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地看了徐方來一眼，猶猶豫豫地看向洛無塵，道：“那就……叨擾了。”

    洛無塵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一個(gè)淺淡得幾乎難以察覺的笑來：“不打攪?！?/br>
    我的心口劇烈一跳，匆忙垂眸，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待我的意識逐漸回籠，我才反應(yīng)過來，我竟稀里糊涂的就跟著洛無塵回去了。

    不僅如此，等我徹底緩過神來，我居然已經(jīng)在洛無塵的居所琉光住下了。

    好哇，我咬牙切齒地想，不僅小長安會下蠱，洛無塵也會下蠱啊，看來是他們一家子都會下蠱，專門克我來了。

    對于我的到來，長安最是開心。

    緣分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我想著，就像長安沒由來得親近我一般，我對長安也是無端的親近。

    就好似完全不記得當(dāng)初我是如何狠心將他們驅(qū)逐蒼羽，長安反而比先前更加得黏我。

    從見到我長安便一直粘著我，小受緊緊抓著我的衣角，生怕我會不見，但他的年紀(jì)到底還小，到了夜半，便不受控制的打起哈欠。

    見他如此情狀，我的心愈發(fā)酥軟，溫聲軟語哄他睡覺。

    長安攥著我的衣襟，把腦袋往我的懷中埋，“娘親……一起睡覺?！?/br>
    我略有幾分遲疑，洛無塵伸出手接過我懷里的長安，“長安，回屋睡覺?！?/br>
    長安嘴巴一癟，烏溜溜的眼睛里浮起水霧。

    洛無塵輕拍他的脊背，低聲叮囑：“不要惹他厭煩?！?/br>
    長安鼻頭一紅，咬著下唇，紅著眼睛把腦袋往洛無塵懷中埋，“長安知道了。”

    ……

    洛無塵身為魔域的新魔尊，他所居住的地方卻并不在魔域，而在莽荒深處。

    如果我對他們的過去有多幾分的了解，那我便能認(rèn)出，琉光，正是洛無塵的魅魔道侶身死之地。

    也是那魅魔生產(chǎn)之前，養(yǎng)胎之地。

    那是洛無塵失去此生摯愛的傷心地，也是洛無塵同他的亡妻渡過最后一段時(shí)光的地方。

    他選擇帶著小長安在此地定居是因?yàn)槟囊粋€(gè)原因？

    想來，是后面那個(gè)原因。

    琉光，留……光。

    洛無塵想要留下的究竟是什么，已經(jīng)十分明顯。

    了解得越多，我越是知曉他對那魅魔的深情。

    我再不敢對他有半分的綺念。

    洛無塵將小長安帶走后，我一時(shí)難以入睡，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才逐漸睡去。

    意識朦朧之際，我感覺自己似乎走在什么奇怪的地方。

    有寒氣從腳下綿延上來，我猛然回過神來，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冰湖。

    湖面結(jié)著一層厚厚的冰，不斷地有水珠凝結(jié)成霧，像是裊裊的白煙，

    冰湖之下……

    我的視線一凝，冰湖之下有一具素白的身影。

    那是一只魅魔，頭發(fā)白如霜雪，膚色亦是白如雪雕，他閉著雙眼，面容安詳，像一尊由冰雪鑄成的魔像。

    他就是那只死去的魅魔。

    而看清那魅魔相貌的那一瞬，我只覺呼吸都好似被竊取了。

    無他，只因——

    那魅魔長得同我極像。

    “謝晚……”

    意識到這點(diǎn)，我的腦袋里嗡的一下，只覺得徹骨的寒意至雙腿逐漸涌上心竅。

    第129章 “你……你可想起了？”

    我神魂飄蕩，三魂七魄一會兒抽離，一會歸體，大概半刻，或者更久，我終于醒了過來。

    “——！”

    渾身汗?jié)?，好似剛被人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就著月色，我滿目驚愕地睜開了眼睛。

    如霜月色均勻地落下，被窗扉割出一塊一塊規(guī)則的霜白光塊。

    哪有什么冰湖，哪有什么冰存在湖底的魅魔，我分明還在琉光的竹屋之中，從未離開半步。

    我只是……不知何時(shí)睡了過去，做了一個(gè)不帶前因后果的迷夢罷了。

    真的……

    只是一個(gè)夢嗎？

    我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本能般的攥緊了。

    冰湖的冷意那樣真實(shí)，冰湖底下那只魅魔的樣貌如此清晰，仿佛親眼所見那樣的清晰……

    回想起那只魅魔的相貌，我只覺眼前一陣昏暈。

    一模一樣的姓名，極其相似的相貌……

    其實(shí)……

    在我來時(shí)，我便隱隱有這種感覺，洛無塵所居住的這座院落實(shí)在太過清冷，那樣森冷與死寂，簡直就像是一座給誰建造的陵墓了。

    指尖嵌入掌心的嫩rou，看著同夢中如出一轍的巨大冰湖，我感覺到了一股冷意。

    一種仿佛從骨頭里滲出來的寒意。

    明明我應(yīng)該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可我卻好似早就知曉正確的路徑，知曉冰湖的位置，知曉冰湖之中封存那只魅魔的準(zhǔn)確位置。

    看著冰湖之下同夢境之中一模一樣的魅魔，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shí)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里確實(shí)是陵墓，里面安葬著的，正是洛無塵的亡妻，謝晚。

    剎那間，我渾噩的識海瞬間清明，再無半分睡意。

    我本能想要逃開這個(gè)奇怪的地方。

    真的太奇怪了。

    在夢境中，我便感覺那只叫“謝晚”的魅魔長得同我太過相像，心頭隱隱發(fā)麻。

    真正站在冰湖之上，看著那只被冰湖封住的魅魔，我心頭發(fā)麻的感覺更濃了。

    天底下真的會有毫無血緣卻又極度相似的兩只魔嗎？

    那只魅魔同我實(shí)在太像了。

    隔著冰層看去，我恍然有種在照鏡子的可怖錯覺。

    甚至……

    還有一種看見自己的尸體的詭譎之感。

    原來……不僅僅是名字。

    像是被冰湖的冷意浸透了，我冷得連牙關(guān)都禁不住開始打顫。

    怪不得小長安明明是第一次見到我，卻那樣篤定地將我認(rèn)作他的生母。

    怪不得洛無塵看我的眼神會是這樣懷念又憐惜……

    “謝晚?！?/br>
    我身子下意識顫了一下，神色木然地循聲望去。

    竟是洛無塵。

    啊，應(yīng)該說，果然是洛無塵。

    洛無塵發(fā)現(xiàn)冰湖之上的我，徑直朝我快步走來。

    我就站在那里，看著洛無塵一步一步走向我。

    水汽在我的眼前氤氳成一層叫讓人難以看清的雪霜。

    籠罩在月色里的冰湖在洛無塵的眼眸折射出朦朧的光團(tuán)。

    “謝晚……”

    洛無塵兩眼直直地凝視著我，像是有許多話想同我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其實(shí)，不僅是洛無塵，我也有許多話想要說。

    心底有千百種的情緒揉雜在一起，我的嘴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始終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兩廂對望，俱是默然無語。

    最終，竟是洛無塵最先打破了沉默。

    “你可是看見了？”

    看見了什么？

    看見冰湖之下的那個(gè)魅魔，還是說看見那只魅魔長著同我別無二致的臉？

    這個(gè)問題其實(shí)無需多言。

    他既看見我出現(xiàn)在這里，又怎么會不知道我看見了什么。

    就算我說什么都沒看見，他肯定也是不信的。

    “看見了?！蔽业穆曇艉翢o波瀾。

    “那……”聞言，洛無塵的眼眸微微亮了些許，語氣中帶著小心與說不出的溫柔期盼：“你……你可想起了？”

    期盼……他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