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堇聞言松了口氣，還好大哥還算義氣，沒有出賣她。

    一旁紀(jì)煊見她這副樣子，捏了捏她的手心，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奇異的是，馮堇竟然讀懂了他的眼神，他是想告訴她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有他做她的后盾。

    她咬了咬唇，到底沒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扭過頭去繼續(xù)看戲。

    潘凌夢看在場的仆婦都是她信任之人，便沒有顧忌，直接道：“若我告訴你，險些被趙強糟蹋的是你的嫡親meimei蘅兒，而六娘正是罪魁禍?zhǔn)?，你還要為六娘求情嗎？”

    “不、不可能，”馮昌毅連連搖頭，不敢相信道：“六娘平日行事是糊涂了些，但這么惡毒的事她做不出來的，她也沒有理由這么做……”

    潘凌夢正要再說，身后馮興綸卻不耐煩了，吩咐道：“來人，去把六娘帶來，和大郎當(dāng)面對質(zhì)，也好讓他死心。”

    潘凌夢想要制止，卻一時想不出制止的理由。

    待到馮苒被帶來，馮昌毅見她短短幾日就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當(dāng)即心疼道：“六娘，六娘你怎么瘦成這樣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快跟我說，大哥給你做主?！?/br>
    馮苒看著他，卻只說了一句：“大哥，你怎么回來了？”

    潘凌夢聞言眼睛瞇了瞇，不是馮苒給大郎遞的信，那會是誰？

    “我、我回來救你。”馮昌毅見馮苒巴掌大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臉，卻到底還是忍住了，只問道：“六娘，娘剛才說你險些害了五娘，可是真的？”

    馮苒沒有否認(rèn)：“沒錯，是我挑唆的。誰讓父親母親不經(jīng)我的同意就把我許配給了趙強，我不想嫁給他，也不想受他欺辱，我只能這么做。我想讓母親嘗嘗，她嫡親的女兒被人糟蹋是什么感受！”

    馮興綸坐在椅子上打了個哈欠道：“大郎，你也都聽到了，六娘心思歹毒，一切都是她咎由自??！你也別在這兒跪著了，回去好好歇著，明日給六娘送嫁?！?/br>
    馮昌毅臉色變了又變，到底還是開口求情道：“父親、母親，六娘這么做，也、也是情有可原，求父親母親寬恕她這一回，莫要將她嫁給趙強?！?/br>
    “你、你竟然還為六娘求情？你這么做，對得起五娘嗎？”潘凌夢一時氣得直發(fā)抖。

    “五娘，我回頭自會補償她。但六娘，不能嫁給趙強！”馮昌毅語氣堅定道。

    馮興綸氣笑了：“除非你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否則，六娘明天就必須嫁給強兒！”

    馮昌毅抬頭看了眼父親母親，又仰頭看了眼漫天的星辰，最后低下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馮苒，他低笑一聲：“理由就是，我喜歡六娘，我不能眼看著她嫁給一個宵小敗類！”

    馮興綸頓時驚得從椅子上站了了起來，他是不是老了，聽岔了？大郎剛才說什么？他喜歡六娘，他的親meimei？

    潘凌夢則是一個沒站穩(wěn)后退了半步，她萬萬沒想到，大郎竟喜歡六娘至此，竟如此不管不顧！

    馮苒吃驚地看了馮昌毅一眼，見他堅毅的臉龐上掛著一抹釋然又決然的笑，她閉了閉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淚來。

    在場的幾位仆婦們則是面面相覷，聽到了這樣大的秘密，她們該不會被滅口吧？

    躲在暗處的馮堇也有些驚訝，盡管她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看到大哥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出這件事，難免覺得震撼。

    能說出這句話來，大哥是極有勇氣的，但這樣一來，事情恐怕就不好收場了。

    第六十三章

    “你, 你剛才說什么？你再說一遍？”馮興綸氣得指著馮昌毅道。

    “我說，我喜歡六娘……”

    馮昌毅話還沒說完，就被馮興綸沖上來狠狠甩了一巴掌。

    “孽障！她可是你的親meimei！”馮興綸氣得手直發(fā)抖, “來人啊, 給我上家法, 打死這個孽障！”

    就在下人取來鞭子, 馮興綸揮鞭甩下去時，馮苒猛地撲了上來，求情道：“父親，你要打就打我，是我勾引大哥在先, 都是我的錯, 大哥他只是憐惜我，他沒有做錯什么！”

    “好啊, 我說大郎素來沉穩(wěn), 怎會生出這種心思來？原來是你搞的鬼，我今天就打死你這個不知廉恥的！”馮興綸說著一腳將馮苒踹翻在地，抓著鞭子便要狠狠地朝她背上抽下去，誰知，鞭子揮到半空, 卻被人牢牢抓住了。

    馮昌毅抓著鞭子，啞聲道：“父親, 是我單戀六娘,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您要打要罰, 都沖我來, 只求您放過她?！?/br>
    “事已至此，你還想讓我放過她？我告訴你，你們做出如此傷風(fēng)敗俗之事，一旦傳出去，我馮家還有何臉面？今天，她不死也得死！至于你，你要是現(xiàn)在懸崖勒馬，我還可以饒你一命！”馮興綸威脅道。

    “如果您一定要讓六娘死，那就讓我代她去死！”馮昌毅直接拔出腰間的刀橫在脖間。

    “不，要死也應(yīng)該是我去死！”馮苒尖叫道。

    “你！你這個不孝子！居然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去死？你還對得起為父這些年的教導(dǎo)嗎？好，好，你要死，現(xiàn)在就去死！”馮興綸氣極道。

    “不可，大郎，難道你就忍心拋下娘和蘅兒嗎？”潘凌夢試圖勸解道。

    “爹、娘，兒子不孝，你們的養(yǎng)育之恩，我只能來世再報了！”馮昌毅歉疚道。

    眼見馮昌毅當(dāng)真要自刎，潘凌夢連忙威脅道：“大郎，你若是死了，六娘也別想活！”

    馮昌毅慘然一笑：“可我活著，她照樣還會死?！闭f完，他最后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的馮苒，抬手便要用力刎頸。

    暗處，馮堇緊張地抓住豫王的手，求救地看著他，她遞信給大哥，可不是想看大哥和六姐喪命的。

    紀(jì)煊捏了捏她的手，壓低聲音道：“放心吧，沒事的?！?/br>
    馮堇將信將疑，卻見千鈞一發(fā)之時，潘氏身邊的莊mama猛地撲到馮昌毅跟前，哭著勸道：“大少爺，你其實不是老爺?shù)膬鹤?，你跟六小姐也不是親兄妹，你可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就尋死啊！”

    馮昌毅脖間的刀一個沒拿穩(wěn)掉到地上，他上前一步，抓住莊mama的肩膀，急切地問道：“莊mama，你說什么？我不是父親的兒子？那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莊mama正要回答，卻聽身后潘氏怒斥一聲：“莊mama，休要胡說！”

    馮興綸卻是滿面驚疑，開口道：“讓她說！大郎不是我的兒子，那是誰的兒子？”

    莊mama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出來：“當(dāng)年夫人與永定侯青梅竹馬，本想等永定侯出征回來就成親，誰知永定侯剛出征沒多久，就傳回了戰(zhàn)死邊關(guān)的消息，當(dāng)時夫人已經(jīng)有了三個月身孕，卻又不愿打掉孩子，老夫人沒辦法，只好從新科進士里挑了個寒門出身即將外任的，陪嫁了大筆嫁妝，把夫人迅速嫁了出去?！?/br>
    馮興綸一時面如鍋底，那個寒門出身即將外任的，不就是他嗎？難怪宣平侯府當(dāng)年會挑中他，難怪潘凌夢會陪嫁一大筆嫁妝，難怪她生大郎時會早產(chǎn)，難怪大郎天生神力不喜習(xí)文……

    馮興綸越想越來氣，抬手就甩了潘凌夢一巴掌，氣極道：“好你個賤婦！竟敢欺瞞于我！讓我白白養(yǎng)了這野種二十年！”

    潘凌夢反手就回了馮興綸一巴掌，冷笑道：“馮興綸，你說誰是野種？毅兒的親生父親，可是當(dāng)今定國公！”

    馮興綸驚得后退了半步，他怎么就忘了，當(dāng)年的永定侯險死還生，立下赫赫軍功，被先帝親封為定國公。這些年，定國公一直鎮(zhèn)守在西南邊關(guān)，手握十萬大軍，深得今上信任。

    這樣的人，他如何惹得起？他臉色變了又變，到底忍了下來。

    潘凌夢則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若非陰差陽錯，她如今便是定國公夫人，而不是跟這個窩囊廢在一起。

    可惜，當(dāng)年魏郎得知她嫁人后，也另娶他人了。她因為有愧于他，這些年也從未與他聯(lián)系，更沒告訴他，她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馮昌毅乍然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就是自己慕名已久的戰(zhàn)神定國公，一時又驚又喜，他連忙將馮苒從地上扶了起來，狂喜道：“六娘，你聽到了嗎？我們不是親兄妹，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馮苒卻喃喃道：“原來大哥是定國公的兒子，這樣一來，我就更配不上你了?！?/br>
    馮昌毅聞言，當(dāng)即牽著她的手一起跪了下來：“我和六娘兩情相悅，求父親母親成全！”

    潘凌夢眼神閃爍了下，她怎么可能接受這樣一個兒媳婦？她正要開口行緩兵之計，馮興綸卻搶先開口了。

    “你做夢！老子只要活一日，你們就一日別想在一起！不知廉恥的狗東西！”馮興綸罵道，他可以迫于定國公的威名忍下這件事，卻萬萬不能將這件事情傳揚出去，那樣所有人就都知道他戴了二十年的綠帽子。

    馮昌毅還要再求，馮苒卻沖他搖了搖頭：“大哥，帶我私奔吧，我一天都不想在馮府多待了?！?/br>
    私奔？馮昌毅從未想過這件事，可當(dāng)他看到她眼中的絕望和堅定，他當(dāng)即不再猶豫，點了點頭道：“好，我?guī)闼奖?！?/br>
    接著，他看向父親母親，歉疚道：“父親母親，請恕兒子不能再在你們膝前盡孝了！”

    說完，他牽著她的手站了起來，準(zhǔn)備帶她離開。

    馮興綸見勢不妙，連忙下令道：“快，快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跑了！”

    莫說在場的只有幾個仆婦，就是全府的家丁加起來，也敵不過馮昌毅的一身神力。

    于是，馮興綸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馮昌毅帶著馮苒幾個飛躍就跑沒影兒了。

    他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想要召集家丁把人追回來，卻又怕把事情鬧大傳揚出去。

    結(jié)果沒多久，先是傳來馮昌毅把朱姨娘也帶走了的消息，后又傳來馮昌毅去后巷把趙強一刀閹了的消息，馮興綸氣急之下，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潘凌夢卻已經(jīng)冷靜下來，私奔便私奔吧，她就當(dāng)沒生過這個兒子。但背叛她的人，她絕不輕饒?？伤獑栕飼r，莊mama卻直接咬舌自盡了！

    見莊mama還有一口氣在，潘凌夢連忙吩咐道：“快，快去請大夫！”

    正院里兵荒馬亂時，紀(jì)煊已經(jīng)帶著馮堇悄悄回到了無塵院。

    馮昌毅把趙強一刀閹了這消息，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看來他可以派人過去添一筆，至少要讓趙強落個半癱生不如死才算解氣。

    馮堇卻越想越生疑，那會兒她擔(dān)心大哥真的自刎，便向豫王求救，他卻告訴她沒事，恰恰那時候，莊mama突然沖出來說出了真相。這也太巧合了些！

    “今日這一場戲，可是殿下提前安排的？”馮堇問。

    紀(jì)煊摸了摸鼻子道：“之前你不是請我?guī)兔φ{(diào)查趙家兄妹嗎？我一時興起，便讓人將馮府所有人都調(diào)查了一遍，這一調(diào)查，便查出馮昌毅是定國公之子的秘密。恰巧今日馮昌毅回府求情，我猜到今晚會有一場好戲，便讓那個莊mama找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把秘密說了出來，也算是為這場戲，添點彩頭?！?/br>
    馮堇心道果然，莊mama是被豫王收買了才會說出潘氏的秘密，否則，以莊mama對潘氏的忠心，是不可能輕易出賣潘氏的。

    “這么大的事情，這么驚人的秘密，在殿下眼里，就只是隨手可添的彩頭？”馮堇淡聲問。

    紀(jì)煊意識到說錯話，小心翼翼道：“我只是打個比方，你生氣了？”

    馮堇倒也談不上生氣，只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雖然對大哥和六姐而言，私奔或許是眼下最好的結(jié)局。但私奔就意味著他們從今以后得隱姓埋名，流浪天涯。

    大哥一身神力，將來或可像定國公一樣，為國立功，成為戰(zhàn)神將軍，如今卻是沒了用武之地。還有六姐，身體孱弱，注定是養(yǎng)在深宅大院里的菟絲花，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一路私奔之苦。

    雖然和六姐多有齟齬，但看到她今日和大哥彼此舍命相護，沖破重重阻礙，不惜拋棄一切私奔也要在一起。馮堇心里多少有些觸動。

    “若有一日，殿下和我之間，也因為一些阻礙不能在一起，殿下會怎么做？”馮堇抬頭問他。

    紀(jì)煊認(rèn)真地想了想，答道：“除非你是我的親meimei，否則，沒有什么能夠阻礙我娶你?！?/br>
    她自然不可能是他的親meimei，他這意思是，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他都一定會娶她。

    馮堇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進了屋，只留下一句：“夜深了，殿下請回吧?！?/br>
    紀(jì)煊站在院中一臉迷惑，難道這個問題他答錯了？

    紀(jì)煊離開后，馮堇深深嘆了口氣，不是他答錯了，而是她不夠相信他。

    她如何看不出來他現(xiàn)在對她是一片真心與深情？只是這真心和深情就像是無根的浮萍，她找不到來源，也不知道將來會飄向何處。

    比起不相信他，她更不相信她自己，她可以肯定，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她不會有六姐的勇氣，也不會堅定地選擇他。

    比起沖破阻礙拋棄一切堅持在一起，她更愿意選擇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第六十四章

    翌日, 馮堇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照常去正院請安，在偏廳和五姐閑聊, 才知道昨晚之事府里對外是什么說法。

    “昨夜六妹生了一場急病, 被連夜送到城外莊子上養(yǎng)病去了, 朱姨娘也跟著去照顧了。六妹跟趙強的婚事, 也就此作罷，還真是便宜她了?！瘪T蘅恨恨道。

    “六姐病得可嚴(yán)重？”馮堇擔(dān)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