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試劍臺
時日匆匆,姬瑤全心投入到修煉之中。她想贏,贏得風光漂亮,還想讓所有人知道,她不是廢人。他的師尊也絕不是收了一個無用的徒弟。 對戰(zhàn)前一日,姬瑤收到師尊的傳訊,有些不確定師尊要做什么,她以為又是叁人授課,卻只有姬朝玉一人端坐屋內。 案前擺放著一局棋,姬朝玉正執(zhí)棋沉思,聽到腳步聲,他落下一子,轉過頭來,“尋常修習與真實對戰(zhàn)相差甚遠,試劍臺一戰(zhàn),你可有把握?” 日前姬瑤確曾留下“會贏”這一豪言壯語,但她沉寂多年,缺乏實戰(zhàn)練習,戰(zhàn)斗經驗幾乎沒有,又剛剛恢復,當真同臺一戰(zhàn),勝負難定。 當日能一擊打倒趙林,不過是因為他未曾設防。 趙林離去時信心滿滿,只怕還留有后手。 可她的賭注是師尊,所以她絕不會輸。 見她默然,姬朝玉手指微動,姬瑤心領神會坐至他對側。 姬瑤看了兩眼棋局,道:“師尊不會是要我陪您下棋吧,我半點也不會,只怕要惹您生氣的?!?/br> “不是?!奔С竦晚o靜看著棋局,淡聲開口。 姬瑤故作輕松道:“那是有什么一招致勝的妙法至寶?” 姬朝玉眼皮輕輕撩起,那是看一個胡言小輩的目光,“沒有?!?/br> 以免她繼續(xù),姬朝玉道:“我需要再進入你的識海一趟,加強禁制?!?/br> 姬瑤頓了頓,方點頭道:“好?!?/br> “閉目,沉息?!?/br> 姬瑤閉上眼,等待著師尊下一步動作,呼吸微微發(fā)緊。 姬朝玉的聲音響起,聽上去有幾分柔和,“放松。”話落,溫涼指尖點在她的眉心,姬瑤清醒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加深禁制固然令一切趨于穩(wěn)定,但如此任由別人進入隱秘的識海,這感覺實在古怪。 哪怕是師尊。 或者說,正因為是他。 胸口咒印若隱若現,傳來一股灼燙之感。姬瑤蹙眉忍過回蕩在神魂深處的一陣異樣。 上次被人踏足識海之時,姬瑤昏迷不醒,識海內相見,更是只憂心于生死,便沒覺得有什么。 此刻則清清楚楚地感受著他,感受著師尊渾厚磅礴的精神力一步步闖入她的領域。這件事本身就足以令人失控。 姬瑤暗自攥緊了掌下衣料,盡力調整呼吸,以免影響師尊,卻無甚作用,呼吸節(jié)奏沉緩,又帶著些微凌亂。 姬朝玉睜開眼,雙眸清寒,望不進萬物,唯獨落在徒弟輕抿雙唇時停頓片刻。抬眼,掠過她微顫的眼睫,姬朝玉嗓音輕柔而堅定,道:“為師在,莫怕?!?/br> 做出這一切的人卻姿態(tài)自然,目的明確,絲毫沒有任何綺思。 識海隱秘,師徒二人之間卻無須多余戒備或承諾,姬瑤竭力放松,讓自己全然敞開,任由他長驅直入。 似是一瞬,又似乎過了許久。姬朝玉收回手,“好了?!?/br> 姬瑤忽然抬起手,牢牢握住姬朝玉抽離的手,止住他的動作。 越過交握的手,姬瑤看向他,問道:“師尊會去觀戰(zhàn)嗎?” 十幾歲的少女剛剛接受識海禁制,雙眸漆黑水潤,其中情緒看不分明,輕而易舉地將男子的手攔在半空。 這雙落棋執(zhí)劍的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白皙,頭一次被人緊握,一時間竟未曾抽離,保持著將收未收的姿勢,動也不動。 姬朝玉眼底劃過一抹詫異,答道:“不了?!?/br>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姬瑤頭皮直發(fā)麻,猛地松開五指,緩緩垂下手。 她在期待什么,又或是想證明什么呢? 姬瑤的聲音難掩低落,低低道:“哦。” 同一時間,姬朝玉攥指成拳,動作干脆地將手背在身后。 眼睫輕快地一垂又抬起,將那一刻毫無來由的不自在盡數收斂,遲鈍了幾息時間,姬朝玉側頭望向窗外,彈出一道靈力,一道雪色幻影在窗外空地執(zhí)劍疾行,身法飄渺,一招一式融合貫通,精妙無比。 “詔月劍法在,我即在?!彼麥芈暤?。 求仙問道既是一人之路,師尊摯友也只得相伴一程。此次是她證明自己的絕佳機會,他這位師尊還是隱而不露的好。 安撫之語也溫柔和煦得不像話。聲音溫潤如初,隱隱含了幾分低啞。 姬瑤沒有察覺師尊聲線變化,只在腦海中反復咀嚼姬朝玉方才所言。那一句落于她耳中,說是振聾發(fā)聵也不為過。 姬瑤心中微動,走至窗前,看他降下的這一場幻象,目光專注。 待幻影演示完畢,漸漸消散,銀白的雪安靜地飄落,幻象了無蹤跡。 姬瑤道:“是,我明白了?!?/br> —— 試劍臺乃一方叁丈高、二十余丈寬的高臺。高臺外圍樹立四根高大石柱,其上刻印重重陣紋,只需放入靈石,即可開啟陣法,落下遮罩整座試劍臺的中型防御陣,以防術法攻擊危及場外觀戰(zhàn)之人。 試劍臺四周圍聚了不少人,比試尚未開始,臺下的氛圍已然很是火熱。 外界對這一場比試的看法各不相同,有人覺得趙林趁人之危,實乃小人行徑,為人不齒。卻也有不少人想看姬瑤低迷多年,是否當真一無是處。 二人立在高臺之上,趙林率先開口道:“師妹果然守約?!?/br> 姬瑤道:“趙師兄有意切磋,我自然沒理由不來?!?/br> 二人見面的場面倒很是和諧,相互之間態(tài)度極為友善。觀戰(zhàn)之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傳言二人水火不容,如今看來只是普通的同門切磋? 下一刻,趙林掌心靈光一閃,手執(zhí)古樸紙卷上端,抬臂一舉,雙目掃過臺下,朗聲道:“今日,我趙林與姬瑤于試劍臺比試,生死不論,敗者自愿離開霧靈宗,特立心魂誓為證!” 話音剛落,底下頃刻間炸開了鍋,負責比試的幾位長老也變了臉色。 “怎么回事?” “竟然還簽下了心魂誓。趙林是來真的!” “敗者離開宗門,這……” 眾人面面相覷,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驚異之色,“姬瑤居然答應了,為何這般沉不住氣。” “怪不得他愈發(fā)張揚。” “可姬瑤無法動用靈力,趙林如此,勝得不公!” 長老見場下愈發(fā)混亂,沉聲道:“肅靜!”元嬰期威壓掃蕩全場,眾人紛紛斂息,不敢多言。 另一位長老快步走到兩人身邊,看向兩人,考慮到賦陽真君在宗內的地位,低聲道:“姬小友,這…心魂誓當真是你與他立下?” 略作停頓,她試探道:“同門切磋,何必如此。真君可知曉此事?” 當年的天之驕子,何其風光,偏偏身負怪疾,無緣道途,四年間銷聲匿跡,以為她定會安居宗內,籍籍無名了此殘生,誰想竟然與人約戰(zhàn)于此。到底有什么看不開的? 若當真任由她戰(zhàn)敗在此,逐出宗門,真君那里如何交待? 這些小輩,一個一個,真讓人不省心! “切磋而已,至于這心魂誓,就算了吧?!币姸松裆蛔?,竟是死了心要在此決戰(zhàn),長老道,“勝者得此鎖靈劍,如何?” 她摸不準真君心意,只好用至寶暫且緩和局面,就算要離開宗門,也不能是在此戰(zhàn)敗離開,真君之怒誰敢承擔? 賦陽真君放緩修煉速度,只為保住徒弟一命,早就招致宗內高層不滿,軟硬兼施多年,卻沒能動搖他半分。兩年前九方殿前那一幕,為她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那日才算真正見識了霜離劍之威。 場下又是一陣大吸涼氣的聲音。眾人看向那柄金色長劍的目光十分露骨。 鎖靈劍可是試劍臺最高級獎賞。既要考量勝者功力,也要評判其勝出水平。幾招內勝出,可曾負傷,破解之法是否精妙,均做評判標準。百年來,還無人能夠將此劍收入囊中。 鎖靈劍,劍如其名,對戰(zhàn)時可消耗對手靈力,若催發(fā)到極致,更能一瞬封鎖其靈力。對手只有等死的份。此等至寶,竟然在今日拿了出來。 眾人看向趙林的目光不可謂不嫉妒。 平白得此高階靈寶,趙林真是撞上了天大的好運氣! 趙林見到靈劍,似乎意動,竟然順著答道:“師妹若認輸,當師兄的,自然也不會為難師妹?!?/br> 孟尋聽到此處,“趙林怎會有什么好心,他是故意羞辱阿瑤!” “姬瑤會認輸嗎?”一人道,“其實這樣也好,免得被人打下試劍臺,灰溜溜地離開宗門,到時候后悔也晚了” 葉瑯握著佩劍的手一緊,望向立在高臺之上的少女。 準備多日,當真要被他一句話擋下來? 姬瑤神色平靜,好似沒聽到高臺內外的諸多言語。 “師兄想平白得一柄靈劍?”姬瑤忽地開口道。 她勾唇一笑,“可惜,我也想要呢?!?/br> 神情天真爛漫,笑意未達眼底。 趙林死死看向她,“師妹如此,便由不得我不忍心了?!?/br> 姬瑤:“還請長老開啟陣法。是輸是贏,都是我自己的事?!?/br> 既沒能阻止這場比試,還把鎖靈劍扔進去了,長老心中悔得厲害。 好在是得了姬瑤一句承諾,沒有賠得太慘,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道:“陣法一經開啟,不可中途停止,你二人可準備好了?!?/br> 待得到肯定的回復,她飛身躍起,與另外叁位長老一同將四塊上品靈石分別嵌入四座石柱之中。 透明光罩徹底將高臺隔絕,姬瑤召出靈劍望水,趙林手中則是一柄通體暗紅的細劍。 望水,玄階上品靈劍。 這是她修為抵達練氣巔峰時,師尊送予她的賀禮。可惜沒過多久便經歷問靈之變,自此藏鋒多年,今日終于能夠執(zhí)劍一戰(zhàn)。 人群中有人低聲問道:“姬瑤拿的是望水,趙林手里的劍是什么?” 江重軼對劍很是了解,定睛看了片刻,神色陡變,看向孟尋二人,沉聲道:“趙林手中細劍名為誅邪劍,是誅厄劍的仿劍?!?/br> 孟尋搜尋記憶中看過的幾本百器譜,震驚地看向高臺。“誅邪劍,地階上品,材質特殊,不輸天階靈劍。趙林他…” 早該想到的,他既然能夠定下心魂誓,定是有所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