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1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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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宴征無聲笑笑,取了賬冊翻閱。 作者有話說: 第一章 出現(xiàn)過的眉心墜。感謝在2022-07-05 18:08:56~2022-07-06 18:35: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26111159 10瓶;jojo、醬醬醬醬醬醬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73章 安宜縣如意繡莊后院, 子時一刻仍是燈火通明。 新出冬款,加之合作繡鋪要求加單加款,柳漁帶著幾十號女工已經(jīng)連加三個夜班了, 每日里要忙到子時末,縣里的女工家里會來人接她們歸家。 今日還未到下工時間點,柳漁卻因太累伏在剪裁房瞇了過去。 張娘子姐妹和陸霜都下意識斂了聲讓柳漁多休息一下,就連剪子也動得小心,就怕吵著柳漁,她身上擔(dān)的擔(dān)子重,比她們所有女工都要更累。 柳漁睡夢里只覺眉心陣熱陣涼, 混沌間陷入夢中。 零零碎碎的畫面閃過,像是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柳漁身子一顫,陡然驚醒,抬眼四顧,看到陸霜, 張娘子姐妹以及熟悉的剪裁房,一顆心才忽一下墜落了下去。 陸霜見她臉色發(fā)白, 問道:“三嫂,你怎么了?” 柳漁搖頭:“沒事, 魘著了?!?/br> 話是如此, 臉色卻實在稱不上好看。 陸霜有些擔(dān)心她,看了看時間, 道:“不若今天就到這吧, 讓柳大哥送咱們回去先, 我看你臉色不大好。” 柳漁確實沒有心思再做什么, 點了點頭道:“行?!?/br> 同張娘子姐妹道:“我今天先走一步,你們等家人來了也回去吧?!?/br> 女子走夜路并不安全,因而繡工們都有家人來接,柳漁和陸霜也有柳晏清專門負(fù)責(zé)送。 張娘子點頭,“東家放心,我看了看,工期趕得上,你臉色實在不好看,還是快回去吧。” 柳漁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陸霜已經(jīng)喊了柳晏清過來。 回到家里是一刻鐘后,陳氏還沒睡,燒了水做了宵夜等著柳漁和陸霜歸家。 柳漁今夜卻著實沒有胃口,留她大哥吃點東西再回去,自己謝了陳氏就回房去了。 陳氏看看陸霜,陸霜道:“三嫂太累了吧,剛才趴著就睡著了,也就睡了一刻鐘不到,好像還魘著了。” 陳氏面上有些憂色,柳晏清也瞧著內(nèi)院方向,想了想,道:“我明日和漁兒商量商量,看是不是再添幾個人手,身子要是累垮了就不值當(dāng)?!?/br> 陳氏大松一口氣,“就是這個理兒,我看你們繡莊生意是越來越紅火了,總這樣熬要虧了身子的。” 正房屋里,柳漁按著心口。 方才她夢見了留仙閣,一閃而過的夢境,有紅娘子、絮兒、舞師父蕭玉娘、魏憐星和最后一幕看見的劉宴征。 有一瞬柳漁分不清夢與現(xiàn)實,幾乎以為自己還在留仙閣,血液似被凍住了一般,渾身發(fā)冷,走了一路,仍是沒能緩過來。 房門被叩響,陳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漁兒,娘燒了熱水,你洗漱后泡泡腳再睡吧?能睡得暖一些?!?/br> 柳漁忙起身去開門,陳氏提著大半桶水在門外,嚇得她忙接過:“娘,怎么敢讓您給我送水。” 陳氏打量她面色,果真是蒼白得很,心里有些心疼,“我閑著,端點水又不累,你洗漱了快去睡,明天也別太早起來,覺要睡夠了身體才能好?!?/br> 溫?zé)岬乃硽瓒?,熏在柳漁手上,從指尖一路暖到了心里,就這么一下子又將她拽回了人間,被擾亂的心緒也平靜了下來。 “多謝娘,您也早些休息?!?/br> 陳氏笑了起來,拍拍柳漁,朝耳室方向一抬下頜,“去吧?!?/br> 柳漁點頭,提著水進去,陳氏幫她把外間的門也帶上了,腳步漸遠(yuǎn)。 許是累了,洗漱過后柳漁很快睡了過去,只是今夜夢魘似乎跟她較上了勁兒。集雅亭下的那一處假山邊,怦一聲悶響,尖銳以極的疼痛,鮮血奔涌,糊了她額頭、眉眼,熱度漸漸流失,也模糊了意識。 守園婆子屁滾尿流的嚎,“來人啊,快來人,月姑娘尋短了?。?!” 聲音未及多遠(yuǎn),有重物怦一聲落了地:“你說什么?” “月姑娘尋短了,滿頭,滿頭都是血?!?/br> 柳漁聽不大清了。 有人跌跌撞撞奔了過來,一把將她抱住,那哭聲慘烈,一聲一聲姑娘,又不住喊來人、救命。 柳漁已經(jīng)不大能夠看清了,只聽得出這是丫鬟絮兒。 “姑娘,姑娘,大夫馬上就來了,大夫馬上就來了?!?/br> 柳漁不需要大夫了,她也并不想活。 她指尖動了動,到底是抬不起來,只是艱難張口:“簪……” 簪什么,卻說不出來。 絮兒哭得直抖,卻一下猜著了意思,拔下姑娘不久前插在她發(fā)髻中的簪子:“姑娘,是不是簪子?簪子在這?!?/br> 捏著那就往柳漁手里塞。 柳漁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聲,絮兒注意到了,伏下身將一側(cè)耳朵貼向她,“姑娘,要說什么?” 柳漁嘴唇動了動,好一會兒,只說出一個極微的“空”字。 絮兒拿起那簪子看了看,把簪頭擰了擰,才發(fā)現(xiàn)那是個能轉(zhuǎn)動的,擰開簪頭,空心的簪身里是一張卷成卷的紙,抽出來展開,卻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絮兒愣住,低頭看滿頭血止不住柳漁,眼淚大顆大顆就往下砸。 最后一絲氣勁散了,柳漁歪進絮兒懷里,再沒了聲息,只有眼角滑下一行淚來。 一瞬間疊起的悲傷似乎能把人淹沒,脹得人兩耳生疼,絮兒大口大口抽著氣,抖著手去探柳漁鼻息,嘴大張著,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涕淚橫流,卻怎么也哭不出聲來。 她想起初見柳漁,是剛被紅娘子買下時。 那一年不過十四,未足十五的年歲。 然而姿容只有中等偏上的姑娘在這樓子里不值錢,只有那青蔥鮮妍惹人憐,所以十四歲,紅娘子也要她掛牌接客。 被家里賣進這種地方,一進來就讓接客去,她哪里受得這個辱,絕食、逃跑、傷客,樣樣都叫她做全了。 紅娘子發(fā)了性兒要給她一個教訓(xùn),也要借了她來教訓(xùn)教訓(xùn)樓里其他新進的姑娘,就在園子里,青天白日的就喊了七八個龜奴,要直接剝了她給她開了苞。 “不是不愿意給客人嗎?今天老娘叫你嘗嘗更好的滋味?!?/br> 滿園子人圍觀。 絮兒到死都不會忘記那一日的恐懼,嘴里被綁了布條,她連咬舌自盡都不能夠。 裂帛聲刺耳,掙扎到絕望,肝膽俱裂時,舞閣里出來了十?dāng)?shù)人,為首的少女駐了足,在她最后一件衣裳也被撕開,第一個龜奴的手要碰到她時,喚了聲:“且慢?!?/br> 那是她第一次見柳漁。 她睨她一眼,笑與上首坐著的紅娘子道:“多大的事,動這樣大的干戈,這丫頭性子挺倔,不過生得倒合我眼緣,我那邊正缺個伶俐的丫鬟,mama把她賞了我做個使喚如何?” 紅娘子看了柳漁好一會兒,末了笑了:“金銀寶玉都恨不能捧了給你,不過個丫頭,咱們月姑娘瞧中了,送了你何妨?!?/br> 柳漁款款笑著與紅娘子福了個謝禮,脫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就要給絮兒披上,紅娘子忙制止:“別,好姑娘,你若凍著了那是要我的心肝?!?/br> 招呼了另一個姑娘,讓送了件斗篷上來。 往事翻涌,那個仙子一般的姑娘,救她與水火的姑娘,就這樣在她懷里絕了生息。 絮兒死死抱住柳漁,喉中是變了調(diào)的如獸類一般的啊啊聲。 直到紅娘子領(lǐng)著人匆匆趕到,要撥開她查看柳漁傷勢,她才終于從那極悲極痛的情緒中一腳拔了出來,母獸一般護著懷里的柳漁,厲聲哭喝:“別過來,誰都不許過來!” 小姑娘像紅了眼的獸,發(fā)著狠,看誰都是劊子手。 她聲音尖利,“不許碰姑娘,誰都不許碰!” 紅娘子氣個倒仰,叫三五人沖上去把她強形拽開,銀簪、指甲、牙齒,人已有些癲狂,幾個龜奴婆子都吃了虧,才把她架開到一旁。 醫(yī)婆探了探柳漁鼻息,又試了頸脈,沖紅娘子搖了搖頭。 沒救了。 留仙閣亂作一團,初夜拍出萬兩身價銀的花魁玉殞香消,紅娘子忙著平息那位淮南王的怒火,帶著一幫子人甩袖走了,往日第一等得意的明月苑,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十幾個探消息的丫鬟婆子,瞧清楚了便都緊著回去復(fù)命,這等事看得太多,麻木到連偽裝的痛色也懶怠擠三分出來。 只一個絮兒,連滾帶爬去抱住柳漁在懷中,眼淚似永遠(yuǎn)也流不盡,誰人也近不得身,正是如此,也無人發(fā)現(xiàn)奚明月額間精巧艷紅的眉心墜浸透了血色后,那墜上水滴狀的紅玉閃過一抹流光便憑空消失了。 柳漁自睡夢中醒來,眉心仿佛還痛著。 這是她今晚第二回 夢見留仙閣了。 也是第一次這般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死,甚至……死后。 一時有些辨不清是真是幻。 柳漁擁被坐起身來,心里那種似是絕望又似是解脫了一般的情緒還清晰著,絮兒的哭聲似乎仍在耳邊。 “絮兒?!?/br> 如今是十一月下旬,明年三月,絮兒會被賣到留仙閣。 柳漁再沒了睡意,三月,絮兒和玉娘師父,五月,師父蕭玉娘會被富商請去淮南王別院獻(xiàn)舞。 這些柳漁從前不敢想,偶爾想起也很快被她壓下的念頭又浮了起來。 不敢想是沒有救人的能力,想起又很快被壓下,是她骨子里對揚州、對留仙閣的恐懼。 留仙閣之于柳漁,是一場惡夢。 而絮兒和蕭玉娘,卻又是那惡夢里唯一的一點暖。 這樣頻繁的夢起前塵,柳漁在黑暗中怔怔出神,是因為三月近了吧。 這個火坑,她得上天垂憐掙了出來,可師父還在里邊,而絮兒,很快也會被送進去。 柳漁不是沒想過提前買下絮兒,只是陷在那里邊,似她和絮兒都是被家里賣了的,誰也不愿意提前塵舊事,柳漁還真不知道絮兒家鄉(xiāng)在何處,只能在她知道的時間和地點,守株待兔。 柳漁想,她該好好想一想,三月里怎么才能去一趟揚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