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不出口
和上次來莫干山時蕭瑟的景色不一樣,一進(jìn)入萬物生長的四月,整個山頭都是郁郁蔥蔥的綠色。竹林?jǐn)[動,溪流簌簌,走在上山的路上,耳畔都是或近或遠(yuǎn)的瀑布聲。 還是那個村腳下的停車場,那次紀(jì)月?lián)溥M(jìn)宋霽輝的懷里,朝思暮想的人在自己懷里,掀開感情上最后一層紗。 他們牽著手一起上山,紀(jì)月非要他說當(dāng)時的感受,宋霽輝笑著搖頭,死活不肯說,他笑得羞澀。 紀(jì)月心眼一轉(zhuǎn),又故意激他,“我開了兩個多小時來找你,顯得我倒貼你?!?/br> 他晃了晃十指錯落相牽的手,“你講講良心,我還不夠喜歡你嗎?”紀(jì)月喜歡聽他說情話,他總是用清清淡淡的語氣,說的卻都是感情,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和他的話一樣甜。 替宋霽輝打理民宿的劉阿姨一直說,這個宋老板癡情的很,愛讓他想和一個人歸隱山田,想幫她圓夢,就連民宿的名字都別有一番韻味。即使分手后,他都沒有賣掉民宿,而是留在了山河里。 于是,劉阿姨看到紀(jì)月時,心情多少就有些復(fù)雜。今天是小長假,住滿了客人,張阿姨匆匆和他們倆打了個招呼,便去后面幫廚了,她臨走時特別看了一眼紀(jì)月和他們牽著的手。 午飯是在店里吃的,特別炒了幾個家常菜。紀(jì)月喜歡吃蝦,油爆蝦是她的固定菜,然后還有山里的土雞筍尖湯,另外炒了兩個蔬菜。吃完飯,宋霽輝在幫另外幾桌客人收錢,紀(jì)月在院子里逗野貓。 貍花貓翻著肚子,伸著爪子,只是脾氣有點大,沖著紀(jì)月“喵喵”叫。她蹲著看了會,就覺得沒意思了。宋霽輝出來的時候,看到她蹲在那,他便倚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臉上是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柔情。午后陽光灑下來,吹在臉上的風(fēng)都變得溫柔起來了,就在一瞬間,他發(fā)現(xiàn),大概這就是他想要的樣子。 宋霽輝在那定定地看著她,遲遲沒有出聲,直到紀(jì)月站起來,他才出聲提醒她,“這個貓脾氣差,你別碰它?!?/br> 紀(jì)月拍了拍手,皺著眉頭抱怨,“發(fā)現(xiàn)了,脾氣真差。” 她回頭看見他正倚在門框邊,他邊笑邊朝她伸出手,“走,帶你去村里逛逛?!?/br> 莫干山一個塢一個嶺的錯落在山脈中,變成一個個富有風(fēng)情的小村落,最大叫虞村,一直是鎮(zhèn)中心,民國時期的郵局、火車站、教堂、圖書館都完好的保存下來,漫步于街頭,仿佛時光倒流,就是多了熙熙攘攘的游客。 游客上莫干山只有一個方法,在虞村的集散中心做景交車上到山腰的蔭山廣場。今天是長假第一天,景交車一車接著一車,也載不完早已大排長龍的游客隊伍。 宋霽輝直接跟著景交車開上盤山公路,崗?fù)ね鈭?zhí)勤的保安看了眼擋風(fēng)玻璃上放著的通行證,便升起攔車桿。 山路禁止超車,他們只能跟在景區(qū)大巴后面慢慢開,宋霽輝看著倒也不著急,紀(jì)月打開車窗,趴著望向外面,他們開在樹蔭下,近處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竹林,透過林間縫隙看到遠(yuǎn)處起伏的山脈和藍(lán)天。 就是這樣一個愜意的午后,車?yán)锊ブp快的音樂,開在竹林簌簌的盤山路上,耳邊是喜愛的人的聲音。 “外來車輛開不上去,我們在景區(qū)里開民宿的,會發(fā)通行證?!?/br> “那游客只能坐大巴往返咯?” 宋霽輝笑了,逗她說,“不然走下來也行。” 紀(jì)月嘖了一下,急了起來,“我的意思是說,那萬一大巴車結(jié)束了呢?!?/br> “所以發(fā)通行證給我們,上去接呀。” 她心眼轉(zhuǎn)了一圈,笑得頗有意味,“住你的店還包接送呢?!?/br> 大巴車開得慢,宋霽輝跟在后面也不急不緩,甚至有空隙伸手去摸她,他在她的臉頰上摸了一下,“吃醋了?” 紀(jì)月哼了一聲,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他笑著說,“我還半夜去紹興接你呢?!?/br> 紀(jì)月也笑彎了眼。 姑娘好不好哄,全看她給不給你機會,她若是喜歡你的,那就好哄得很。 車停在半山腰的蔭山廣場,在往上只能是跟著人流走通往山頂?shù)牟降?,石塊砌成的臺階縫隙中還落著點點青苔。紀(jì)月走在前面,宋霽輝在后面護(hù)著她。 “上次你來的時候,山上還都是雪?!鄙洗尉褪羌o(jì)月來找他那次。 “還有人雪天來爬山啊?!?/br> “嗯?!?/br> 那段時候,莫干山上還在下雪,白雪皚皚,好多游客去山上看雪,結(jié)果雪太了,被困在里面。宋霽輝沒在莫干山的時候,還接到了景區(qū)的電話,排查住客名單。 他聽到輕快的笑聲從前頭傳來,“怎么跟北京人一樣,一下雪就要趕著去爬長城?!?/br> “你也去爬過?” “嗯,第一次去的時候凍死了,一邊爬一邊抱怨?!?/br> 宋霽輝聽著聽著,也笑了起來,接了句,“你有時候是挺會抱怨的。” 聽到這句話,她在前面回頭,挑著眉,瞪了他一眼,他卻笑得依舊燦爛。 爬了一會,出現(xiàn)一個分岔路口,延伸出去一個涼亭,宋霽輝叫她去那坐一會,涼亭下是竹海輕輕搖擺,早看不見下面的教堂和街道,只能看到不斷的山脈。 宋霽輝低頭去看她手腕上的心率,表盤上正閃爍著紅色的點,紀(jì)月卻毫不在意,每一年體檢心電圖那項都是標(biāo)著建議復(fù)查,她沒告訴任何人,就連宋霽輝也是偶然間觸摸到她的脈搏時,才發(fā)現(xiàn)。 看了一會,他說,“下次,戴幾天動態(tài)心電圖,然后我?guī)湍憧?,你不用去醫(yī)院?!?/br> 他原以為紀(jì)月又會找借口,卻沒想到,這次她只是安靜地靠在他的肩頭,然后輕輕地“嗯”了一下。 宋霽輝低頭親在她的額頭上。 不再追求濃烈的感情,和轟轟烈烈地愛,大概想和你長廂廝守是這個階段最好地回答和歸宿。 風(fēng)吹動竹林搖擺,吹散她耳邊的碎發(fā),他伸手替她整理,“去過哪些長城?” 她眼睛眨了眨,睫毛閃在他的掌心里,“司馬臺啊,剪扣啊,黃花城,慕田峪也去過,還有居庸關(guān)。司馬臺長城去得最多,就在古北水鎮(zhèn)里面?!?/br> 周六上午睡個懶覺,然后磨蹭到中午才出發(fā),趁著天還沒徹底黑下來,兩個人去爬司馬臺長城。等到爬到最高處的烽火臺,正好能看到太陽剛落下來,月亮剛升起來時,那碧藍(lán)碧藍(lán)的天。 只稍十幾分鐘,黑幕變遮蓋了天,一瞬間星星灑滿了天,腳下的村落點起了燈,上長城時景區(qū)發(fā)的提燈也會自動亮起來,星星點點連成一條像銀河一樣的光帶。 她提著燈,梁辀牽著她的手慢慢走下斑駁的臺階,他會和她講那些關(guān)于修建長城、抗擊倭寇的故事。 第二天,他們又會起個大早,趁著旅游團還未到來前,爬上長城看太陽升起,看人間在煙火中慢慢蘇醒。看完日出,兩個人再回酒店睡覺,那時游客正好來了,窗外滿是嬉笑,他們卻能在依偎中一覺睡到中午,肚子餓了的時候再出發(fā)去密云水庫吃冷水魚和柴雞鍋。 只是一個尋常周末組成的歲月,幸福得卻好像看到了余生的樣子。 紀(jì)月挽上宋霽輝的臂彎,整個人靠在他的懷里,“以后,我們也能去很多地方?!?/br> 這次,他低頭親在她的嘴唇上,留下一句,“那說好了?!?/br> 他們并肩坐在那,看著眼前的風(fēng)景,一時誰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紀(jì)月又問他,“我說那么多以前的事,你不會心里不開心嗎?” 宋霽輝笑了,“這是你們的回憶,誰都抹殺不了。”后半句,他沒說出口,抹殺你們感情的也會是這些回憶。那么愛,為什么會出軌,又為什么會離婚,紀(jì)月從來不肯說。 “說說你的事?!?/br> “我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他們剛同居的時候,宋霽輝想和她說,一直沒找到機會。后來,沒過幾天,兩個人躺著看電視的時候,紀(jì)月卻主動問起他。 宋霽輝先是一愣,然后笑著把自己家里的事,念書的事,工作的事和她一五一十講了起來。 紀(jì)月打斷他的話,搖搖頭,語氣帶了點撒嬌的味道,“問你那個民宿的事。” 他沒想到她問這個,心跳了一排,面上卻是自然如常,他把頭別過去,看向遠(yuǎn)方,語氣也是平平淡淡的,“這里投資民宿有補貼,那時候我想做點投資,朋友推薦的?!?/br> 紀(jì)月點點頭,她沒聽出他情緒上的猶豫,于是也沒有多想。宋霽輝低頭看她,親在她的臉頰上。紀(jì)月有時候很人精,有時候又有點天真。 晚上吃完飯,紀(jì)月窩在沙發(fā)上和民宿的客人一起玩狼人殺,是一群結(jié)伴而來的年輕人。紀(jì)月叫宋霽輝一起玩,他笑著搖頭,悄悄地在她耳邊說,“我玩了,你就等著一直輸吧?!?/br> 說完話,他拿了把椅子,坐在她身后看她玩。第一局,紀(jì)月抽到平民跟著茍到了最后,第二局,紀(jì)月還是平民,不過第一晚就被刀了。 宋霽輝拍拍她的肩膀,手上拿著她的外套,紀(jì)月也沒多問,只管跟在他身后,兩個人一起朝外走。他的車不知道什么時候,停在了民宿門口,他帶著她,一直開到了村外的水庫邊。 “干嘛呢?”紀(jì)月跟著解開安全帶下車,他已經(jīng)打開了后備箱,她跟著走過去看,看清后備箱里放著的東西,一下了樂了起來。 后備箱里放著好幾個煙花,有大有小,各式各樣。 “你哪搞來的?” 他抬手把煙花拿出來放地上,“民宿里給客人訂的?!?/br> “那不是賣錢的么?!?/br> 宋霽輝按下手邊的按鈕,后備箱緩緩落下,“掙錢哪有哄女朋友開心重要?!?/br> 他看到,紀(jì)月笑得燦爛,他覺得今夜的月亮不及她十分之一好看。 宋霽輝不抽煙,打火機還是向路人借得。路人是兩對出來散步的情侶,看他們準(zhǔn)備放煙花,索性在邊上等著看。借給他們打火機的男生還挺熱心的,幫著把煙火抬到水庫邊。 隨著火星閃爍,一個一個火球竄上夜空,在上空炸裂,綻開像鉆石般閃爍的花,正好照亮了水面,于是水面像鏡子印出一摸一樣的光。 上次跨年,他們也是在莫干山一起看煙火,她說冷,宋霽輝就把她攬在懷里,也是在那天喚醒原本沉在水底的感情。 在絢爛的煙花中,這次再也不用克制情緒,他低頭吻她,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環(huán)住她的腰肢,身體緊緊擁抱在一起,唇舌互相糾纏,一會便全是對方的味道。 小情侶回頭看見他們正在擁吻,男生索性把剩下的都點燃了,于是夜空比剛才更加絢爛。 宋霽輝在車上等紀(jì)月,她要去洗手間,空氣中還滿是硫磺味,過了一會,他把車窗關(guān)上。 紀(jì)月扔在中控臺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在黑暗的車?yán)?,屏幕亮得格外顯眼,還有梁辀兩個字。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他有兩個選擇,掛斷和靜音。 宋霽輝選擇了第叁個選擇,他按下接聽,“你好?!?/br>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也愣了一下。一瞬間,誰都沒說話,沉默在這頭,也在那頭。 作者: 這兩天在莫干山出差,拍了幾張照片,當(dāng)作靈感。 有興趣的可以去我微博看那棟灰色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