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流言
“蜜蜜,今天的數(shù)學(xué)卷子?!?/br> 前座的女生回頭,把一沓試卷放在她桌子上。陳蜜正在趴在椅背上聽人講題,伸手抽出兩張卷子,一張放在秦望桌上,一張留給自己,隨后又將剩余的部分繼續(xù)往后傳。 秦望打完球回來了,校服短衫上被汗浸出來一塊暗漬。 “又發(fā)卷子了?”他把球在半空中拋接了幾下,看著桌子上的堆積的試卷,皺眉,“我走之前不是剛發(fā)了卷子嗎,又來?” “那是物理,這是數(shù)學(xué)?!鳖}講完了,陳蜜把筆記本收起來,從桌面上拿起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別人給你的。” 秦望沒問是誰,大概也能猜到。他接過來仰頭對瓶吹了,暢快地吐了口氣,倚在椅背上看向陳蜜,“你今天還去找沉怡菡?” “嗯?!标惷蹞狭藫项^,目光還盯在物理卷的最后一道大題上。 “你家里沒說什么?” 秦望挑眉,把喝空的礦泉水瓶捏扁。一起打球的朋友路過,他對準(zhǔn)對方,用力捏住瓶身,拇指在瓶口一旋,瓶蓋受到壓力,像子彈一樣彈射出去。被擊中的男生大罵了一句“cao你媽的秦望”,秦望得逞地笑了笑,沖他做了個鬼臉,手腕一動,將變形的水瓶像投球一樣丟進(jìn)垃圾桶。 丟完后,他扭頭,“陳蜜,問你話呢!” “嗯?”陳蜜回神,目光還黏在草紙上。 “我問,你今晚還不回家住嗎?” “嗯,對?!彼磻?yīng)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在草紙上打了個勾,抬頭道:“沉怡菡家平時只有她一個人住,我高叁了和我弟作息不一致,我媽也沒說什么?!?/br> 秦望嗤笑了一聲,“沉怡菡和你弟一樣,也高一。” 陳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秦望不以為意,拿起來卷子看了幾眼,又放下了。 “今天高一軍訓(xùn)正式結(jié)束,有匯報演出,你不去看看?”他有意無意地提起來,“下午四點,演練完后能回家過個周末。嘖,真羨慕!” “四點有課。” “是自習(xí)課?!币馑际?,能逃。 陳蜜收拾桌面,隔壁班的學(xué)委又送了一摞卷子過來,班里傳出一片哀嚎。她朝門口看了一眼,和對方目光交匯,那人多看了她兩眼,目光里有探究。陳蜜這才發(fā)現(xiàn)門口有不少人都在探頭,不知道在找誰。她連看好幾眼,都和那些人目光撞上了。 陳蜜沒多想,扭頭看向秦望,“怎么逃?” 秦望隨即就笑了,拿著筆指向陳蜜,“老實交代,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 陳蜜皺眉,“沒有?!?/br> “砰!”他拿筆對著陳蜜開了一槍,“被審訊人員禁止撒謊?!?/br> “真沒有?!标惷郯櫭迹蚝髠鬟f試卷,滿手都是油墨香。 秦望咂舌,摸著下巴打量陳蜜,“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誰?” “嗯?” “像你弟?!鼻赝袅颂裘?,不再追問她的事情,只道:“下午四點,學(xué)生會內(nèi)部開會,你跟著我一起溜出去就行?!?/br> “你不是退會了嗎?” “嗯,下午是最后一次例會,說是什么歡送儀式,搞得像要畢業(yè)了似的?!鼻赝ь^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掛鐘,離上課還有五分鐘。 學(xué)校為了降低同時段內(nèi)的人流量,特地將新生的休息時間和用餐時間延遲了十五分鐘。此時高一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訓(xùn)了,不出他所料,陳蜜站起身,喊了個女生一起去廁所。 開學(xué)后的兩個星期,一直如此。 人走后,前桌的女生回過頭來,“秦望,你覺不覺得,過了一個暑假,蜜蜜的性格變了?” “嗯?”秦望用筆桿戳著下巴,目光看向窗外陳蜜離開的方向。 他假期里見過陳蜜,準(zhǔn)確來說,是開學(xué)后才變的。 “不愛說話,也不怎么笑了,我還經(jīng)??匆娝l(fā)呆,有時候喊她幾聲都聽不見。”女生敲了敲秦望的桌子,“太奇怪了,她沒給你說過什么嗎?” “可能是高叁壓力太大吧……我也不太清楚?!?/br> 門口出現(xiàn)一道人影,秦望站起身,丟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便離開座位。 陳嘆樵站在門口,一身軍訓(xùn)迷彩服,在一片黑白色校服之間格外明顯。他身材瘦高,挺括的迷彩服襯出來寬肩細(xì)腰,走廊里不少人回頭看他。 秦望抄著兜走出來,倚著門框和他對立,笑道:“天天來,我們班的人都要記住你了?!?/br> “她又不在?”陳嘆樵透過窗戶,朝里面看了一眼。書桌上文具擺放得整齊,卷子攤開鋪在課本上,人卻不在。 她是故意躲著自己的。 “不在?!鼻赝麚u了搖頭,側(cè)身給進(jìn)教室的人讓路。臨近上課,在走廊放風(fēng)的學(xué)生陸陸續(xù)續(xù)都回屋了,他干脆換了個位置,倚在走廊的欄桿上和陳嘆樵說話。 “你和你姐吵架了?” “沒有?!标悋@樵垂眸,睫毛眨了眨。 姐弟倆的那張臉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秦望看了很久,覺得血濃于水這四個字像刻在他們臉上的黥刑,是不必說出口的審判。 預(yù)備鈴響了,走廊上徹底沒了人,只剩下他們兩人突兀地站著。 “上課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秦望提醒他,慢悠悠地起身回屋。 “你告訴她我來過。” “知道了。”秦望不耐煩地擺擺手,每次都讓他代為轉(zhuǎn)達(dá),拜托,親自等人來才酷好嗎。 對方的眼角下垂,秦望于心不忍,提醒他道,“下午四點匯演,你姐可能會去?!?/br> 陳嘆樵猛地回頭。 “可能,我只是說可能哈,不能保證她一定會去?!睂Ψ降难劬σ凰查g亮起來,這讓秦望有些后悔告訴他。陳嘆樵的期盼太過真摯坦率,如果希望落空,秦望會有種負(fù)罪感。 “謝謝?!标悋@樵眨了眨眼,目光又恢復(fù)了正常。 秦望剛坐回椅子上,陳蜜就從后門溜了進(jìn)來,貓著腰鉆回座位上。下一秒英語老師便走進(jìn)教室,看了陳蜜一眼,目光不爽。 “你弟來了。”秦望壓低了聲音道。 陳蜜點頭,“知道了。” “我告訴他,你下午回去看匯演?!?/br> “……”陳蜜皺眉,扭頭看向秦望。 “陳蜜,你來背一下昨天講的課文。”英語老師推了一下眼鏡,課本舉在半空,擋住了半張臉。 陳蜜站起來,秦望趴在桌子上憋笑。課桌下他挨了一腳,頭頂是磕磕絆絆的朗誦聲,再遠(yuǎn)處,軍訓(xùn)的口哨吹響了,校園空蕩,風(fēng)吹過成排的白樺林,葉子嘩啦啦地閃著銀光, “向左轉(zhuǎn),向右轉(zhuǎn),立定,起步——走!” 陳蜜站在四樓的走廊上,風(fēng)穿堂而過,把校服吹起,露出一小塊腰腹。她伸手把衣褶捋平,目光落下去的時候,陳嘆樵正好向上看。 她看著他站在人群中向上張望了好一會,終于把她找到了。陳嘆樵的軍姿標(biāo)準(zhǔn),站在了第一排,作了匯演的帶隊。隊伍齊步走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留在四樓,教官不得不吹哨喊停,趁著一張臉走到他面前。 陳蜜站在樓上靜靜地看著,發(fā)絲在耳邊飄蕩。陳嘆樵也看向她,教練訓(xùn)斥的口型一張一合,陳嘆樵還在扭頭看她。 有火車從白樺林后穿過,汽笛聲拉起,車輪軋軌的聲音,像是一扇扇牢房的門落下,哐,哐,哐,橫在人面前。夏至早就過了,太陽的直射點在北回歸線上觸壁,撞的頭破血流地往回趕,白天被拽著向前跑,每過一天就短一截,留下黑夜呼哧呼哧地在后面追。 陳蜜往下又看了一眼。曬黑了,露在外面的胳膊又變成了小麥色,怎么那么嬌氣。cao場里的哨聲又吹了兩下,火車跑過去了,轟隆隆地沖向遠(yuǎn)方,陳蜜抬手摸了一下眼睛,轉(zhuǎn)身離開了走廊。 “你真的不等陳嘆樵?” 沉怡菡提前了五分鐘出來,陳蜜已經(jīng)在門口等她了。對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扶著她的胳膊休息。 “不等了?!标惷厶ь^,拍了拍她的后背,“辛苦你啦?!?/br> “不辛苦。”沉怡菡揚(yáng)了揚(yáng)短發(fā),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又變成了兩彎月牙,“走吧,一起回家?” 今天全校放周末假,陳蜜有半天的休息時間。沉怡菡比她高出來半頭,扯著她的手走在前面。校門口聚集著學(xué)生,每個人的書包都像座小山一樣壓在身上。 路上有不少人朝她們看過來,教室門口的那些目光又出現(xiàn)了,陳蜜輕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被人注視的感覺不好,但她又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蜜蜜!!” 有人在背后喊她,是前桌的女生,正舉著手機(jī)跑過來。 “陳蜜,是她吧,我就說是二班的陳蜜。” “是她?!?/br> 周圍傳來竊竊私語,陳蜜擰眉,這下確信了不是自己的錯覺。 “蜜蜜,不好了……”女生跑到她面前,哈哧哈哧地喘氣,“秦望……秦望他和人打起來了!” “你看到學(xué)校的論壇了嗎,外面在瘋傳你的事情……” “就在cao場,事情鬧得很大,你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