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我站了很久，召喚生的勇氣，又召喚死的勇氣。”——馬特梅洛《活下去的理由》

    這本書推薦給抑郁癥的姐妹。

    第24章

    醫(yī)生最后也沒答應(yīng)給桑遲換藥。

    她拿藥單去樓下取了藥，五六種藥裝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個塑料袋。

    因為下午還要幫導(dǎo)師監(jiān)考, 她打了個車回學(xué)校, 到宿舍收拾了一下東西, 馬不停蹄騎車趕到教學(xué)樓。

    距離考試還有二十來分鐘，下邊零零散散只坐著幾個人，笑容滿面地聊著天。看到桑遲進來, 還交頭接耳嘀咕了幾句, 多半是討論她的年紀(jì)來著。

    桑遲把沒拆封的卷子放在講臺上, 她人長得矮, 人往椅子上一坐, 幾乎就被半尺高臺遮得徹底，只露出半個毛茸茸的腦袋尖, 像是躲在自己的一個小天地里。

    她安心地舒了一口氣，掏出手機開機。

    為了方便聯(lián)系, 導(dǎo)師把那個一起監(jiān)考的師兄的手機號碼跟微信也發(fā)給了她, 桑遲拖延到現(xiàn)在也沒點開來看過。

    翻找到跟導(dǎo)師的聊天記錄, 一張微信名片，下邊跟著一串號碼。

    嗯？

    這個貓咪頭像跟程瑯的好像......

    桑遲緩緩眨了眨眼睛。

    原來是網(wǎng)紅貓嗎？她一直以為是程瑯自己養(yǎng)的來著。

    出于禮貌, 桑遲沒直接加微信, 輸入那串號碼先撥了電話出去。

    彩鈴響了一會兒才被接起來。

    “喂?！?/br>
    低淡的冷漠的聲音順著聽筒爬到耳膜, 帶著淺淺的不耐煩：“哪位？”

    桑遲緊張地搓了一下左邊耳朵，說：“師兄你好，我是錢院長的學(xué)生，今天跟您一起監(jiān)考大一3班的, 請問您到了嗎？”

    電話那頭詭異地安靜地兩秒鐘。

    桑遲抓著講臺柜門的推手，以為信號不好，正要再說一遍，那頭出聲了。

    “你在哪？”

    桑遲愣了一下，探頭往門口標(biāo)示的牌子掃了一眼：“b樓508。”

    “在那等著，別亂跑。”

    說著，電話就掛斷了。

    桑遲眨眨眼，莫名覺得這個語氣有點耳熟。

    她晃了晃腦袋，額頭抵著講臺邊沿，一條條回復(fù)未處理的消息。

    其實也沒有幾條需要處理，唐虞已經(jīng)坐上飛機了，吵吵嚷嚷要看她開藥的證據(jù)。

    兩條是來自公眾號的推廣消息，余下的都來自程瑯。

    最早的一條發(fā)在那天教學(xué)樓分開之后的幾個小時：“桑遲，下來一趟?！?/br>
    桑遲沒有看到，自然沒回。

    隔了一天，他又發(fā)：“統(tǒng)計還要不要補課了？圖書館等你。”

    照舊沒有回復(fù)。

    他問：“我教的不好？”

    接下來三條都是這樣的獨角戲。

    桑遲手指落在他的頭像邊，一點點滑下來。心口仿佛被一種不知名的物體包裹起來，脹脹的，暖暖的。

    抑郁癥是一種不斷通過內(nèi)心自我貶低來剝奪你人生價值感的病毒。

    每天早上從床上醒來，望著天花板，就開始想：又開始了，一眼望不到頭的毫無意義的一天。真是孤獨又無望啊。

    可是原來已經(jīng)有一個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溫柔呼喚：你被需要。

    世界上最治愈的情感不是喜歡，而是被需要。是我低聲喃語，而你恰好有所回應(yīng)。

    ......

    鼻間像被塞了一團棉絮，眼眶漲熱。

    她吸了吸鼻子，雙手摁在鍵盤上，不知道應(yīng)該回復(fù)些什么。

    這時，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骨節(jié)分明，經(jīng)絡(luò)突起，掌心里像是裹著一團火，合在她手腕上。

    桑遲錯愕抬起頭，正對上程瑯淺色的瞳仁。

    他像是一路跑著來的，胸口起伏得厲害，另一只手撐著講臺桌面，身上的白襯衫在腰腹的地方折出幾層褶皺，居高臨下俯身看她，湛亮的眸子里含著很多桑遲看不懂的情緒。

    “程師兄？”

    程瑯嗯了一聲，握著她的手腕把人拽起來，一言不發(fā)就往外走。

    衣擺擦過講臺，把兩疊卷子撞到了地上，揚起一地的粉筆灰。

    桑遲一臉懵地回頭：“師兄，我還要監(jiān)考……”

    程瑯說：“沒你的事?！?/br>
    邊說著邊把人拽出了教室，留下面面相覷的百來個師弟師妹。

    這時離開考還有十來分鐘，學(xué)生基本都來齊了，后頭進來的人都沒見到講臺后面躲著的小師姐，全程就看到一個帥出天際的小哥哥走進來，變魔術(shù)一樣從講臺后面扯出來一個淺紫色毛衣的女生，兩個人一前一后揚長而去。

    短暫的沉寂，教室里爆發(fā)出嘈雜的交談聲，靠窗的同學(xué)探著脖子往外望。

    “臥槽！太a了！”

    “我也好想被帥哥師兄這樣抓著手啊啊啊??！”

    “我們這是看到了情侶和好現(xiàn)場嗎？？媽的想看后續(xù)啊！”

    “我看到他們拐到樓梯角去了！”

    “哇?。?！”

    被強行抓來替補的嚴(yán)祺咳嗽了聲，拍了拍講臺：“大家坐好，馬上發(fā)試卷了?！?/br>
    ……

    程瑯一路抓著她到樓梯口，松開手。

    樓梯口實木的門打開又關(guān)上，咋呀一聲輕響。

    世界都安靜下來。

    程瑯站在她面前，比她高了一個頭，細長的影子籠下來把她整個人都罩在里面。

    他沉著眼，定定地望著她的眸，里頭含著復(fù)雜又沉重的感情，桑遲看不懂。

    她這時候也沒有心神分開來探究他目光中的深意。只知道自己心口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似乎有什么感情在快速漲滿，幾乎要溢出來了。

    想撲過去抱住他。

    可是這不行。

    她不應(yīng)該談戀愛的。

    尤其，不應(yīng)該和程瑯談戀愛。

    面前這個男生有著包裹在散漫之下最柔軟的心，他像是懷抱陽光生活著的人，他值得更好，而不是荒廢在她這樣一個心理不健全的人身上。

    想到這里，桑遲鼻尖一陣陣發(fā)酸。

    她掐著手心把眼眶涌起來的溫?zé)岜葡氯?，故作平靜地問：“師兄找我有事嗎？”

    程瑯：“這兩天去哪了？”

    “在宿舍，手機壞了，剛剛才看到你的消息，對不起?！?/br>
    “人沒事？”

    “沒事。”

    頭埋得很低，只露出一個發(fā)頂，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鼻音。

    程瑯一頓，單手握住她的下巴，半強硬地把人轉(zhuǎn)過來，手碰到她骨頭的瞬間就察覺到，她瘦了很多，下巴露出尖尖的瓜子角，前段時間長在臉上的rou全都消失了。

    了解了一個多星期，程瑯知道發(fā)病期間，患者的體重可能會有劇烈的起伏波動。

    心口微微發(fā)酸，他說：“怎么瘦成這樣。”

    抬起頭的剎那，她眼眶含著的水花無聲地滑落下來，落在他的掌心，guntang灼人。

    程瑯沒想到她哭了，嚇了一跳，忙松開手：“怎么了？”

    眼淚開了頭就收不回來了，桑遲抹著眼睛，水澤順著臉頰兩側(cè)源源不斷地落下來，像是失控了的閥門。

    桑遲無聲地哭，心里頭一下子覺得委屈極了。

    她想說，已經(jīng)好幾天吃不下飯了，吃了就要吐，好難受好難受。

    又想說，醫(yī)生不給她換藥，還把她兇了一通，回來的路上拼車的人盯著她裝藥的塑料袋一直看，像是躲瘟疫一樣避開了她。

    千頭萬緒，最后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蹲下來捂著心口無聲又悲慟地哭。

    程瑯也蹲下來，沒有說話，扣著她的腦袋摁到胸前。

    如果說上次她驚恐發(fā)作時，程瑯還只有一個懵懂無知的旁觀者，那么現(xiàn)在，他大概能夠了解到桑遲內(nèi)心的無助了。

    這樣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的絕望。

    他應(yīng)該可以發(fā)現(xiàn)得更早的。

    程瑯低頭，唇瓣在她發(fā)頂輕輕碰了碰，清潤低語：“別怕，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