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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衍移目過來,如果不喜歡,讓御膳房按著你的口味重做一份。 連棠可不敢,擺手道,不用麻煩。 皇帝都吃得,她豈能吃不得,只是忍不住好奇,問了句,陛下為何吃的這么清淡? 清淡二字都是美化過得,確切說是沒滋沒味。 祁衍目光似乎暗了幾許,朕身體不好,只能吃最簡單的食物養(yǎng)著。 元寧帝身形比一般人高大,肩部至前胸看起來更是壯碩,透過織物隱約可見肌理起伏,這樣的人說自己身體不好,不會有人信的。 連棠卻知這是事實。 上一世,常福說過,元寧帝體型高大健壯是他風雨無阻晨練的結果,他生來體質(zhì)就弱,后來又夙夜難眠,內(nèi)里早已是病軀空殼,所以才會英年早逝。 連棠把跪坐的方向潮向元寧帝,默默叩首,陛下真龍護體,必能一生康健。 元寧帝執(zhí)筷的手一頓,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希望如此。 連棠跪回原來的位置,繼續(xù)進食,她剛才的那句話,前半句是奉迎,后半句卻是發(fā)自真心,上一世她日日為他抄地藏經(jīng),就是祈禱他來世延年益壽。 祁衍抬眼看連棠一口一口細嚼盤中的食物,眉心一皺,小姑娘雖然面色平靜,但下咽的時候,喉結明顯頓一下,顯然晚膳并不合她的胃口。 他眉峰高聳,莫名不悅,你非患疾之人,不用跟著朕勉強,御廚閑著也是閑著,額外給你做幾道又何妨? 她太乖順了,完全不似那個為了一口美食,上山下河,坎禿梵木樹枝的小姑娘。 連棠倏然抬頭,不明白為何自己不挑食也能惹惱這位君王,她自然是喜愛烹制精美的食物,但眼前的飯菜也遠沒到不可下咽的程度。 皇帝的膳食雖沒有任何加工烹飪,食材卻是精挑細選最鮮美的部分,不追求極致口感的話,食之尚可。 回陛下,真的不用,食物不過是果腹而已,何必多勞煩御廚辛苦? 她的體貼沒有換來祁衍消氣,他的眉頭反而鎖的更緊了,美食能帶來好心情,是最有煙火氣的精神享受,怎能嫌麻煩。 五年前的法恩寺,他每天看小姑娘累兮兮的弄吃的,懶洋洋的問,小孩,你累不累? 她就回了上面那句話,末了還補充是母親說的。 沒想到他還有拿這句話反問她的一天。 連棠落睫,感覺那樣的想法離她好遙遠了,垂睫道:精神享受是奢侈的事,臣女沒那條件。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父母去世之后,她一個人拉扯著幼弟,已從來不去想那些虛無縹緲的事。 上一世她倒是有豐富的精神世界,可代價太慘烈,即便過了一世,一想起來心里還扯拉著痛。 現(xiàn)在的她,和元寧帝想法一樣,食物就是用來強身健體,維持生命。 祁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低著頭,靜靜跪在竹簟上,裙擺在身下鋪開,像剛經(jīng)歷了一場暴風驟雨的蝴蝶,易碎而美麗。 他面色凝肅,起身離開,沒再打擾她進食。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何心里不舒服,因一點小事惱火。 五年前,他坐在法恩寺的禪房里,一遍遍告訴自己,他撐不下去了。 持續(xù)近一年的惡戰(zhàn),透支了他本就不康健的身體,也腐蝕了他的神經(jīng),他腦中充滿血腥的戰(zhàn)爭畫面,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魘。 是那個小姑娘,把他從混沌中拉入現(xiàn)實,起先他冷眼旁觀她為了那點口腹之欲忙的滿頭大汗,還要和寺里的和尚斗智斗勇,后來窗外燃起梵木的香味成了他每日唯一的期冀。 那時,他才覺得活著真好。 小姑娘都知道為一口美食拼盡全力,他怎么能放棄,那可是父皇當年浴血打下的萬里江山。 從此,他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所以當看到曾經(jīng)那個生機勃勃的小姑娘,變得乖順、隱忍,和他一樣,放棄了感知食物的美妙,他的心底被戳了一下,不好的情緒涌出來。 博山爐里梵木香煙裊裊升騰,祁衍氤氳其中,不禁開始想:這些年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第6章 遠致殿,西域邦國來朝,天子攜文武百官設宴款待。 貢品如流水般抬進大殿,禮官逐一登記造冊,貴重如金石玉器直接充入國庫,時令瓜果則另擱一旁,待皇帝分賜。 貢品撤下,殿內(nèi)又按西域風俗擺起了流水長席,賓主比肩而坐,盡顯睦鄰友和。 元寧帝所在的首席卻空出許多位置,大臣連番邀請,沒有一個西域使臣敢過來坐,五年前那場以屠城宣告結束的大戰(zhàn),給他們留下太大的陰影,別說和大齊天子同席,看他一眼都雙膝發(fā)軟。 祁衍讓人把忠毅侯帶過來坐。 連文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坐過來后,屁股上仿佛長了釘子,小心翼翼的鞠著腰,怎么都坐不實。 他一個五品侍郎坐在一品閣老和將軍中間,可不膽戰(zhàn)心驚,最要命的是,元寧帝就坐在他一抬眼的方向。 他哪里享受過這種待遇。 宴起后,歌舞升平,觥籌交錯,一派熱鬧,他總算自在了點,方敢塞幾口炙rou充饑。 連侍郎可食得慣這西戎的炙羊rou?祁衍見他連吃數(shù)嘴,隨口一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