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將雛 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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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莘對于打獵似乎是天生的喜愛,提及此事他原本跟個書呆子似的呆滯神情都生動了起來,連連點(diǎn)頭道:“自然是有,不但有老虎,還有野豬,若是我們運(yùn)氣好真的能碰上就好了!” 謝青璃:“……”突然覺得這個書呆子是個危險的人物。 凌知聽到這里,一張小臉忍不住白了起來,縮到裴殊身后道:“真的有老虎和野豬?” 裴殊輕輕捉住凌知右手,笑容如拂面春風(fēng):“不會這么巧叫我們碰上的,就算是碰上了,也還有我在呢。” 凌知被先前陸莘那一番話嚇得不輕,雖然被裴殊安慰了不少,卻也依舊滿臉擔(dān)憂。 秋山上整個被密林覆蓋,眾人說完這些話之后便朝著樹林深處而去,一路上有裴殊說話,倒也算不得安靜。一直到走到一處灌木叢邊,裴殊突然停下腳步,一把拉住了凌知。 同時停下的還有陸莘和謝青璃,陸莘神色凝重之極,側(cè)耳聽著什么,似是發(fā)覺了獵物。 凌知第一次見人打獵,眼見眾人這般安靜,忍不住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睜大眼睛看陸莘和裴殊的動作。很快,裴殊與陸莘對視一眼,兩人幾乎是自身后取下一支羽箭來,對著遠(yuǎn)處張開了弓弦。 凌知和謝青璃順著他們弓箭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一道身影在樹后隱約晃動。 倏然,破空之聲隨弦動而起,只見得兩支羽箭先后射出,擦過周圍的樹葉落到那身影的身上。 等到那羽箭遠(yuǎn)去,才聽得前方樹葉被風(fēng)引得簌簌作響。 “我射中了?!迸崾獠[著眼笑了起來。 陸莘搖頭嘆了一聲,復(fù)又贊道:“表弟身手的確厲害?!彼麄冞@般說著,帶著凌知和謝青璃兩人往方才羽箭落下的地方而去,果真在那處撿到了一只雪白的野兔。 野兔身上被箭射中,此時鮮血正自體內(nèi)滲出來,在地上落了一地。凌知看得臉色煞白,就近撲到了裴殊的懷里:“好多血……” 裴殊一愣,沒想到凌知會有這般反應(yīng),連忙叫下人將那染血的兔子帶到人群后面去,這才輕輕拍了拍凌知的后背:“別怕?!?/br> 凌知輕輕“嗯”了一聲,她到底不過是十來歲的小姑娘,當(dāng)初山寨里面那一場廝殺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至今為止也還有所陰影。 裴殊安撫好了凌知,幾人又繼續(xù)往前,只是接下來眾人就算是打中了獵物,裴殊也不讓凌知再見到,凌知這才恢復(fù)了平靜。而另一邊,陸莘在見到凌知主動親近裴殊之后,不由得心中羨慕,將裴殊悄悄叫到了一旁。 謝青璃著實(shí)是個冷淡的人,這路上一直是陸莘在找話說,謝青璃偶爾會應(yīng)上一兩句,卻也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神色,陸莘將這情形說了出來,表達(dá)了自己也想讓謝青璃主動親近自己的想法。 裴殊聽得止不住笑,隔了好一會兒才瞥了那邊謝青璃和凌知一眼,在陸莘面前小聲道:“剛才凌知會主動親近我,是因?yàn)樗ε??!?/br> “人害怕的時候自然是想找一個依靠,所以剛才她找了我。一個女子越是在困難的時候依靠了你,她與你的關(guān)系就越近一步。”裴殊開始給陸莘支招道:“表哥你想要讓謝姨依靠你,就得先想辦法讓她生出害怕的情緒來?!?/br> 陸莘聽了裴殊的說法,當(dāng)即喜上眉梢,兩人開始尋思著讓謝青璃害怕的辦法。 于是接下來,撿獵物的時候,陸莘故意叫下人將那獵物在手里掄了一個圈,在謝青璃的面前掄得漫天血光四濺。 凌知看得渾身都僵了,陸莘則直直盯著謝青璃神色,只盼著對方眼里出現(xiàn)害怕的情緒來。 然而謝青璃只是莫名的看了陸莘一眼,好似沒有看見眼前的情景一般,問道:“怎么?” 陸莘連連搖頭:“……沒什么?!?/br> 接下來陸莘繼續(xù)發(fā)狠,獵了什么古怪的動物全往謝青璃面前送,只盼得對方能夠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然而謝青璃依舊一派平靜模樣,他此番唯一的戰(zhàn)果,大概就是成功的嚇哭了凌知,然后一行人不得不照顧著凌知的心情提前回去。 回去的路上,陸莘一臉挫敗,就連旁邊的裴殊也若有所思的看向謝青璃,只覺得作為一個女子,對方膽子大得實(shí)在有些不合常理了。 謝青璃此時也看不出情緒,只沉默著走在一旁,也沒有去看任何人。 本以為此番打獵就這般結(jié)束了,卻沒想到就在眾人快要離開樹林回到?jīng)鐾ぬ帟r,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詭異響動。 “怎么了?”凌知這一路被嚇得不輕,方一聽見響動就緊緊拽住了身旁謝青璃的手。 謝青璃不動聲色的握緊凌知的手,沒有應(yīng)聲,只朝著陸莘看去,等著他說話。 陸莘怔了一怔,臉色不好的自身后拔出了羽箭。旁邊的裴殊臉色也難得的凝重了起來,一時之間,在場眾人盡數(shù)擺出防備的姿態(tài),謝青璃俯身將凌知微微顫抖的身子抱在懷里,沉著臉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一道巨大的身影隱約可見,黑黃交錯的皮毛隱匿在林葉之間,身體隨著呼吸聲緩慢的起伏著。 沒想到他們果真遇上了虎,而且自那健碩的身形看來,還并非是普通的虎。 謝青璃沉默的在心中盤算著,不知在場眾人遇上這虎究竟能有多少勝算。而就在她觀察之際,已經(jīng)有下人嚇得叫出了聲來。場間眾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緊張,唯有陸莘滿臉皆是興奮之色,拉弓便射,裴殊在旁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只見得那頭老虎在劍矢近身的剎那敏捷避過,它起初本是打量著眾人,此時收到攻擊,當(dāng)即便狂躁起來,一聲虎嘯當(dāng)中朝著眾人直沖而來! 在這一片慌亂當(dāng)中,謝青璃暗自將凌知往旁邊帶去,老虎近身,想要再射箭自是不及,裴殊連忙丟了弓箭,也不知從何處掏出匕首來,擋在謝青璃二人面前頭也不回的道:“謝姨,你帶著阿知先走!” 一片混亂當(dāng)中,其余眾人神情猶豫不知是進(jìn)是退,竟唯有裴殊與陸莘二人耗戰(zhàn)! 謝青璃盯著那在龐然大物下出手的二人,不過一瞬就判斷出他們并非是那家伙的對手,她咬了咬牙,低頭看懷中凌知一眼,低聲道:“走。” 凌知被謝青璃捉著手往林外而去,目光卻一直黏在裴殊的身上,走了幾步她就掙了一掙,帶著哭腔道:“娘,裴殊還在那邊……他會不會死?” “繼續(xù)留在那,你也會死?!敝x青璃冷然道?!澳懔粝聛硪矌筒簧厦??!?/br> 凌知雙目微睜,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看著那邊激戰(zhàn)中的兩人,猶豫著不知應(yīng)該作何是好。 然而就在此時,那邊的老虎在裴殊二人身上占不得太多便宜,竟忽然變了方向,猛然往這邊看來最弱的凌知撲來! “阿知!”裴殊神色微變,再顧不得許多,手中匕首飛射而出,這一招竟帶著空前的威勢,震得四周樹木皆顫,攜無匹巨力透入那老虎體內(nèi)! 老虎痛叫一聲,威勢卻越見猛烈,揚(yáng)手一爪便朝凌知拍去! 這一巴掌拍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 危急之間,只見得謝青璃直沖過來,在這掌風(fēng)之下抱住凌知,挾著她就地滾去。 這林子后面有一道極為陡峭的斜坡,下方草木茂密,是一片深不可見底的山谷,謝青璃這般動作,正好帶著凌知往那斜坡下滾去,兩人緊緊抱在一起,不過片刻之間,身影便消失于山林之間。 。 事實(shí)上在抱著凌知滾下山谷的同時,他心里面就已經(jīng)后悔了。 這么從山腰上滾到山腳,絕對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謝青璃怕凌知受傷,將對方身體緊緊按在自己懷里,然而換來的結(jié)果就是自己手臂和后背一路被亂石刮過去。謝青璃咬牙抵抗者疼痛,只覺得渾身像是在刀尖上滾過一樣,火辣辣的哪里都不好受。 也不知隔了多久,他們才終于在一片布滿亂石的空地上停了下來。 謝青璃盯著懷里的凌知,發(fā)覺對方已經(jīng)暈了過去,她有些慶幸自己在這種時候還能夠保持清醒,但又覺得自己疼得這么厲害還不如暈過去比較好。 他抱著凌知在地上無力的仰天躺了一會兒,終于攢夠了些力氣,支著身子坐了起來。 起身之后,他就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溪流。 水流緩緩淌過水底的石子,幾縷陽光透過樹葉斑駁縫隙投射于水面上,泛起柔和波光。謝青璃盯了片刻,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口,仍是決定要先清洗一番。如今這深谷里面只有她與凌知二人,也不知裴殊他們能否來救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他決不能先倒下。 他將昏迷的凌知安頓在一處干凈的石頭邊上,自己拖著滿身的傷艱難的挪到溪邊,緩緩?fù)氏乱氯埂?/br> 第18章 凌知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閃爍的星光。 她發(fā)覺自己正仰躺在硌人的石頭地上,頭頂隔著稀疏的葉片,從葉片顫顫巍巍的縫隙當(dāng)中能夠看到許多泛著熒光的星星。 緊接著她又聽見了水聲,淅淅瀝瀝的流淌著的水聲。 凌知眨了眨眼睛坐起來,這才覺得身上有些酸疼,手背更是火辣辣的。她低頭看去,這才發(fā)覺自己手背上被擦傷了一道血口子,一些血珠冒了出來。 見得這般情形,凌知忍不住皺起了纖細(xì)的眉,苦兮兮的吹著手背上的傷口。 “過來我看看。”另一道聲音自旁邊傳來,凌知轉(zhuǎn)過頭去,透過跳躍的暖色火光,看到了正靠坐在溪邊一棵樹旁的謝青璃。 謝青璃不愛收拾打扮,但內(nèi)里卻又是一個十分講究的人,素來衣衫整潔,大方得體。凌知這會兒盯著謝青璃,不覺有些愕然,她從來沒有見謝青璃狼狽成這樣過。 她的身上的白裙早已被染上了泥色,許多地方早已被石頭和樹枝刮破,線頭都翻了出來。些許地方還沾著些血跡,看來觸目驚心的。不過衣衫雖是臟亂,但謝青璃皮膚上卻是干干凈凈,顯然是已經(jīng)清洗過一番。 凌知愣愣的注視著這一幕,也沒有過多考慮,只依著謝青璃的話往她走了過去。 “手?!敝x青璃沒有動作,只簡潔的道。 凌知將右手遞了過去,謝青璃一看道:“另一只。” 凌知茫然的“哦”了一聲,趕緊又換了手。 謝青璃動作緩慢的伸出手,將凌知拉到自己面前坐下,就著身旁的溪水替她清洗手背上的傷口。謝青璃動作很輕,但小姑娘總是怕痛,凌知疼白了小臉,口中小心的“呼呼”吹著,似乎這樣就能夠減輕疼痛。 謝青璃看她動作,低聲道:“忍忍。”她這般說著,又俯身動作僵硬的從自己裙擺處撕扯下一塊干凈的布條來,小心翼翼地將傷口包扎了起來。 凌知盯著謝青璃的動作,怔了這么久,也總算是將先前發(fā)生的事情和現(xiàn)在他們的處境結(jié)合到了一起,完整的總結(jié)出了個前因后果來。 “娘,裴殊他們會不會有事?”想清楚了事情之后,凌知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謝青璃別開目光,看著身側(cè)流水中倒映出來的破碎星輝,開口道:“他們應(yīng)該沒事,我們掉下來的時候裴殊已經(jīng)重傷了那只虎,他們合二人之力對付一只受了傷的虎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問題。” 聽謝青璃這么說,凌知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一松,凌知就忍不住覺得渾身都軟了下來。她坐在謝青璃的身側(cè),捂著肚子沒說話。 謝青璃看出了她的異樣,出聲問道:“餓了?” 凌知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想又搖了搖。 謝青璃覺出一絲好笑來,唇畔笑意浮起半分又壓了下來,只道:“忍忍,我現(xiàn)在沒法去找吃的?!?/br> 凌知聞言借著火光往謝青璃看去,見對方靠在樹邊,臉色在火光的掩映下依舊現(xiàn)出些許蒼白,她不禁心中一陣擔(dān)心。緊接著她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暗影重重的樹林,下定了決心似的,一閉眼再睜眼,起身道:“娘,我去找些吃的來。” 謝青璃像是早料到她會說出這話一般,一把捉住了她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淡淡道:“回來,休息一晚就好了?!?/br> “可是娘你……”凌知自己并不怕餓,可是她擔(dān)心謝青璃。然而謝青璃神色堅(jiān)決,容不得凌知反駁,凌知站了片刻,終于還是妥協(xié)的在謝青璃身旁坐了下來,抱著雙膝看向面前火堆?;鸲押艽?,其中的木材也不知謝青璃是如何弄來的,凌知雖不知道,但也能夠猜到對方肯定花了不少的力氣。 靜默了許久,凌知忍不住小聲問謝青璃道:“娘,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去?我們會不會……回不去了?” “等?!敝x青璃看來一點(diǎn)也不慌張,只道,“陸莘和裴殊只要還活著,一定會派人下來找我們。” “可是……”凌知還要再說,謝青璃卻又繼續(xù)道,“他們不來,有我在,我會帶你回去?!?/br> 凌知聽著謝青璃的話,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是神色卻依舊沒有好看起來。在她看來謝青璃不過也是一個柔弱女子,又要如何能夠帶她離開此地?更何況在凌知看來,是她應(yīng)該保護(hù)好謝青璃才對。 想到此處,凌知不禁又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無用,若非是她的原因,他們二人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方來。 “別多想了,休息。”謝青璃的聲音再度傳來,凌知眨眨眼,知道此時除了休息也做不了別的事情,好在四周暫且沒有發(fā)覺什么兇猛的野獸,眼前又有謝青璃和這溫暖的火光,她心中稍定,靠在謝青璃的身旁,很快又睡了過去。 。 天氣寒涼,山谷當(dāng)中更是如此,寒氣在四周兜著轉(zhuǎn),凌知在睡夢中被凍醒,忍不住朝著旁邊唯一的熱源靠近。身旁的人身體溫軟暖和,抱在懷中就像是抱著一個暖爐,讓凌知感覺比之方才要好過了許多。 然而片刻之后,凌知倏地驚醒了過來。 謝青璃的體溫實(shí)在是太高了,高得有些不同尋常。凌知連忙去看,好在身前的篝火未曾熄滅,借著火光凌知果然見謝青璃原本蒼白的雙頰泛起些許病態(tài)的潮紅,長發(fā)散亂落下披在身側(cè),額上已經(jīng)沁出了許多細(xì)汗。 “娘?”凌知抱著謝青璃,慌亂的喊了一句。 謝青璃早已失去了意識,被凌知這般叫了一聲也沒有反應(yīng),只是緊緊咬著下唇,蹙著眉,像是被困在了一場可怕的夢魘當(dāng)中。 凌知第一次見謝青璃這般情形,平日里不管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有謝青璃在旁,她都能夠不必?fù)?dān)心,但現(xiàn)在謝青璃昏迷不醒,凌知慌亂間竟有種茫然無所適從的感覺,她緊緊拽住謝青璃的手,腦子里一瞬間晃過許多畫面,最后不知為何竟變成了六歲之時,自己在破廟里面拽著老乞丐遺體冰涼雙手的場景。 凌知那時候不懂什么叫做生離死別,這次這種念頭卻清晰的在腦中浮現(xiàn)了出來。 想到謝青璃可能會死,凌知霎時間什么都顧不上,竟直接趴在謝青璃的身上哭了起來,口中還不住喃喃叫著“娘”。 就算是遇上大老虎朝她撲過來,她也沒有那么害怕過,怕得像天都塌下來了,像太陽都不會再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