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知道她之后會不會再因為這件事情難過，但總之她現(xiàn)在可以安分地趴著。

    然后，愛麗絲聽到一旁的安娜向織田作詢問發(fā)生了什么。

    織田作之助這才回過神。

    雖然關(guān)系沒有好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但在織田作看來，認識了有些年頭的吠舞羅老板顯然是能夠完美詮釋“何為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只要不在吠舞羅酒吧里鬧事，哪怕喝到爛醉的客人直接吐在了吧臺上，草薙出云也只會深吸一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著手處理面前的狼藉。

    他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云淡風(fēng)輕游刃有余的，一如那軟滑的關(guān)西腔。

    而就是這樣的人，居然哭了……

    縱使沒有發(fā)出任何哭聲，男人身上所籠罩的那股龐大且無形的悲痛，也讓剛才還在吵嚷的空氣逐漸沉寂了下來。

    “那是……”

    織田作想解釋，可轉(zhuǎn)而他又想起了緘默法則的存在。

    那是黑手黨之間神圣不可侵犯的規(guī)矩——

    【不管是誰都不能向警方告密】

    而這個規(guī)矩也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不斷地將“不能告密”的范圍擴大。

    于是他只能保持緘默，無法說明這是能讓現(xiàn)在的自己與十年后的自己對調(diào)的十年火丨箭炮，也無法主動說明對調(diào)的時間只有五分鐘。

    然而從安娜與織田作的這番沒有任何信息量的對話卻提醒了草薙出云。

    他抬起頭，隔著沾上了淚水的鏡片望向織田作，聲音顫抖地問：“……距離結(jié)束還有多久？”

    驚嘆于他的敏銳，織田作之助當(dāng)即開始倒數(shù)：“九十六、九十五、九十四……”

    草薙的臉色一白，他沒有放開了愛麗絲，而是騰出一只手抓住安娜的手臂：“安娜，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好——”

    他深吸一口氣：“絕對不要讓多多良帶愛麗絲去西管區(qū)比良坂大樓樓頂?！?/br>
    “不，干脆讓他們這輩子都不要靠近那附近——你肯定知道我在說什么，回去之后把這件事情告訴尊，好嗎？”

    他抓住安娜的手和聲音同樣顫抖。

    安娜惶恐地點點頭：“嗯?！?/br>
    “好孩子?！彼麗蹜z地摸了摸安娜的頭發(fā)，微笑起來，“很高興還能見到這么小的你。”

    織田作的倒計時進入了最后三十秒。

    草薙將愛麗絲從自己的懷里抱出來，摘下鼻梁上的眼鏡，無聲地凝視著愛麗絲那雙藍色的眼睛。

    翻遍回憶的時候，他曾發(fā)現(xiàn)自己晚上十點半之后跟愛麗絲說過最多的話是：明天還要上學(xué)，要早睡。

    接著他會關(guān)上小夜燈，握住愛麗絲伸過來的手，讓怕黑的小姑娘知道自己就在她身邊——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借著小夜燈的燈光，愛麗絲總會先裝睡一下，然后再趁草薙不注意偷偷睜開眼睛，靜悄悄望著他。

    愛麗絲在他公寓睡的那張小床是一張圍欄床——說白了就是怕她掉到床底下而特意買的加大號嬰兒床。

    所以每次草薙抓到愛麗絲不睡覺，還隔著圍欄的間隙望著自己時，他就會忍不住告訴這條可憐兮兮的小豆柴說：

    不可以老是看著我。你明天要上學(xué)。好孩子要早睡。

    這么可憐巴巴地盯著看我也要睡覺。

    再說我臉上又沒有花。

    一開始草薙采取的方式是直接用自己的手蓋住愛麗絲的眼睛，但在他意識到這樣可能會壓迫小姑娘的眼球之后，草薙就干脆實行了節(jié)能關(guān)燈政策。

    黑暗里，五感并不那么敏銳的愛麗絲看不到自己的臉，很快就會閉上眼。

    而在之后無數(shù)個漫長的夜里，草薙盯著放在自己床邊的那張給愛麗絲準(zhǔn)備的小床，總是能想起這雙喜歡眼巴巴望向自己的藍眼睛。

    當(dāng)時為什么不讓她多醒一會呢？

    他偶爾會這么問自己?？傻玫降拇鸢敢踩允牵驗樾『⒆有枰渥愕乃?；因為那樣對身體好；因為他是父親，必須要做一個父親應(yīng)該做的事情。

    倒計時最后十秒。

    草薙撥開愛麗絲軟軟的額發(fā)，親吻她光滑細膩的額頭，輕聲向她訴說沒來得及說過的話語。

    “ずっと、君を愛してるよ。”

    “リツ。”

    第71章

    萬圣節(jié)之后下了場大雨。

    再又過了兩天，凜然的冬將軍正式率領(lǐng)著他的隊伍，耀武揚威地開始了南下的征程。

    在人們淺薄的心理準(zhǔn)備之下，步入初冬還沒多久的氣溫便來了個轉(zhuǎn)體三百六十度垂直后空翻三周半的大跳水。連八田美咲現(xiàn)在出門都要給自己加件棒球外套。他今天早餐（其實已經(jīng)是午餐了）想吃吐司，決定先踩著滑板一路溜到租房附近的西點店。

    鎮(zhèn)目町是個小地方，一到工作日路上的行人就會rou眼可見地變少。無數(shù)人如過江之鯽一般涌進繁華的東京，然后再在夜幕降臨之后回到自己的家。

    午后的陽光還算暖和，街景像被抻直抽開的膠卷那樣飛快地往他身后倒去，每隔十幾米就能看見一堆剛被清掃到馬路邊上的枯黃落葉。

    隔著干凈的玻璃櫥窗，八田美咲看見一位女店員端著大鐵盤掀開簾子，從烘焙房里走出來。

    而柜臺后站著的也是一位女店員……

    八田美咲忽然就不想吃吐司了。

    然而他也沒有當(dāng)即就走。

    西點店的櫥窗擦得過于一塵不染，玻璃柜里的燈光也太明亮，八田美咲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柜子里的紅絲絨蛋糕，以及就放在紅絲絨蛋糕旁邊的小熊慕斯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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