦沒來，桑持玉不覺得輕松，反倒覺得煩悶。

    他有些難過地想，蘇如晦怎么能放棄？

    第97章 我愿做你的貓

    蘇如晦也沒睡，他正躺在床榻上唉聲嘆氣。原以為同桑持玉坦白的時間能晚一些，這樣他們能度過的快樂日子就會多一些。一定是蘇觀雨在搗鬼，那家伙對算法做了什么手腳，才讓桑持玉憶起往昔。

    【快去色誘他?！肯到y(tǒng)催促蘇如晦。

    “算了吧?！碧K如晦第二十四次嘆氣。

    何苦呢？騙來三十二年的時光，已算他賺了。桑持玉和他不一樣，他在外頭沒爸沒媽，孑然一身。他開啟rebirth程序，就是因為人生慘敗，推倒重來。而桑持玉是倒霉，被派來干掉他，反倒被他拉入超元域。桑持玉有自己的事業(yè)，有自己的親朋，怎么會為了他留下來？

    遇見他，桑持玉真是倒了大霉。

    蘇如晦已經(jīng)想好了，明早一起來，他去找桑持玉，很鄭重地告訴他，嘿兄弟真是對不起耽誤你這么久，等權(quán)限到了100%，我立馬把你給送出去。小弟不才還剩幾個基地沒被你們毀掉，基地里有支撐超元域運轉(zhuǎn)的服務(wù)器，還有義體克隆機(jī)器。我免費送你一具克隆義體，保證和你以前那具身子一模一樣，一根貓毛都不少。什么你要逮捕我？好吧倒也不是不行，反正我的人生已經(jīng)這么慘了，不介意更慘一點。至于咱們在超元域里的事，放心我一個字兒也不跟外面的人多說，咱們就當(dāng)沒這回事。

    于是他們一拍兩散，從此桑持玉繼續(xù)當(dāng)他的軍官，蘇如晦還是恐怖分子，桑持玉把他移交給秘宗，軍銜加上幾條橫杠，他在牢房里度過余生，孤零零地死掉。

    哈哈，皆大歡喜。

    無所謂，蘇如晦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人生就是這樣，你越想得到什么越是得不到什么，求不得才是人生的常態(tài)。他早已習(xí)慣在孤島樂園教機(jī)器人說話，再讓機(jī)器人陪他聊天的日子。既然如此，無妨此后余生面著壁自言自語。

    桑持玉，我放你走。

    事情走到這一步，蘇如晦覺得明天也不用見面了。見面做什么？徒惹傷心。他起身，磨墨寫信，留在桌上。他在信上告知桑持玉一切的原委，開啟天門的條件，以及他保證權(quán)限一到百分百就放桑持玉走。

    應(yīng)該可以了吧。蘇如晦呼吸發(fā)酸，他實在不想明天面對桑持玉，聽他說不再愛他了。

    太疼了。他不怕被鋸?fù)?，也不怕渾身潰爛內(nèi)臟出血，他怕心痛。

    他收拾包袱，準(zhǔn)備趁夜離開。幸好幽獨別院不在戒備森嚴(yán)的宮城，要不然能不能偷偷溜走都是問題。

    剛準(zhǔn)備推門，系統(tǒng)忽然提示——

    【檢測到信息變更：桑持玉，吞噬秘術(shù)者，刀術(shù)大師，最最最最討厭蘇如晦。】

    呃，蘇如晦懵了，怎么又多一個“最”？

    【檢測到信息變更：桑持玉，吞噬秘術(shù)者，刀術(shù)大師，最最最最最討厭蘇如晦?！?/br>
    【檢測到信息變更：桑持玉，吞噬秘術(shù)者，刀術(shù)大師，最最最最最最討厭蘇如晦?！?/br>
    【檢測到信息變更：桑持玉，吞噬秘術(shù)者，刀術(shù)大師，最最最最最最最討厭蘇如晦?！?/br>
    【檢測到信息變更：桑持玉，吞噬秘術(shù)者，刀術(shù)大師，最最最最最最最最討厭蘇如晦?！?/br>
    蘇如晦：“……”

    桑持玉在干嘛？發(fā)生什么了？

    蘇如晦推開門，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蘇如晦退了幾步，忽見面前一個黑漆漆的人影，靜默又冷硬，像一縷不知從哪兒飄來的的孤魂野鬼。蘇如晦嚇了一跳，待眼睛熟悉黑暗，才發(fā)現(xiàn)是桑持玉。

    “桑哥，”蘇如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夢游？”

    桑持玉眼神冰冷，有些可怕。

    “你去哪兒？”

    蘇如晦心虛了，他總不能說他要逃跑，可是肩膀上背的包袱已經(jīng)泄露了這一點。

    他連忙回身拿信給桑持玉看，“桑哥我留了信的，我不是想把你強留在超元域，你別誤會。”

    桑持玉低頭看信，冰冷的臉色沒有任何緩解。蘇如晦覷著他的神情，他這般硬梆梆的冷清模樣，蘇如晦實在摸不出他的喜怒，心中十分忐忑。

    “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桑持玉聲音發(fā)啞。

    蘇如晦越發(fā)心驚膽戰(zhàn)了，絞盡腦汁想他是不是還有哪里沒寫明白的。

    “不止，還有一些話。”蘇如晦硬著頭皮道。

    “說?！鄙３钟窨粗?。

    蘇如晦認(rèn)真做著檢討，“我不應(yīng)該把你拉進(jìn)來，屏蔽你的記憶，還給你編劇本?！?/br>
    “嗯，”桑持玉面容冷硬，“還有嗎？”

    瞧他這意思就是“再不說點我想聽的，我就拔刀殺了你”。到底還有什么？蘇如晦搜腸刮肚自省，恍然道：“我還沒給你解項圈！”

    他伸手探向桑持玉的脖子，桑持玉抓住他的手，道：“不是這個。”

    蘇如晦：“……”

    他真的想不出來了。

    桑持玉站在他面前，堵著門，蘇如晦連逃都沒地兒逃。早知道和韓野換裝的時候，應(yīng)該揣幾張法門符箓。當(dāng)時急著接近桑持玉，他把這茬給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桑持玉，我對不住你，真的很抱歉。系統(tǒng)的權(quán)限不夠，我現(xiàn)在實在沒法子開天門。我保證，等權(quán)限打開，我立馬放你走。如果你要逮捕我，我束手就擒。你要怎么發(fā)落我，隨你便。還有，咱們那些事兒……”蘇如晦強行扯出一抹笑，故作輕松地說道，“你若不放在心上，那當(dāng)然好，反正是虛擬世界的事兒，就跟玩游戲一樣嘛。要是你實在介意，你也放心，我不會告訴外頭的人。我會爛在肚子里，只字不提?！?/br>
    桑持玉的眼神越發(fā)冰冷。

    蘇如晦說出了最后一句話：“咱們就當(dāng)超元域的事從未發(fā)生。”

    黑沉沉的夜，寂靜無聲，料峭春風(fēng)吹著兩人，沁人心脾的涼。

    “從未發(fā)生?！鄙３钟竦偷椭貜?fù)。

    蘇如晦忙點頭，“從未發(fā)生?！?/br>
    桑持玉忽然進(jìn)門，他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后退一步。桑持玉抓住他的腕子，把他逼到墻邊。他后退無路，后背抵著冰冷的板壁。

    “蘇如晦，”桑持玉低聲說話，是慣常沒有波瀾的語調(diào)，可蘇如晦卻聽出了壓抑的憤怒，“你素來健忘，說過的話不記得，許過的諾不記得，做過的事也可以當(dāng)沒有發(fā)生。你說你喜歡我，你可以不承認(rèn)。你說你要勾引我，你也可以轉(zhuǎn)頭就反悔?？墒悄阋靼滓粋€道理，如果你決定無恥，就要無恥到底。如果你招惹一個人，就要招惹到底。你可以選擇忘記前面的事情，但接下來的事，你要記牢?！?/br>
    “??？”蘇如晦想說些什么。

    可是下一刻，他想說的所有話，被桑持玉堵在了唇間。

    桑持玉是真的氣得狠了，蘇如晦那些不負(fù)責(zé)任的話讓他的怒火燒遍全身。

    “你記得我們上過床么？”桑持玉在他唇畔問。

    “……不記得。”蘇如晦口齒不清地答。

    “好，”桑持玉說，“今天之后，你會記得。”

    桑持玉guntang的體溫蓋住了蘇如晦，蘇如晦覺得自己像一塊放上烤架的rou。桑持玉一手箍著他的腰，讓他沒法兒動彈，一手解開他的系帶，拉下他的衣襟。肩頭觸及冰涼的空氣，他狠狠一抖，又被桑持玉guntang的手掌握住。蘇如晦被吻得倒不過來氣兒，腦子被凍得鈍了，思維如同停止的齒輪，無法運轉(zhuǎn)。桑持玉垂眸看他，拇指輕輕蹭他青色的血管。

    桑持玉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打從蘇如晦和系統(tǒng)說要色誘他起，他就一直在等待，在盼望。他生氣，一半是因為蘇如晦要逃，一半是因為期待落空。

    他想他應(yīng)該在蘇如晦身上留下印記，這樣蘇如晦就抵不了賴，每當(dāng)看見這個印記，蘇如晦都必須想起他。桑持玉低下頭，在蘇如晦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肩膀上多了兩排牙印，蘇如晦瞬間回神，明白過來桑持玉想干什么。仿佛有電流順著那一個牙印爬遍全身，蘇如晦腿顫身搖。他就像冷風(fēng)里的草，簌簌發(fā)著抖。

    桑持玉把手放在了他的褲腰上。

    “別！”他止住桑持玉的手，“我我我我還沒準(zhǔn)備好！”

    桑持玉凝眉。

    “你聽我解釋，”蘇如晦急道，“我覺得你誤會了什么?！?/br>
    “我不想聽?！鄙３钟窠忾_了他的腰帶。

    蘇如晦：“……”

    桑持玉抱起他，把他放上床，自己也上床。桑持玉單手撐著床板，雪白的發(fā)絲瀑布一般流瀉，垂至蘇如晦耳邊。那冰藍(lán)色的眼眸里倒映著蘇如晦有些驚慌的神情，桑持玉本想繼續(xù)，又頓住了。

    “給你三秒鐘時間準(zhǔn)備。”他說。

    按著桑持玉以前的意思，蘇如晦好像同他上過床，只不過蘇如晦完全不記得了。說實話，蘇如晦是頭一次談戀愛，他從來沒想過那啥是什么感受。上回在順康坊小院桑持玉突然發(fā)情，他做過一回心理建設(shè)，可那次實在過得太久了，而且最后也沒成行，現(xiàn)在蘇如晦心中又咚咚打起鼓來。

    他想起桑持玉的尺寸資料，不由得心生恐懼。若當(dāng)真那啥，他會死掉的吧！天不怕地不怕的蘇如晦害怕了。

    “三。”

    蘇如晦瞅準(zhǔn)機(jī)會往床外爬，被桑持玉抓住腳踝拖回來。桑持玉勒著他的腰，逼著他的后背往自己的胸膛靠。蘇如晦一屁股坐在了桑持玉的懷里，與此同時，他的屁股蛋被硌了一下。

    “通緝犯也有人權(quán)的吧，”蘇如晦掙扎著，“我抗議。”

    “你不是人。”桑持玉強行把他按在床上，“二?！?/br>
    雖然桑持玉的意思是嚴(yán)格說來他現(xiàn)在是個ai，不是人，但蘇如晦總覺得他在罵他。

    “桑哥你真的誤會了，我愛你啊桑哥，我真的愛你！”蘇如晦說，“我以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才說以前的事不作數(shù)。你讀心啊，我的心全部給你讀！”

    “不讀。”

    桑持玉的貓瞳閃著冰藍(lán)色的熒光，掠食者的危險氣息逼近蘇如晦。

    他說：“一?！?/br>
    他俯下身，從額頭開始親。其實內(nèi)傷未愈，不應(yīng)當(dāng)劇烈運動，但是箭在弦上，心火肆意燃燒，燙遍全身，他無所謂身體上的疼痛，他只想要蘇如晦。

    蘇如晦喘息著，腦子里又變得亂糟糟。桑持玉細(xì)細(xì)舔舐著他的耳垂，不知為何，這廝化了人形，舌上竟還留著粗糙的倒刺。蘇如晦的意識飄飄忽忽，手腳發(fā)軟。

    心中有著恐懼，腦子想要拒絕，身體卻又繳械投降。一面害怕桑持玉暴烈的舉動，一面又可恥地期待。

    一浪接過一浪，一程連著一程。

    只差最后一步，桑持玉卻剎住了手。

    “蘇如晦，”他啞聲問，“你愿意給我嗎？”

    他的詢問那樣輕，那樣溫柔。

    蘇如晦聲音苦澀，“你不是討厭我嗎？”

    桑持玉沉默了一瞬，毛茸茸的貓耳尖尖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