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英雌救美
秦瑟氣憤不已,正要開口,姬瑤握住她的手。 齊鐘管不住嘴巴便也罷了,竟敢提及師尊,師尊也是他配提的? 姬瑤冷冷看向他,“好一句人各有命,齊師兄可曾演算過自己的命數(shù)?” 齊鐘對上姬瑤的目光,心膽一顫,被其中一閃而過的狠厲之色震懾,又不愿露怯,大聲嗤笑一聲,故作不以為意地轉(zhuǎn)身走開。 有些人看清姬瑤的神態(tài),覺得她并不如旁人所言,僅靠著資質(zhì)進入內(nèi)門,期待著她改日重回巔峰。 亦有人暗自決定,做任務時與齊鐘保持距離。這樣的小人保不準會做出什么樣的陰損事情。 秦瑟滿目怒意地目送他們離開,幾乎在他們后背點出一簇火來。 見人走遠了,秦瑟略帶可惜地收回目光,好似可惜于他們沒將事情鬧大,借阿娘的執(zhí)法堂好好收拾他們一番。 她低聲哄道:“好阿瑤,千個萬個天生靈體也比不得你?!?/br> “哦?”姬瑤也好奇她會說些什么。 秦瑟道:“我最看不得他們那種目中無人的樣子,那小子修為不高,心氣不小,誰都不放在眼里。哪有我們阿瑤可愛呀?!?/br> “當然啦。不過...”姬瑤應承下來。 秦瑟眨了眨眼,期待她后面的話,圓圓的眼眸林間小鹿一般無辜天真。 見她如此,姬瑤久違地松下心神,續(xù)道:“若論可愛,誰比得上阿瑟呢?!?/br> 聞言,秦瑟雙手捧臉,表示十分肯定,兩人笑作一團。 又候了片刻,場內(nèi)一靜,遠遠走來一個女子。 凌云真君人不如其名,本以為是個仙風道骨、超然物外的修士,哪想一身江湖落拓氣質(zhì),頭發(fā)以布塊高高束起,衣著隨意。 她寬袖一展,坐在上首,好似踏入了酒樓般,隨性自在。 眼眸往場下一掃,她嘴角掛著淡淡笑意,聲音不大卻能讓在場人聽得清清楚楚,“這些年門內(nèi)增添了不少青年才俊呀。我這點學識,只怕遠不及諸位。好在游歷多年,總還有些志怪奇聞能講一講。” 故事很簡單,就是俗世里爭端,因染上邪異,才讓修士插手處理。 夫妻二人成親多年,終得一女。一日,族人指出她身有不詳之兆,男子便狠心殺死親女,毆打?qū)Υ藷o法忍受的妻子。 女子得邪魔相助,以幻術蒙蔽男子心神,待其臨近崩潰再給予一擊致命。但男子有所防備將她拖至荷花池,溺于池中。事后,久久尋不見尸身,便叫人放干池水,將荷花盡數(shù)挖出,焚燒了一整日。 本以為此事就此了卻。哪想幾日間族中數(shù)人慘死,人心惶惶,特求仙師鎮(zhèn)壓。 頭一個故事她一口氣講了個痛快,喝茶的功夫,一位男修起身,略行一禮,問道:“見過凌云仙君。修道者,不外乎求長生,或求力量,講這些有何用?” 不等凌云真君回答,另一方起來一抹身影,“我也有幾分想法,道友可愿同我論一論?” 男修眉目間是毫不收斂的傲氣,微微頷首:“請賜教。” 女子一身玄衣干練非常,眼眸雪亮,“既求力量,你可知這一身靈力有何作用?” 男修不疑有他,“自然是,除魔衛(wèi)道?!?/br> 女修眼中滑過一絲詫異贊賞之色,接著問道:“道友眼中,何為魔,何為道呢?道友可自真君所講的故事中分一分,誰是魔誰是道?” 思考片刻,他道:“以邪術誘惑凡人行殺戮之事,是為魔。被人蠱惑屠殺滿門,是為魔。降妖伏魔,方是正道?!?/br> “焉知她不曾存有善心,不忍她受盡百般折磨?而他是否為了利益舍棄一切?既如此,善惡是非如何分辨,道友難道要固守仙魔之分,不顧內(nèi)情?” “內(nèi)情自然是要論的,但如你所言,邪魔存善心,是凡人貪心不足,做下欺凌掠奪之事,就可輕易放過參與其中的邪魔了?” 男修蹙眉道,“吾等既然是求仙問道,第一要務自然是除盡邪魔、至于凡俗人世的彎彎繞繞,若個個理清楚,難不成還要放過魔物,懲戒凡人?凡人錯了,自有凡間律法。而我等,是以除盡邪魔為己任?!?/br> 女子并不贊同,“匡正法紀,需一視同仁?!?/br> 眾人嘩然,低聲議論道:“邪魔生來邪異,制造亂象,弄得天下不得安寧,怎可...” 魔物至邪,殘暴嗜血,曾為這片大陸帶來無盡殺戮。此間對于魔物,皆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魔物既已顯露蹤跡,斷沒有明知隱患而不解決的道理。 “怎知之后她不會為非作歹?既然見到魔物,便不可視而不見?!?/br> “一視同仁...實在太過大膽?!?/br> “男子殺死妻女,不配為人,當斬。魔,蠱惑人心,干預凡界事務,當斬。女子聯(lián)合魔物,作亂人間,當...” “交由府衙處理?!?/br> 聽了此話,一人譏諷道:“早一點不出場,等人被逼到絕境再指責其行為過當,十足可笑。若是她死在他手里,不知以除妖為己任之人會如何處理?哦,恐怕在場諸位都聽不見這個故事了?!?/br> 姬瑤靈力受限,神識并未受損,能夠無聲無息跨過大殿眾人,聽一聽他們低語,看一看臉色神情,也猜一猜各人心中想法。在靠后位置注意到一人。姬瑤一怔,回眸看去。 凌云真君好似才想起來自己來這里是干嘛的,輕咳一聲,朗聲道:“除魔衛(wèi)道一事,一言兩語難以辯清,世間事千絲萬縷理不盡,諸位謹記,人生在世,所作所為皆無愧于心,即可?!?/br> 無愧于心。 聽到這句話時,葉瑯睜開眼,眼底掠過一絲嘲諷。 葉瑯盤膝端坐桌案后,脊背挺直如松,目光淡淡,既不激動,又無想法,簡直像旁觀這場于他來說小打小鬧的論道。 姬瑤在此人見過世面不以為奇與裝作傾聽實則心思完全不在這里之間,選擇了后者。 他對此事又是怎樣的想法呢? 齊鐘那一句句貶低言猶在耳。 未得大道隕落半途者數(shù)不勝數(shù)。天生靈體又如何,若是成長不起來,誰還會記得他呢? 姬瑤回憶一番,男修似乎是姓鄭,有一眾狂熱的追隨者。 鄭師兄為人正直,其追隨者卻沒習得他半分優(yōu)點,倒是端的一副唯我獨尊的派頭,將敢于反駁詆毀鄭師兄的人教訓了遍。 姬瑤指尖微動,一枚符紙貼在葉瑯身側(cè)男修的背后,隱沒其中。 師尊從不會短了她的用度,甚至遠勝過旁的內(nèi)門弟子。這種符紙可用神識驅(qū)動,極為不凡,用到此處,有些心疼。但有用就好。 符紙發(fā)揮作用,那男修好似聽到什么,當即看著葉瑯夸張至極地大聲道:“你覺得他們二人都不對?那你倒是說說看?!?/br> 在安靜的道場,尖銳的聲音立刻奪去大部分注意力。上首凌云仙君含笑看向人群末尾,“怎么,哪位小友也想上來一同論道。” “是葉瑯?!?/br> “他便是賦陽真君新收的徒弟?” “竟敢當眾反對,膽量不俗啊?!?/br> 一人搖頭道:“性格過于高傲,前輩論道,怎可隨意發(fā)言,更何況竟如此出言不遜?!?/br> “論道論道,皆可為師。你這話可不對了?!?/br> 旁人皆把握著尺度,他一出口便是斬釘截鐵的否定,確實有些傲慢了。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都匯向葉瑯。 葉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他從未開口,不知是何人在背后搗鬼,意欲何為。 他站起身,沉吟片刻,開口道:“渡人難,渡己易。不疑所行,不悔所行,便是己道?!?/br> 少年身形清瘦,眼神堅定。清越嗓音,傳遍道場。 “誒,旁人皆說渡人易,渡己難。他怎么反著來?!?/br> “聽他的呢。說的盡是些廢話?!?/br> “修道者,不過借力修行,塑身塑心。若想著憑借一己之力便能逆天改命扭轉(zhuǎn)乾坤實在是過于傲慢。所以這各人各事似乎也輪不到我們來論公道,評是非。只能盡量公允,不要助紂為虐?!绷柙普婢季w微微飄遠,話音略低,“但不傲慢,誰還敢逆天而行,求仙問道呢。” 眾人也聽不懂她到底偏向哪方。 凌云真君深深地看了葉瑯一眼,收回視線。起身道:“今日聽了諸位所言,受益匪淺。到這里吧?!?/br> 講學因真君性情不同,方式不同。 寡言真君靜默一坐,擺出至寶,引人悟道。健談的真君則事無巨細地講解自己探秘境的經(jīng)歷。也有真君緩聲講述自己多年來的悟道心得,略作引導,點到即止。 凌云真君卻講了個沒什么用的故事,還沒準是從哪個話本上看到的。眾人對她頗有微詞。 秦瑟皺眉思索,問道:“阿瑤,你是如何想的呀?妖物,當真可以輕易放過?” 姬瑤不確定道:“也許吧,但那個男子絕不能置身事外?!?/br> “對,實在可恨。”秦瑟憤憤道。 她抬眼望著凌云真君,目露憧憬,“我何時才能達到真君的境界呢,到時候便能將那些為非作歹的人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 姬瑤會心一笑,捏著嗓子故作嚴肅道:“不出百年,秦仙君的赫赫威威名定然傳遍四方,教那些人落荒而逃,再不敢作亂!”話尾,手臂向外一揮,氣勢十分到位。好似當真看到那番場景一般。 秦瑟被逗得直笑,“那就借阿瑤吉言啦?!?/br> 道途萬千,有人愿行善救世,斬盡邪魔,還天下太平。有人跨十方洲域,登山渡海,領略萬里山河美景。亦有人終生所求,不過是將手中劍,用到極致。 二人居處方向不同,閑話幾句,便道了別。 下山途中,姬瑤看到幾名男修跟著葉瑯。 其中年紀略大的四人正是鄭師兄的追隨者,最崇拜鄭師兄的為人,忍不了任何人忤逆鄭師兄。 另外兩人覺察出他們對葉瑯的不滿,當即說道:“他敢當眾反駁鄭師兄,必須得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br> 說話的修士年紀不大,眼里透著幾分算計,暗暗挑撥。 另一人與他一唱一和,拱火不停,“是啊,他仗著自己拜入賦陽真君門下,傲氣得很,才入宗門便說從未將諸位師兄放在眼底,更說除了賦陽真君以外,宗內(nèi)其他人皆是有名無實。嘖嘖嘖,實在是...” 兩人與葉瑯同是新入門的弟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他倆同在一峰,極快地與眾多師兄交好,見葉瑯將把柄送到眼前,哪有不利用的道理,樂得有人教訓他。 暴脾氣的粗眉男修一聽,對葉瑯更是沒有好感,低吼道:“哪來的野小子,竟敢這般口出狂言!哼,我們幫他長長見識?!?/br> 姬瑤聽到耳中,看到幾人背影,心中快慰。有的是人會去給他教訓。 她想到了有鄭師兄的死忠受不了任何忤逆,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看戲看到底,她自然不會錯過,便不近不遠地跟在他們后面。 待行至人煙稀少之處,一人指尖掠出一道火光猛地砸向葉瑯。 葉瑯察覺危險靠近,猛地旋身躲避,站定面向他們,冷聲道:“何人?!?/br> 來人面色不善,可他對這幾人均沒什么印象。 “哎呦,手滑了。真是對不住,沒有嚇壞我們?nèi)~師弟吧?!笔莞吣行匏λκ终f道。 身側(cè)粗眉男修刺了他一句,“教訓他還用廢話?”話落,當先攻了上去。其余幾人也緊隨而至。 葉瑯竟然當眾說鄭師兄的不是。這般傲慢,自然需要他們多加“照顧”,磨磨他的性子。十七八歲的修士很是好斗,仗著修為略高于他,欺負得很順手。 只有當先攔人的火球由靈力驅(qū)動,后面幾招皆是rou身之力。 教訓一個新入門的小子,哪需要動用靈力。 幾人很是自傲,已經(jīng)想象到了此人跪倒求饒的慘相。 動起手來卻發(fā)覺葉瑯并沒有如他們料想一般狼狽挨打。 葉瑯身法靈活,在幾人間穿梭自如,被人圍攻也不落下風,格擋之余還能反擊幾招。 他神色淡漠,落在身上的拳頭似乎不疼不癢,唯有出手狠厲干脆,沒有精妙招式,僅僅憑借本能在戰(zhàn)斗。幾下就讓一人趴倒在地,哎呦呼痛。 若是老老實實挨揍,知道日后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自然可以放過他,偏偏這般沒眼色,那便別怪他們了。 他們被激發(fā)出戰(zhàn)意,出招愈發(fā)兇狠。 方才他們顧忌門規(guī)不曾下重手,這時再不收斂,只想讓這人趕緊倒下,卑微求饒。 葉瑯初入仙途,如何與步入內(nèi)門多年的修士相抗衡。來來往往間,葉瑯漸露頹勢,卻暫時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并沒有出現(xiàn)凄慘挨揍的場面。 六打一也能打成這樣,姬瑤看不下去了。一手捏著隱匿氣息的靈決,一手彈出一道氣勁,為一人的拳頭增了幾分力,當即打在了葉瑯胸口。 葉瑯只覺一人平平無奇的招法陡然變了個角度,猝不及防被一拳狠狠擊在胸口,頓時血氣翻涌,喉間腥甜,臉色一瞬就白了。 他動作稍有遲鈍,各方的拳腳瞬息來到身前,他只來得及伸手格擋。 那些人卻好似愈戰(zhàn)愈勇,角度刁鉆防不勝防,速度與力量也有不小增長,其中一腳重重踢在膝窩,令他站立不穩(wěn),動作一亂,接連又挨了好幾下。 葉瑯只覺身上無一處不痛,也許護住要害隱忍退讓才是解決之法,卻不甘心敗在這群人手上,更不愿毫無尊嚴地求饒。 葉瑯少有情緒的眼底漸漸凝聚狠厲之色,然而面對無孔不入的攻擊,到底力不從心。 姬瑤看夠了戲,飛身掠至葉瑯身側(cè),怒聲一喝,“你們在做什么!”做足了英雌救美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