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糖
童年時期,陳蜜喜歡吃奶糖。奶糖貴,水果糖便宜,買叁斤水果糖的錢只能買一斤奶糖。 如果是巧克力,那就只有半斤,在他們家里很少見,陳蜜也不太愛吃,總覺得會有一層油糊在嘴里,不舒服,還是奶糖最好。 如果胡玉桐去吃喜酒,就會從宴席上抓一把喜糖帶回家,一般還有瓜子花生什么的,陳蜜一看見那兩個鼓囊囊的口袋就知道有奶糖了。 陳嘆樵也跟在她后面,還不過她肩膀高。 “蜜蜜,嘆樵——過來吃糖!”她媽喊。陳蜜就等著這句呢,把陳嘆樵鎖在臥室里就跑出來。 “媽!” “你弟呢?” “睡覺呢,這次是什么糖啊,有奶糖嗎?”陳蜜探頭,看年她媽從口袋里抓出一把紅紅綠綠的糖,嘩啦啦地全倒在桌子上。 “媽沒仔細看,你自己找找。”胡玉桐放下糖就開始找圍裙了,陳蜜看了一眼,一顆奶糖都沒有,全是廉價的水果糖,被粉色的綠色的玻璃糖紙包著,香精含在嘴里,舌頭也要變成五顏六色了。 陳蜜有些可惜地嘖了一聲,吃了一顆,把剩下的糖全收進口袋。 “記得給你弟拿糖吃啊!”他媽在廚房里喊。 “知道啦——” 陳蜜含著糖,打開電視,準時收看動畫頻道。 廚房里傳來炒菜的聲音,陳蜜一顆糖接著一顆糖,等胡玉桐端著飯走進客廳的時候,桌子上已經(jīng)堆了一沓糖紙了,在燈光下流光溢彩。 “你弟弟呢?”胡玉桐問。 嘶……陳蜜這才想起來陳嘆樵還在臥室里。 “在睡覺呢,我去叫他!!”陳蜜大喊著從沙發(fā)上跳下來,直奔臥室,心里默念:不要哭,陳嘆樵,千萬不要哭…… 開門。 陳嘆樵站在門口,啪嗒啪嗒地掉淚珠子。 完了。陳蜜伸手把他的嘴捂上,“不許哭出聲哦,陳嘆樵,哭出聲沒糖吃!” 臥室門又關(guān)上了,陳嘆樵小聲地哭,哼唧聲從陳蜜的指頭縫里溢出來。陳蜜心道糟糕,迅速剝了顆水果糖放進陳嘆樵的嘴里。陳嘆樵含著糖哭,舌頭變成綠色的。 “一會兒媽問起來,你就說你剛才在睡覺,做噩夢嚇哭的,聽見沒有?”陳蜜又剝了一粒水果糖塞進他嘴里,陳嘆樵的舌頭又很快變成了橙黃色。 胡玉桐從客廳跑過來,手里還拿著一把滴著水的筷子,“蜜蜜,你是不是又欺負你弟了?” “沒有,他自己做噩夢嚇哭的?!标惷壅f謊毫不心虛。 “姐……jiejie把我關(guān)在……” 陳蜜從后面狠狠掐了一下陳嘆樵。 “哇——” “陳蜜?。 ?/br> 這樣雞飛狗跳的事情,在她家常見,陳蜜挨吵也是常有的事。陳蜜沒吃晚飯,躺在床上流淚。 外面是她媽刷完的聲音,自來水嘩嘩地流,筷子搓得脆響。 臥室門開了一條縫,一束狹長的燈光溜進來,陳蜜不用轉(zhuǎn)身都知道那是誰。 “jiejie,你好點了沒?!甭曇魡×?,估計在臥室里哭了很久。這個笨蛋,只會哭,被關(guān)在臥室里就不會敲門嗎! 陳蜜沒理他,耳邊還響著剛剛挨吵的話。 嘴里多了一顆奶糖。 陳蜜一愣,聽見陳嘆樵趴在她耳邊,小聲說,對不起啦jiejie,給你吃糖,不哭了。 你那里弄來的糖? mama給的。 陳蜜聽完就吐出來了,把陳嘆樵可惜得不行,又剝了一顆給她,順便死死捂住她的嘴:最后一顆了,不許吐哦。 把陳蜜差點悶死過去。 奶糖咬一半,她吃半顆,陳嘆樵吃半顆。水果糖咬不動,從她嘴里滑進她弟嘴里,兩個人的舌頭都變成了彩色的,香精味在嘴里滾。 她不知道親嘴是什么意思,如果這也算親嘴,那按照電視里說的,親嘴了就會生小孩。陳蜜說,家里可能會多一個長尾巴的丑猴子,陳嘆樵嚇一跳,問她要從哪里來。陳蜜想起來她媽看的西游記,說,可能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吧,陳嘆樵嚇哭了。 胡玉桐又開始敲她臥室的門,蜜蜜,蜜蜜,你是不是又在欺負你弟? 沒有!她說,嘴里還留著香精的味道。 奶糖其實也并不好吃,仍舊是劣質(zhì)的香精味,齁得陳蜜想吐。 有時候她想要奶糖,不如說是一種渴望,渴望被選擇,渴望被偏愛,人人都渴望得到偏愛。她想要她媽手里的奶糖,她媽想要她爸手里的“奶糖”。 最后誰都沒有得到那種渴望。 陳蜜也不覺得解氣,她看著胡玉桐,就像看見自己。但唯一不同的是,陳蜜有別人給她糖吃,胡玉桐卻沒有遇見第二塊“奶糖”。 長大后陳嘆樵不再愛哭,陳蜜也不在執(zhí)著于一塊半塊的奶糖,她和陳嘆樵也不會含著糖再去親嘴,但錯誤開始了,具體開始于哪一天,陳蜜已經(jīng)記不清了??珊髞淼脑S多天,陳蜜眼睜睜地看著事情是怎樣一步步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淵。 陳嘆樵抱著她在臥室里的窗戶上zuoai,她的臉貼著玻璃,哈出了一片白茫茫的霧氣,讓人沒辦法把外面的世界一眼望穿。mama在客廳里看電視,86版的西游記,講的叁打白骨精那一集。 門板不隔音,她都能聽見mama起身倒水的聲音。 白骨精被孫悟空打死了沒,陳蜜不知道,但她快被身后的陳嘆樵捅死了。陳嘆樵捂著她的嘴,她不放心,要再捂兩層。兩個人叁只手,全悶住她的嘴,就剩最后一只手,在陳蜜腰上握出五個手指印。 屋里rou聲yin靡,清脆、快速又隱秘。 陳嘆樵發(fā)育的好,頂她頂?shù)囊采?。十六歲的時候他只懂得直來直去的抽插,壓著陳蜜在窗臺上做。 集市隨著城市建設被取締,爸爸和養(yǎng)鴿子的老漢一樣離開了。陳蜜又喘又笑,說,我再生個長尾巴的小孩,我們就還是一家四口。 陳嘆樵聽完后就抱著她從窗臺上滾了下來,動靜太大,mama過來敲門,見陳嘆樵不在臥室,就來敲陳蜜的門。 她問,陳蜜,你弟弟在不在你屋里,你倆打架了? 何止在她屋里,還在她那里。陳蜜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囫圇喊了一聲“在”,差點失聲叫出來。兩個人從地上又滾到床上,不開燈的房間,陳蜜盯著昏暗的房頂、弟弟聳動的短發(fā),咬著手指不敢發(fā)出聲響。 陳嘆樵把自己的手放進陳蜜嘴里讓她咬,后來無師自通,學會了用手指卷她的小舌調(diào)情。 “陳嘆樵,你真不要臉?!标惷鄞瓪?,看著天花板上沒有光的燈,嘴里突然多了一塊東西。 奶糖? 陳蜜張嘴就要吐出來,陳嘆樵捏著下巴堵她的嘴,黏糊糊的糖精和口水一起溢出嘴角。陳嘆樵換了一個套子,手上擼了兩把又進去了,陳蜜被她顛得頭暈腦脹,一張臉漲得潮紅。 陳嘆樵抱著她坐在床邊上,低頭看見猩紅的舌頭上躺著快化完的糖。 小時候含著糖親嘴不會出現(xiàn)丑猴子,現(xiàn)在會。 結(jié)束后陳嘆樵把油套用衛(wèi)生紙包起來,丟進馬桶里沖掉。然后洗澡、回屋、睡覺。早上四點陳蜜來找他,五點半兩個人一起起床,收拾書包去上學。 高中離家就兩條街,陳蜜和陳嘆樵各走各的路,放學了誰也不等誰。半夜十二點,陳嘆樵去陳蜜的臥室,接吻、zuoai、去浴室洗澡。 情愛這種事情,做的越多就越熟悉,陳嘆樵把她的例假日期摸的一清二楚,又嫌陳蜜買的套子太小,自己買了丟進陳蜜的床頭柜里。后來用到只剩半盒的時候,被mama發(fā)現(xiàn)了,陳蜜差點被打死在臥室里。mama只當她有了男朋友,罵她臭不要臉不自愛,陳蜜腫著半張臉,抬頭看擋在面前的陳嘆樵——她弟好像一只護崽的老母雞。 半夜陳嘆樵抱著陳蜜,不接吻也沒zuoai。陳蜜往他嘴里塞了顆糖,趴在對方胸脯上要親嘴。 陳嘆樵自打初叁后身高就和拔春筍一樣,長勢驚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陳蜜高了兩頭,擺弄她就像擺弄洋娃娃。 陳嘆樵把她推開,偏頭不讓親。 陳蜜說不讓親你來找我做什么?陳嘆樵還是不說話,陳蜜給他擼他也不讓,好像在身上背了個貞節(jié)牌坊,她要再毛手毛腳他就死給她看一樣。陳蜜懶得去想小男生的青春期脾氣,翻了個身就去睡了。 陳嘆樵拖死狗一樣把她扯過來,胳膊繞著圈在懷里。姐,睡了嗎?陳蜜不理他。姐,你臉還疼嗎,我給你吹吹。陳蜜假裝聽不見。姐…… 你他媽煩不煩?。£惷垡蝗N在陳嘆樵肚子上,她弟從小練柔道,身體長得鋼板似的,家里的書柜上有一層都擺著陳嘆樵比賽拿的獎杯。 她和她弟恰恰相反,中考的時候八百米跑了十分鐘,她媽求爺爺告奶奶,拎著禮物跑了半個月才讓她順利升入高中。高中軍訓中暑叁次,陳蜜是天生的體育廢柴,一拳下去把自己疼出來淚花了。 陳嘆樵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作用力與反作用力…… 媽的。陳蜜讓他別嚷嚷了。 脖子濕了,她伸手一摸,她弟的臉滑溜溜的,粘了陳蜜一手水。陳嘆樵在她床上安安靜靜地睡了一晚,早上四點,陳嘆樵爬起來,回臥室里去了。 用陳蜜的話來說,愛是親情的副作用,這不能怪他們。 親人在那,愛在那,本來不必去揭穿,也不必去確認??扇司褪亲隽嗽S多本不必做的事情,親手鑄造出無法及時止損的錯誤和錯過,把失望和疼痛一點點積累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