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孩

    那也是一個夕陽逢魔的時刻，殘陽濃厚得宛如從血紅琥珀中滴落下來的眼淚般，將世界窒息般地包裹著，夏油杰剛吸收完一只‘猴子’身上的咒靈，喉嚨里正泛著吸收了三十天嘔吐物抹布的惡心味道，心情正不好，而街道上嘈雜的猴子吵鬧聲則讓這份心情變得更加惡劣了。

    然后他聽到了哭聲，仿佛要把靈魂從身體里嘔吐出來，飽含著悔恨與愧疚的嗚咽，沒有更多的言語，只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帶著些許壓抑，卻偏偏無法壓抑得住的哭聲——因為那是人類為了排泄出對身體有害之物的本能，就像是人類無法抑制自己打噴嚏，又或者是中止打哈欠的本能。

    夏油杰停下了腳步，就仿佛靈魂也被震撼一般，那哭聲宛如一道利箭貫穿了他的心臟——只要是人類，擁有同理心的生物，聽到這樣的哭聲，都不會不停下來，內(nèi)心泛起同樣的悲戚與痛苦。

    更何況夏油杰實際上是一個能夠與他人共情的溫柔之人，他細膩的內(nèi)心在那一刻被攫取住了，他站在如血淋般的夕陽中，與一個陌生人共同破碎而絕望。

    單薄的少年宛如剛破殼的雛鳥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著，他將頭顱埋在臂彎里，狼狽地跌坐在布滿塵土的小巷中，小巷的一邊是人來人往的繁華商業(yè)街，那里的人們提著購物袋，或者是拿著熱乎乎又香甜的奶茶，正與友人歡笑著交談著，悠揚而響亮的音樂與促銷的廣播將一個少年痛苦絕望而壓抑的悲泣徹底掩蓋，小巷的另一頭則是站在屋檐落下的陰影中，默默注視著這涇渭分明、悲喜不相通一幕的夏油杰。

    夏油杰仿佛雙腳再次駐地生根了般動彈不得，他默默地凝視著那個少年悲泣的背影，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又或者是看到了許許多多其他人的影子——不，那并不是錯覺，夏油杰悚然一驚，他意識到了那霧氣般的影子竟然是從少年的身體里出現(xiàn)的！

    這個少年是咒術(shù)師！聯(lián)想到美美子與菜菜子遭受的對待，夏油杰心一沉，他違背了身體不斷發(fā)出的警告本能，朝著那名仿佛被全世界丟棄掉的少年走去。

    “你好，我叫做夏油杰?！毕挠徒苷驹诰嚯x少年幾米遠的地方，蹲下來，微笑著輕聲安撫著已經(jīng)逐漸平復下哭泣的少年：“如果你沒有地方去的話，可以和我一起。”

    少年動了動，他從臂彎中抬起頭，那雙沉靜而透亮的眼睛里充滿著難以言喻的悲傷與些許的茫然，仿佛浸泡在葡萄酒中的玻璃球。

    他看向了夏油杰，瞳孔里慢慢地有了神，而那雙玻璃球般剔透到空茫的眼睛也逐漸地變得明亮起來：“我……我叫淵之上佳生，現(xiàn)在……無家可歸?！?/br>
    于是淵之上佳生就這么被夏油杰帶回了盤星教的地盤里。

    淵之上佳生毫無疑問是個非常有天分的咒術(shù)師，暫且不提他身體里詛咒般的龐大咒力，在各種事務(wù)上也上手得很快，而且他還非常勤奮好學，不僅僅只學習咒術(shù)，還會利用盤星教那錯綜復雜的人脈來學習和收集普通人世界中的知識與情報。

    在淵之上佳生加入后，許多需要和人類社會高層與政經(jīng)界權(quán)貴人士打交道的工作，夏油杰都可以放心地交給他。

    擁有奇特氣質(zhì)的淵之上佳生輕松地周旋在那些狡猾又貪婪的老猴子里，一如既往地溫和而有禮，有時夏油杰甚至會錯覺，當初他遇到淵之上佳生時，那個不知為何痛哭的少年是自己的幻想。

    在時不時的家庭聚會里，夏油杰也很好奇，淵之上佳生為什么仿佛背后追著什么似的，絞盡腦汁地要打入那些猴子們的內(nèi)部。

    淵之上佳生放下了手里的咖啡，認真地想了想，隨后回答道：“我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因為最賺錢的方法都寫在法律上，而從這些政治家和金融家身上，我可以最快學習到如何賺到錢，從而避開法律的懲罰——畢竟在這方面，他們是老手?！?/br>
    說罷，淵之上佳生又嘲諷地笑了笑，畢竟日本的政治界，幾乎沒有誰是不貪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裝作不知道。

    夏油杰無奈道：“你如果需要錢的話，直接從盤星教上拿不就好了？我們是一家人，不需要分得那么清楚?！?/br>
    淵之上佳生的眼神幽黑而平靜，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手指捏著湯勺在那泥土色的液體里攪拌著：“那不夠——遠遠不夠。”

    夏油杰并不明白淵之上佳生為什么需要那么多錢，要知道以盤星教的勢力，以及咒靈波及范圍之廣，幾乎可以說是每天日進斗金，哪怕是在金融市場里做杠桿，也沒有他們賺得多——畢竟金融市場做杠桿還有可能爆底倉虧本，而他們根本不必擔心。

    夏油杰信任淵之上佳生，哪怕淵之上佳生并不支持他的理想，甚至直言夏油杰早晚會宛如被火燒完的柴薪，最后只剩下還帶著余溫的殘骸。

    但咒術(shù)師本來就都是偏執(zhí)的瘋子，而夏油杰不過是瘋得更偏執(zhí)一點而已。他早已做好了準備，哪怕為了夢想而粉身碎骨，那也甘之如飴。

    隨著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到來，他們的百鬼夜行計劃也終于要進行了，咒術(shù)界與政治界已經(jīng)商議好，提早清空了新宿與京都街區(qū)的普通人，實在無法轉(zhuǎn)移的，便用守護結(jié)界籠罩住，并且讓‘窗’的監(jiān)護人員負責看護。

    在太陽即將徹底沒入天際，空中的云層被晚霞涂抹上了紫紅與深藍的輝光，本該熱鬧的圣誕節(jié)前夜街道上卻空無一人，只有身穿著黑色制服的咒術(shù)師們嚴肅地等待著百鬼夜行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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