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無塵皺眉，冷聲喊他：“秦清?！?/br>
    秦清：“哎?！?/br>
    洛無塵不擅口舌之爭，見自家小弟子羞愧難當，直接扔了一袋靈石給秦清，堵住秦清那靈石調(diào)笑謝晚的話頭。

    他臉色冷峻，言簡意賅：“治腿?！?/br>
    “知道。”秦清內(nèi)心撇撇嘴，現(xiàn)在就這么護著了，以后還怎么得了。

    他收起靈石，沒有再逗弄謝晚，直接招呼謝晚跟他走。

    謝晚遲疑地看向洛無塵，見洛無塵點頭，才跌跌撞撞地跟上秦清。

    秦清一旦開始醫(yī)治，便心無旁騖，進了房間，秦清指了指矮榻，吩咐謝晚說：“去那躺著。”

    謝晚依言做了。

    見他躺好，秦清站在他身前，伸手去撩他的褲腿查看。

    “啊——”

    謝晚的驚呼才出喉嚨，被秦清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你喊什么？”

    “我，我……”謝晚臉紅得要滴血，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秦清想到木頭一樣的洛無塵，又想到洛無塵這個動不動就羞紅臉的謝晚，心里覺得有趣，打趣地喊了一句“小姑娘?！?/br>
    謝晚臊得嘴唇都抖了，急急辯解：“我不是……”

    “行了，”秦清余光看見跟進來的洛無塵，心說洛無塵對這個小弟子還真是上心，到底還是沒有再調(diào)笑謝晚。

    他站直身，下了指令：“你自己把褲腿拉起來，我看看你的腿?！?/br>
    謝晚咬著下唇，慢慢地將褲腿拉起來，解開襪帶，將跛腳的傷痕露出來。

    洛無塵的目光落在謝晚腿上的傷疤，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情緒在胸口涌動，下意識問：“什么時候傷的？”

    “就……就……”謝晚不知為何卻顯得有幾分踟躇，像是有什么顧慮似的，他含糊道：“好久了，我記不清了?！?/br>
    謝晚不說，洛無塵沒有繼續(xù)追問，他只垂著眼睫，目光凝在自家小徒弟腳踝處的疤上，不再移開。

    心臟處鼓動著陌生的感覺，像是酸楚，卻隱隱有幾分的疼這種感覺叫洛無塵有幾分迷惘。

    秦清的視線在謝晚的腳踝打量了一眼，伸出兩指在謝晚的腳上力道很大地按了按，問：“疼不疼？”

    聽到秦清問話，謝晚眼睫顫了顫，老實地回答：“疼?！?/br>
    秦清點點頭，頭也沒抬地在謝晚腳踝小腿那處捏捏按按了一會，然后直起身，走到不遠處的竹椅坐下，拿一塊帕子慢慢擦手，道：“他這傷隔了有些年頭，要想治好，得把骨頭敲斷，重新接?！?/br>
    洛無塵想到斷骨的疼痛，擰了擰眉頭：“換一個?！?/br>
    若敲斷的是他自己的骨頭，洛無塵不會有半分猶豫，可那是謝晚，他不想謝晚疼。

    謝晚還沒反應過來洛無塵為何否了秦清的療法，秦清卻意味深長地看謝晚一眼，道：“怎么，怕你的小弟子疼啊？”

    當初連疼是什么都要別人教的凌玨劍尊，居然還會怕別人疼的時候。

    謝晚呆愣了一下，遲疑看向洛無塵，朦朧的淚眼閃著光芒。

    洛無塵確實怕謝晚疼，自然不會否認。他冷硬警告秦清：“別戲弄他?！?/br>
    秦清撇撇嘴，把擦手的帕子隨手扔在桌子上：“我說得是實話，他這腿的腿骨都錯位了，碎骨也長在里面，不但要敲錯位的骨頭，還要從他的rou里把所有的骨頭碎片全部取干凈……”

    謝晚系好襪帶，放下褲腿，仰起脖頸看向洛無塵，明明疼得眼睛都紅了，還故作堅強地同洛無塵道：“沒關(guān)系的，師尊，我不怕疼?！?/br>
    謝晚這副模樣叫秦清想起斷了十幾根骨頭也沒有喊過一聲疼的洛無塵。

    應該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

    “哦，人不可貌相啊，”秦清最討厭這種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人，他單手支頤靠著椅子扶手上，懶洋洋道：“真不怕疼？”

    怎么可能不怕疼。

    謝晚的手指顫了下，小聲應道：“我習慣了……”

    明明謝晚的語氣很平靜，洛無塵卻感覺自己心口的位置緊縮了一下，像是被一只手擰了一把。

    他說不清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嘖嘖嘖，真是小可憐。”

    秦清的語氣漫不經(jīng)心，聽不出是真心這樣認為，還是只是隨口一說。

    “治的方法我已經(jīng)說了，治不治隨你。”

    洛無塵垂眸，無聲看著謝晚。

    謝晚深吸了一口氣，朝洛無塵堅定道：“只要能治好，我可以忍的。”

    為了變好，他什么都可以忍。

    洛無塵摸摸謝晚的發(fā)頂，垂眸靜默看著自己小小的弟子。

    半晌，他道：“好。”

    第135章 “……師尊救我……”（師尊視角，不喜可跳）

    醫(yī)治的過程出了一點岔子，秦清雖然嘴巴不饒人，但也沒有喪心病狂到以他人的痛苦為樂的，考慮到謝晚膽小怕疼，他給謝晚開了止疼的藥湯。

    謝晚喝了藥，本應該在藥性的作用下睡過去，什么都感覺不到，也感覺不到疼。

    但明明已經(jīng)替謝晚用了止疼的藥，也扎了降低疼痛的針，可謝晚還是疼。

    洛無塵看謝晚明明因為恐懼與疼痛，身體都不受控制地顫抖了，卻還是忍耐著不曾掙扎一下，甚至連一聲痛都不敢說出口。

    實在受不住了，也只是張嘴咬住自己的手指。

    牙齒陷入皮rou，本該會是疼的，可謝晚卻像感覺不到疼，咬得愈發(fā)用力，像是想要將自己的手指咬下來的那樣用力。

    為了避免出現(xiàn)謝晚將自己的手指咬斷都情況，洛無塵捏住謝晚的下頜，迫使他張開嘴，將謝晚咬住的手指拉出。

    “別咬?！甭鍩o塵聲音很輕，藏著他自己也沒有發(fā)覺的憐惜。

    “師……尊？”謝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開口，就是破碎的泣音。

    像是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謝晚急忙咬住嘴唇，不肯再泄出一絲的聲響。

    與此同時，早已在他眼眶蓄滿的眼淚，卻仿佛是找到什么合適的契機似的，一下子從他的眼眶里跑了出來，落雨似的簌簌不休，把他整張臉甚至鬢發(fā)脖頸衣領都弄濕了。

    叫他現(xiàn)在看起來，就像一只被雨水打濕的小花貓。

    心臟處鼓動著陌生的酸楚，洛無塵輕柔拭去小弟子的淚，聲音比尋常要輕上許多，近乎是在哄了，“晚晚不哭。”

    洛無塵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看不得謝晚的眼淚，他只知道他不愿意謝晚落淚。

    他的小弟子是如此的乖巧，聞言，竟真的聽話的憋住了眼淚，沒有再哭了。

    秦清像是才發(fā)現(xiàn)謝晚的情況，“咦”聲道：“他怎么醒著？”

    洛無塵疑心秦清刻意欺負謝晚，皺眉睨他，冷冷道：“你用得什么藥?！?/br>
    “劍尊可不要信口雌黃，”秦清義正言辭，振振有詞：“我既收了你的靈石，斷干不出以次充好的骯臟事，估計是你那小弟子他體質(zhì)特殊，對疼痛感知格外敏感?！?/br>
    體質(zhì)特殊……洛無塵下意識低頭看了謝晚一眼，清冷的眸子飛快閃爍過一道晦澀莫測的光。

    在將謝晚帶回戮峰那日，洛無塵便發(fā)覺他的小弟子魂魄似有殘缺。

    歷來魂魄不全的人身體都會跟著有不同缺陷。

    而直到這個時候，洛無塵才知道謝晚的體質(zhì)缺陷是難以吸收藥性，以及對疼痛的敏銳感知。

    洛無塵抬手，手指溫柔地點在謝晚的眉間，徐徐渡去一股溫和靈力，替他分去了九成的痛意。

    疼痛從謝晚身上轉(zhuǎn)移到洛無塵的身上，洛無塵幾不可查的擰了一下眉心。

    原來，這便是謝晚一直都忍受著的疼。

    腿腳的筋骨被打斷，皮rou被刀破開，種種疼痛……

    他的晚晚，受了太多的苦楚。

    “別怕，”洛無塵忍下痛楚，握著自家小弟子清瘦的手腕，平靜地允諾：“有師尊在。”

    “師尊陪你。”

    疼痛減輕之后，謝晚便不似先前那樣緊繃，他本就身體虧空，治療斷腿時整個人又驚又怕，精神極度緊繃，甫一放松，很快便升起了睡意。

    洛無塵神色平靜，看著小小打了個哈欠的謝晚，眸光溫和了幾分，淡淡問道：“困？”

    秦清的目光在謝晚的臉上看了一眼，難得體貼地主動說道：“想睡就睡吧，等你醒來，就沒事了?！?/br>
    謝晚只強撐著睡意看向自己最信賴的洛無塵，見洛無塵對他點頭，便不再強撐，沉沉睡去。

    秦清哪里看不出洛無塵替謝晚負擔的痛意，心頭一陣復雜。

    謝晚對他就這么特殊？

    “你真的決定了？他蟲毒入骨，又魂魄不全，就算是我，也不過能保證他多活三年，若要強行延長剩下的壽命……”

    洛無塵輕輕撫過謝晚汗?jié)竦哪橆a：“我想要他活。”

    秦清不敢置信，扎針的手都幾乎不穩(wěn)：“他是你的情劫！你居然要讓他活下去，你難道不管你的道了嗎？”

    洛無塵卻只道：“我有分寸?！?/br>
    秦清雖然隱約有幾分猜測，真的聽到洛無塵這樣說，卻還是一陣氣惱。

    他認識洛無塵幾百年，從未見過有誰能同洛無塵這般道心堅固。

    可這樣道心堅不可摧的洛無塵居然會因為謝晚這樣一個螻蟻而產(chǎn)生動搖。

    就因為一個謝晚……

    秦清完全難以想象，也完全不能理解。

    他看向擺脫疼痛困擾而睡得香甜，對外界一無所知的謝晚，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惡念。

    看在過往的交情上，他不介意替洛無塵醫(yī)治一只螻蟻，可也是看在過往的交情上，他無法容忍自己曾經(jīng)最看好的后輩，最有希望得證大道，飛升仙界的洛無塵被一只螻蟻絆住腳。

    “可他活著會被痛苦纏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