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壯的聲音有些憤怒，大概是說媽剛走，走之前還在不停念叨舒襄的名字，他讓舒襄趕緊滾回來。

    昨天已經(jīng)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所以今天就一臉平靜，舒襄掛了電話，掉頭往醫(yī)院趕，去到之后mama的尸體已經(jīng)拉入了了太平間，他沒有辦法再見到最后一面。

    說完全沒有觸動是假的，畢竟走到太平間附近已經(jīng)是壓抑，但是觸動得有限，舒襄只是想不明白，昨天看起來精氣神還尚可的人，今天怎么能說沒就沒了。

    弟弟的情緒當(dāng)然是十分激動的，短短一會兒時間嗓子都哭到沙啞，舒襄雖不能感同身受，但卻理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料這孩子卻突然發(fā)起瘋來，轉(zhuǎn)過身就朝著舒襄的肚子掄了一拳，舒襄捂著肚子后退了兩步，同時把前來查看的沈之森支開，畢竟是剛死了媽，讓他發(fā)泄一下也沒什么所謂。

    王壯指著舒襄的鼻子罵，罵他沒有良心，是個冷血的怪物，說他媽每天都惦記著舒襄，舒襄卻連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其實彼此彼此，舒襄在心里說，這二十多年來，也沒有人在他慘遭毒打的時候過來多看他一眼，畢竟是母子，一樣冷血，也情有可原。

    舒襄不愿意去多想這些，既然他拐了回來，那必然是要過來幫忙處理事情的，吳桂清嫁給舒襄爸的時候已經(jīng)是孤女，除了兩個兒子，親人朋友貌似是一概沒有，就連王壯他爸也不愿意過來，來給她送終的人少的可憐。

    照王壯的意思，是不用cao辦了，反正也不會有多少人前來吊唁，也沒買墓地，干脆拉到殯儀館停三天之后直接火化了，骨灰盒沒地方放那就由他帶回家。

    可是舒襄卻還是給辦了，不把吳桂清當(dāng)成他媽，只當(dāng)成一個普通人來看，死前已經(jīng)是受盡折磨，死后卻還要草草了事，總之在殯儀館租三天禮堂并花不了太多錢，把骨灰存放在靈骨塔的租金也不算很貴。

    舒襄不守靈，他讓王壯自己守去，他去找賓館睡覺，殯儀館附近的賓館就不比醫(yī)院附近的火爆，舒襄也不用再和沈之森擠，他可以獨享一間大床房。

    可是沈之森卻偏偏要過來找他，大晚上的不睡覺就在他的房間里面待著，他似乎認為舒襄需要安慰，但其實舒襄并不需要。

    但是趕他走也沒有太大必要，畢竟沈之森安靜，坐在那里不說話也不會妨礙到他，而且沈之森也沒有催他洗澡，舒襄就理所當(dāng)然地和衣在床上躺著。

    姜準又來了電話，舒襄看到電話才想起來他說過今晚到家的，這是他說話不算數(shù)，所以他接了這個電話。

    “到哪兒了？”剛一接通舒襄就聽出了姜準語氣中壓抑不住的急切。

    “我今天晚上回不去了?！?/br>
    “為什么？”

    舒襄頓了頓，盡可能平靜地說：“我媽死了?！?/br>
    姜準那邊沉默了下來，隔了好久才問，“什么時候的事？”

    “中午?！?/br>
    “那你，還好嗎？”

    “挺好的。”舒襄說：“我沒事，我和我媽不熟，對我造成不了太大影響?！?/br>
    “哦。”姜準嘴笨，說不出什么寬慰人心的話，又隔了一會兒，他才又問，“你……還要在那邊待多久？”

    “不知道，把事情處理完吧?！?/br>
    “處理完需要多久？”

    辦完喪事，繼承完遺產(chǎn)，鬼知道需要多久，舒襄說：“不知道，但我盡快?！?/br>
    “我可以去找你嗎？”

    這個話姜準已經(jīng)不知道在微信上提了多少遍，舒襄一陣頭疼，他的回答始終也是不變，“不用過來?！?/br>
    “可我想去?！?/br>
    頭疼得愈發(fā)厲害，舒襄有點想掛電話，姜準接二連三地追問，“為什么不讓我過去，我想見你，也不會給你添亂。”

    舒襄已經(jīng)扶住了太陽xue，“這不是添亂不添亂的事。”

    “沈之森在你身邊陪你對嗎？”

    舒襄原本還想說些別的話，聽到他這樣問便把嘴巴給闔上了，然后點頭，“對。”

    “我就知道?！?/br>
    “你他媽知道什么！”舒襄也有些惱了，壓抑了一天的情緒即將爆發(fā)，但最終還是給壓了下去，因為他覺得不必要向姜準解釋。

    “沈之森能陪我不能陪?！笔嫦迓牭贸鰜?，姜準的理智也在坍塌，姜準又說：“你和他又一夜情了嗎？”

    姜準管不住自己的嘴，舒襄也半斤八兩，平時面對面都會吵，更何況是隔著電話，舒襄用很久才把這口氣給順過去，他實在害怕過幾天回到家會發(fā)現(xiàn)一具新鮮的尸體。

    舒襄略過了這個話題，只囑咐了一些日常的小事，讓姜準給他院子里的鮮花澆水施肥，趕在姜準再次鉆牛角尖之前掛斷了電話。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和姜準打電話比大學(xué)時背專業(yè)課還要難捱，剛掛了電話，又看到沈之森在朝他這個方向看，不過沈之森不需要應(yīng)付，他心理健全，懂得應(yīng)有的分寸。

    這里床比昨天的床要寬闊上許多，所以沈之森在床邊坐下了舒襄也不覺得擁擠，沈之森又看了一眼舒襄剛剛打開的游戲界面，“小襄，別玩游戲了，陪我下象棋吧?！?/br>
    剛點進去的游戲又退了出來，反正舒襄只是想要分心，無所謂玩什么，只是象棋這個東西他下不過沈之森，總是輸。

    果然下了五局，他輸了四局，最后一局能贏估計還是因為沈之森放水，舒襄丟了手機，“好他媽沒勁?！?/br>
    沈之森笑笑地看著他，脫掉了身上的外套，舒襄的神經(jīng)一下子又有點緊繃，“干嘛脫衣服？”

    “熱。”

    “那我把空調(diào)關(guān)了?！?/br>
    沈之森按住了舒襄去拿遙控器的手，“不用像防賊一樣的防著我?！?/br>
    舒襄沒了動作，沈之森脫掉外套之后又把袖子給擼高，里面是筋絡(luò)分明的骨骼，那雙手一看就是拿筆的手。

    沈之森看到了舒襄的呆樣，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后笑道：“小襄的魅力還是和以前一樣大?！?/br>
    魅力再大也沒把你給搞到手，這句不合時宜的話幸虧沒有脫口而出，舒襄朝后挪了挪，“放屁?！?/br>
    “明天打算幾點起？”

    “早點吧，王壯那小子一看就是個慫的，別再給他嚇尿了?！?/br>
    說起壯壯，沈之森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了，他的表情又嚴肅起來，“小襄，衣服撩起來我看看?！?/br>
    舒襄知道沈之森說的是他平白無故挨的那一拳，其實早就不疼了，舒襄摁住衣服下擺，“不用?！?/br>
    沈之森的力氣總是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的大，其實也就是單手按住他的肩膀看了看肚子，沒有什么瘆人的青紫痕跡，可是沈之森的手指按壓下去的時候舒襄還是打了個激靈，連沈之森問他疼不疼都給忽略了。

    第105章 只要我還活著，你就能依賴我

    衣服的下擺被放了下來，舒襄有些擔(dān)心沈之森會逼他抹藥，可是沈之森并沒有，他只是盯著舒襄看了一會兒，幽深的黑眼珠子底下看不出藏了些什么。

    “我要睡了?！笔嫦逵行﹦e扭地說：“你也回去吧?！?/br>
    沈之森不說話，只搖了搖頭，還沒容舒襄反應(yīng)過來便扳過他的腦袋親了親他的額頭，“我陪你睡?！?/br>
    還沒來得及去思考這算不算sao擾，舒襄的嘴巴已經(jīng)先行回答，“我不需要你陪。”

    “我需要。”沈之森很簡短地回答，聽起來就是不容反駁的語氣，他好像知道這樣講話舒襄會怵他，隨即又柔和了下來，“我不需要你那樣陪我，就像現(xiàn)在這樣陪我躺一躺就好。”

    “行，躺，躺……”

    又是舒襄妥協(xié)，他不能讓自己變成一個好像隨時就會遭到玷污的黃花大姑娘。

    真正躺下了，也不會有太多話可聊，他和沈之森在一起，向來是他說的多，一旦他沉默了，便會陷入安靜的對峙，當(dāng)然也不會覺得不適，長久以來的相處模式已經(jīng)是刻入骨髓的熟悉。

    舒襄把雙手墊在腦袋下面回想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耳邊嗡嗡地，好像還能聽到王壯的哭聲，不由自主地瞥過眼睛看了一眼沈之森，他正在閉目養(yǎng)神，一些散落的額發(fā)搭在他光潔的額頭。

    “怎么了？”沈之森好像渾身長眼。

    舒襄想問的問題是禁忌，可他還是開了口，“沈之森，你老婆走的時候你難過嗎？”

    “當(dāng)然?！鄙蛑犻_了半邊眼睛。

    喉嚨有點被堵住了，舒襄半晌“哦”了一聲，“什么心情？”

    “不想工作，也不想見人?！鄙蛑匦麻]上了眼睛，“雖然早就已經(jīng)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會有些接受不了?！?/br>
    “如果她還在，估計你們早就已經(jīng)有了小孩，會比現(xiàn)在幸福得多吧?！?/br>
    沈之森淺淺笑了一下，“也許。”

    “那你一定特別喜歡她了？”

    “小襄，不喜歡是不會結(jié)婚的?！鄙蛑陨宰饋砹艘恍?，也難為他，回答任何問題都是沒有油腔滑調(diào)的真誠，“雖然很抱歉，但我并不后悔我做過的任何選擇，再來一次，到了那個關(guān)口，我依舊會選擇結(jié)婚?！?/br>
    舒襄的語氣有些僵硬，“別他媽自作多情，我也沒別的意思?！?/br>
    “只是喜歡和喜歡是不一樣的?！鄙蛑瓏@了一口氣，隨后又苦笑一聲，“思思她純潔善良，對所有的事情都有一顆包容之心，她身上的所有品質(zhì)我都喜歡?！?/br>
    舒襄不想繼續(xù)再聽下去，正要開口阻攔，沈之森卻看向了他，“你呢，你脾氣從小就不好，也就在我身邊還勉強算得上乖巧，你不愛學(xué)習(xí)，我擔(dān)心你考不上大學(xué)，你愛打架，我擔(dān)心你變成不良少年，你喜歡男性，我擔(dān)心你會被居心不良的人占便宜……”

    沈之森自我調(diào)侃似的笑道：“我這輩子在婚姻，家庭，包括工作上所有cao的心加起來都不及我對你cao心cao的一半多?！?/br>
    “你不是一個完美的小孩兒?！鄙蛑终f：“但我放不下你。”

    舒襄的呼吸止住了，沈之森想了想又補充道：“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對你最好的。”

    “睡吧?！鄙蛑坪跏钦f的有些累了，草草地對剛才那番話做了個總結(jié)，可是舒襄卻又有些壓抑著不吐不快，雖然他最終什么都沒說出來。

    果然，他還是不能夠?qū)ι蛑拇婧抟狻?/br>
    算了，還是睡覺吧，舒襄摁滅了床頭燈，沈之森再把他擁到懷里的時候他就沒有像昨晚那么抗拒了，因為并不色情，沈之森抱他就像抱一個大號孩童，幫他輕輕地順著頭發(fā)與后背。

    “小襄?！?/br>
    “嗯?！眱蓚€人的聲音都很悶。

    “逞強沒什么意思?！?/br>
    “不懂?！?/br>
    “只要我還活著，你就能依賴我?！?/br>
    “你他媽都成老黃瓜了?！?/br>
    “還好，我昨天晚上仔細看了看，并沒有幾根白頭發(fā)?！?/br>
    “你要是癱了我給你養(yǎng)老?！?/br>
    “什么……”沈之森的鼻音中有著控制不住的荒唐笑意，“你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br>
    “真的?！笔嫦逶诒桓C中舉起三根手指發(fā)誓，“我自始至終都是這么想的，包括你結(jié)婚的時候我也這么想，我想萬一你成了孤寡老人，你兒女都不孝順，那我就管你，用輪椅推著你四處轉(zhuǎn)悠?！?/br>
    “小襄，盼我點好。”

    舒襄悶聲嗤嗤笑了兩聲，笑完之后又覺得心中酸澀，沈之森又將他摟得更緊了一些，在他身前形成一個溫暖的屏障，他說：“小襄，我從來都不是可憐你?！?/br>
    .喪事很快辦完，正如舒襄所料，這場喪事辦的極為冷清，火化完，緩了一天之后，舒襄便決定跟王壯聊一聊遺產(chǎn)的事。

    因為舒襄出了錢，所以這幾天王壯對他的態(tài)度確實好了很多，冷不丁地也會喊他一聲哥，這天，王壯支開了沈之森，說要和他單獨聊聊。

    王壯說他請客，于是兩人便去了街邊的露天大排檔，落座之前王壯還假惺惺地問舒襄會不會喝酒，舒襄直接大手一揮，媽的，整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