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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素來行事光明磊落,哪怕明知此事難為,依然毫不猶豫地接受。 劉健嘆口氣,拍拍自己的膝蓋,說道:看來我這把老骨頭,還得多為陛下cao勞幾年。 三人對視一笑,再無顧慮。 作為內(nèi)閣重臣,都是一步步從各部升上來的,他們基本上都了解各州府和各部弊端,當然也明白如今政策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拆了東墻補西墻,他們每日看到各地告急文書和求減免賦稅文書,也只能盡力調(diào)配,可救的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只要田賦制度不變,大官僚和勛貴侵占土地之勢愈演愈烈,就無法徹底改變現(xiàn)狀,哪怕減免賦稅,得到好處的也不是百姓,最終層層重壓之下,誰也不知道,這壓不住補不上的堤壩,何時回毀于一旦。 作為被弘治帝一手提拔上來的內(nèi)閣大學士,他們既感激皇帝的知遇之恩,也想為國為民做事,只是以往根據(jù)皇帝的性格和行事風格,他們就算提出變法,也未必通得過皇帝這關(guān)。 可如今,皇帝自己提出來,哪怕這一刀同樣也會切割他們自身和家族利益,他們也同樣愿意承擔這份壓力,并沒有像小太子擔心的那樣,因此而與皇帝生份,甚至帶領(lǐng)群臣與皇帝作對,維持自己的利益。 殿上的大佬們?nèi)詢烧Z就決定了未來的方向,而殿下的考生們則在初春時節(jié)揮汗如雨地答卷,直到最后收卷之時,還有不少人匆匆落筆,心里七上八下,對這次的考試完全沒有把握。 畢竟,在他們看來,從六部閱卷官到三位閣老,最終能夠呈至御覽的,不知會是哪位幸運兒。 是站在大臣這邊守衛(wèi)官僚勛貴利益的,還是站在皇帝這邊成為一把利刃開封的? 就連前任狀元王華,聽兒子說完這次殿試的題目和他對策的內(nèi)容后,都十分無語。 兒啊,你知不知道你都答了些什么? 王守仁不假思索地答道:整頓吏治,革除弊病,均田改稅,富民富國。 王華扶額,頭疼地問道:你可知幾位閣老意欲何為? 不知。王守仁十分認真地說道:孩兒以為,殿試既是圣上問策,作為臣下必當竭盡所能,為君分憂,為國效忠。至于揣度上意,博取贊同之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便是此番落等,兒亦不悔。 好吧!你不后悔就行。 王華嘆氣,第一場會試兒子考了第二名,就差一點奪魁,事后這幾日不但沒有慶祝,反而閉門讀書,比以前更加用功,可沒想到殿試會出這樣為難人的題目,既然事已至此,后悔無用,只能說,有這樣一個想要做圣人的天才兒子,他身為父親,也是痛并快樂著。 至于唐寅,在回到客棧后,被徐經(jīng)和其他學子們追問答題情況時,只是擺手不提,眾人看他面色不好,也只當他沒考上,草草安慰了幾句,便各自散去。 徐經(jīng)這次連會試都沒過,留下也是想看看唐寅最終的成績,方不負自己這一路的投資,見他這般表現(xiàn),忍不住憂心忡忡地問道:不是都說殿試并無拙落之事,為何唐兄還如此擔心? 唐寅嘆道:皇上此次出題,涉及吏治和田賦,有行改革之意,如何能不擔心? 啊?徐經(jīng)雖然沒有資格參加殿試,不知道這次考題的內(nèi)容,但作為一個有錢的大地主大商人,對于改革二字的敏感程度相當高。因為無論歷朝歷代,只要改革,哪怕動不了那些高官勛貴們,也會先拿他們這樣無權(quán)無勢的豪商開刀。 無他,為有錢爾。 這下他也沒心思再去管唐寅的考試成績了,匆匆離去,開始上下鉆營,打聽朝廷若要改革的方向,以便早作準備。 只有倫文敘在離開考場時,滿面笑容,連他那大的異于常人的腦袋,都跟著一晃一晃的,格外引人矚目。 有人十分嫉妒地看著他的大頭,陛下宅心仁厚,專門扶貧濟危,怕是要便宜了某些人啊! 也有人感慨,想不到我南直隸北順天,物華天寶,人才濟濟,最終卻要輸給了南荒蠻夷之地的矮子。 當然也有人憤然不平:殿試尚未發(fā)榜,如何知我順天府出不了狀元? 就是,連李大學士都說過,王守仁有狀元之才,說不定這次就是王守仁奪魁了呢? 還有唐寅!會試之前,就聽人說他自稱狀元非他莫屬,會試時他是第三名,或許殿試能翻身呢? 城中眾人議論紛紛,紫禁城里的閱卷官們卻在緊鑼密鼓地批閱試卷。早年從殿試到發(fā)榜只有一天時間,閱卷官們都是草草看過,大多都是看第一印象,字體優(yōu)美的加分,歌功頌德的加分,論點鮮明,條理清晰的加分基本上前三段就能定生死,能完完整整看完的,只有那些格外出彩的試卷。 只是今年的競爭激烈,哪怕這道殿試考題難得眾人都想哭,可格外出彩的試卷也不止一人,引得眾位閱卷官秉燭批閱,爭論不休,等到最終塵埃落定時,一個個不光是雙目無神眼下烏青,連嘴唇都跟著發(fā)干發(fā)裂,簡直遭了老大的罪。 兩日后,最后十四位閱卷官最終送上來的一甲三名,依然是倫文敘、王守仁和唐寅,弘治帝特地把朱厚照拎到文華殿讓他跟著來聽聽內(nèi)閣大佬們對一甲二甲的試卷評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