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厝沖著跟前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袁老師?！彼@是答應(yīng)了。

    在回家的路上，宋厝決定先給meimei商量商量搬家的事。

    “好好，如果我們家不在龍灣花園，換去別的房子，你喜歡嗎？”宋厝問，小朋友對外界環(huán)境的變化都很敏銳，他不希望宋好時搬家后變得不高興。

    宋好時這時候手里還拿著一小只甜筒，這是剛才她纏著宋厝要買，宋厝被她撒嬌到心軟這才同意買了最小號給她。如今舔著甜滋滋的甜筒，宋好時眨巴著眼睛，“不在家里，那我們?nèi)ツ睦?？?/br>
    宋厝：“一個離我們現(xiàn)在家里有點遠(yuǎn)的地方?！?/br>
    宋好時舔著甜筒的動作一頓，離家里有點遠(yuǎn)，在她的印象里，那不就是城郊嗎？

    她們幼兒園上學(xué)期也組織過一次活動，叫“一對一幫扶活動”，她們幼兒園的小伙伴每個人都帶去很多課外讀物還有彩筆等等，坐著學(xué)校的校車去城郊，跟那里做農(nóng)活的同齡小伙伴交流。

    在那里，宋好時掄著小號的鋤頭，兢兢業(yè)業(yè)蹲在田里，挖了一天的黃土地。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雖然那時候她覺得很有意思，但如果日后自己哥哥就要天天在田里種地，宋好時忽然感到一陣心酸。

    “是西面嗎？”宋好時干巴巴問，她之所以把方位記得這么清楚，都是因為當(dāng)時去勞作坐校車回來，老師說他們在逃離太陽。太陽東升西落，落進(jìn)了剛才他們在的小村子。

    翡麗公館的確是在s市的西面，整個新區(qū)都在西邊，是這幾年來政府大力扶持發(fā)展的行政區(qū)。

    宋厝不知道宋好時怎么猜到的，只當(dāng)她瞎貓碰到死耗子蒙對了。就算只是蒙對，宋厝也毫不猶豫吹起了自家meimei的彩虹屁，“真聰明，是西邊的新區(qū)。”

    宋好時這時候像是xiele氣的皮球，在兒童座椅上，焉了吧唧，也沒聽出來宋厝語氣里隱隱的贊揚。

    想到不久前跟宋厝討論過的上大學(xué)的問題，她心頭一慌。

    哥哥說不上大學(xué)了，難道是因為家里沒錢？

    搬家也是因為家里沒錢了，不能再住這樣的大房子了嗎？

    宋好時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她頓時覺得手里的甜筒有點罪惡了。難怪剛才哥哥那么猶豫，原來是哥哥沒錢了！

    宋好時有些自責(zé)，手里的甜筒都要近八十塊錢，她小心翼翼地探頭，試探道：“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好以后再也不吃甜筒了。”

    她很好養(yǎng)活的！宋好時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心里說著。

    吃苦也沒什么，她也會舞著小鋤頭，到時候她也會幫忙。

    宋厝卻不知道她的小腦瓜子現(xiàn)在在想什么，只是聽著宋好時最后那句話，宋厝臉上的忍不住露出笑容。這大冬天的，他就搞不懂為什么宋好時還非得吃甜筒，小丫頭也不嫌冷。

    不過既然宋好時答應(yīng)搬家，這對宋厝而言，是個好消息。

    他看了今天程家友帶來的照片，原本房主在裝修后就住進(jìn)去，花園里已經(jīng)是雜草叢生?，F(xiàn)在他們住的龍灣花園，前院全栽種著的花草，這些都是當(dāng)初他們母親親手栽種，宋厝不可能棄掉。但等到搬去翡麗公館，宋厝想著花園倒是可以按照宋好時的喜好布置一番。

    “好好想要什么模樣的花園？我們新家的花園，就按好好的樣子布置?！彼呜日f。

    宋好時現(xiàn)在已經(jīng)覺得手里的甜筒不香了，而這時候宋厝還問她要什么樣的花園。她不由鼓了鼓臉頰，她覺得哥哥有點太打腫臉充胖子。

    家里沒錢，還能有花園嗎？

    那不就是一片菜地嗎？哥哥說話也太含蓄過頭了。

    想到這里，宋好時沒精打采道：“養(yǎng)豬豬，種菜菜?！?/br>
    這兩樣的話，還能節(jié)省家里的開支。上學(xué)期她跟著老師們?nèi)コ墙紕?wù)農(nóng)時，看見別人家里就是這般光景。

    可這時候聽見宋好時回答的宋厝：“？？？”

    養(yǎng)豬？種地？

    這是什么癖好？

    他怎么不知道宋好時現(xiàn)在的喜好竟然變得這么樸實無華？

    第9章

    樸實的宋好時在回到龍灣花園后，吭哧吭哧去了琴房。

    平日里宋好時雖然也很勤奮，但也不至于下課后，還沒吃晚飯，就跑去練琴。

    宋厝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得到里面的人的允許后，走進(jìn)去，皺著眉看著已經(jīng)坐得端正的宋好時，“先出來吃飯，練琴也不能急于求成。”

    “我沒有。”宋好時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張阿姨說了還有半個小時才吃飯呢！還有半個小時，我也可以練琴的。”

    宋厝：“？”雖說他覺得自己學(xué)習(xí)的時候也挺認(rèn)真，但現(xiàn)在跟宋好時一比，宋厝忽然覺得好像自己都對不起從前老師的表揚?！澳且部梢孕菹?，你還小，這時候別的小朋友都在外面玩呢?！?/br>
    宋好時坐在凳子上，堅定搖了搖頭，“不行！”

    宋厝：“？”

    宋好時一板一眼道：“好好練琴，好好擺攤?！?/br>
    這話一出，宋厝有那么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好好擺攤？”

    宋好時點點頭，“我知道家里沒錢了，哥哥才要換房子。西邊，不就是鄉(xiāng)下嗎？家里都沒錢讓哥哥上大學(xué)了，我，我也要賺錢！”說著，宋好時握緊了自己的小拳頭，她從凳子上跳下來，主動走到宋厝跟前，抱著宋厝的小腿，仰著頭，舞了舞自己的拳頭，重重咬牙，“地鐵口就有爺爺拉二胡，那天我看見了，我也可以！哥哥不能不上學(xué)！我也可以養(yǎng)家！”

    這是她這一路來，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

    宋好時的小腦瓜里，從前裝著的只有樂譜，沒什么賺錢的辦法。這已經(jīng)是她很用力想了很久，才想到的最可能的辦法。

    賣藝賺錢，讓哥哥上大學(xué)。

    宋好時說完這話后，那雙像是烏黑的葡萄的大眼睛里，有些水朦朦的，她墊著腳伸手就要去勾住宋厝的大手，“所以，哥哥一定要上學(xué)，好好會養(yǎng)你的?！?/br>
    宋厝感覺到自己的指腹處貼上來小女孩軟軟的手指時，他驀然一下僵硬了，隨后在外面總是冷著一張臉，看起來也高冷得不行，此刻他卻覺得鼻頭有點控制不住發(fā)酸，眼眶泛紅。

    自從父母離世后，面對年紀(jì)尚小的幼妹，他只能強(qiáng)打著精神照顧。他一直將自己視做宋好時的保護(hù)神，但現(xiàn)在這一瞬間，當(dāng)聽見宋好時說著她要好好賺錢，讓他去上大學(xué)時，宋厝心里的情緒波動很大。

    他年幼的meimei，是不是在這個家里，也是他的保護(hù)神？

    因為宋好時的存在，讓他在沒有父母的這段日子里，不得不打起精神，不得不認(rèn)真生活，不得不快速成長。宋厝想，如果家里真的沒有宋好時的話，他說不定不會變得像是現(xiàn)在這般，沒有時間去抱怨，沒有時間怨天尤人，他被身后一只無形的小手，也是一股無形的責(zé)任感推著走，但這種被推著的感覺，回頭一看，這只小手不是推著他走，原來是將他從黑暗的邊緣拉回到陽光之下。

    宋厝蹲下，將在自己腿邊的宋好時直接抱了起來。

    鼻翼間都是meimei身上奶香味，他覺得心頭變得踏實了許多。

    “你要養(yǎng)我？”宋厝問。

    宋好時點頭，“哥哥一定要上學(xué)，好好可以賺錢錢。哥哥那么聰明，不能因為沒錢錢不去上學(xué)的?！?/br>
    宋厝揉了一把她的頭發(fā)，失笑道：“沒有，我們家很有錢，不需要你去街頭賣藝?！?/br>
    宋好時將信將疑看著他，小手“吧唧”一下捧住宋厝的臉，“真的嗎？”

    宋厝點頭，“真的?！?/br>
    “那哥哥怎么不想去上大學(xué)？”宋好時歪著頭問。

    宋厝沒有說因為想要照顧她所以選擇留下，他換了種方式，“因為哥哥現(xiàn)在有了別的喜歡做的事情，所以暫時不去上學(xué)，等到我們好好再大一點，哥哥跟你一起上學(xué)好不好？”

    宋好時不是太能理解，她就撿著自己能明白的問：“反正哥哥最后都能上學(xué)的是嗎？現(xiàn)在哥哥做的事情都是哥哥想做的嗎？”

    宋厝點頭。

    宋好時這才松了一口氣，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就怕自己賣藝也賺不到那么多錢讓哥哥上大學(xué)。

    “那就好。”

    忽然之間，她有點心疼自己回來路上剩下的半個甜筒了，那時候因為滿腹心事，她都沒嘗出來甜筒是什么味道，可不就是浪費了嗎？

    “我希望哥哥能像我一樣，想吃甜筒的時候就能吃甜筒，想學(xué)琴的時候就能學(xué)琴，哥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果她不能吃甜筒，她是真的會非常傷心的。

    宋厝聽見這話時，忍不住看著幼妹柔軟的發(fā)頂，溫和笑了。

    *

    宋厝估算得沒錯，他跟謝寒見面回來后的第三天，就接到了謝寒的電話，俱樂部內(nèi)部已經(jīng)同意了他的要求。

    而且不需要宋厝提出要求，俱樂部這邊自動給他按照一隊隊員的簽約費簽約，驟然一下，宋厝就從一個年薪十幾二十萬的替補(bǔ)，變成了年薪百萬的首發(fā)隊員。

    對此宋厝倒沒多少興奮，家里有錢，他能拿到的年薪，對他而言也不過就是一個數(shù)字。

    一經(jīng)確定戰(zhàn)隊簽約的事，宋厝立馬聯(lián)系上程家友，也確定買下戰(zhàn)隊隔壁的別墅。

    今年過年比較早，幼兒園放寒假的時間就在元旦后一周，宋好時平日里除了練琴之外，幾乎都在絞盡腦汁想著要怎么安排花園。宋厝承諾過她，新房子的花園，她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她在書房的地板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積木，都是宋好時憑著想象力在“建?！?。

    到晚上的時候，宋厝也不嫌棄她在書房里擺弄積木發(fā)出的噪音。兄妹兩人，一個坐在書桌跟前刷題，一個津津有味地沉浸在自己的設(shè)計世界里，誰都不打擾誰，看著倒很是溫馨。

    市一中高三放寒假的時間已經(jīng)逼近除夕夜，宋厝在離校前，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

    宋家的情況不算是什么秘密。

    班主任是年級數(shù)學(xué)組組長，看起來很和藹的中年養(yǎng)生男子，平常泡著紅棗枸杞的保溫杯不離手。在看見自己的得意門生到了辦公室后，他樂呵呵地招呼著宋厝，“快過來坐坐?！?/br>
    今天期末成績排名表也下來了，之前高三期末考試，也是s市的二診，成績出來后，拉通排名。

    “這次我看你發(fā)揮也很穩(wěn)定?！卑嘀魅涡牢康?，“能沖到全市前三，好樣的?！?/br>
    平日里宋厝就不是話多的人，現(xiàn)在不吭聲，班主任只當(dāng)他穩(wěn)重。

    “我就跟你說一下，清大的通知書，應(yīng)該就這幾日會寄到家中。如果你自己有興趣，可以趁著寒假的時候多看看大學(xué)專業(yè)的內(nèi)容，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找老師?！卑嘀魅闻闹呜燃珙^，慈愛道。

    宋厝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跟一直很照顧自己的班主任坦白。

    “周老師，我可能暫時不會上大學(xué)?！彼呜日f。

    班主任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僵硬，“?。俊?/br>
    宋厝重復(fù)了一遍，“我想先休學(xué)幾年?！?/br>
    “為什么？”留意到自己的學(xué)生沒有在開玩笑后，班主任的臉色變得正經(jīng)不少。

    宋厝輕咳一聲，估計心里也明白自己接下來的話對于眼前這位辛勤的園丁有不小的打擊，“我準(zhǔn)備簽約職業(yè)電競戰(zhàn)隊。”

    班主任：“？！”

    *

    因為被班主任留下談話，宋厝回家時時間有些晚了。當(dāng)他剛到家里，一直在樓上欄桿處靠著等他的宋好時，聽見玄關(guān)處的動靜，就抱著平板從樓上跑了出來。

    “哥哥?！彼┲u色的毛茸茸的家居服跑下來，像是一顆巨大的團(tuán)形車?yán)遄樱拔乙呀?jīng)想好啦！”宋好時忍不住在宋厝面前有些手舞足蹈，這段時間她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想著要怎么建設(shè)自己的花園。

    這可比余珍珍打電話告訴自己她去了國外的環(huán)球影城更酷，她的小伙伴還在外面看不屬于自己的城堡，但她現(xiàn)在都可以建造自己城堡，兩者相比，即便她沒有家長帶著去旅游，聽起來也是自己更酷一點。

    現(xiàn)在想法成形，宋好時忍不住想跟自己哥哥分享。

    宋厝肩頭的書包還沒放下，就已經(jīng)先接住了宋好時。

    “這里，我想要一個秋千。”宋好時嘰嘰喳喳地在宋厝耳邊說著，然后小手在平板上又一畫，“這里可以有一個小小的花園房間嗎？我想把外面mama種的花花帶一點過去，在花房里，可以放一張茶桌，爸爸之前最喜歡喝茶。這樣的話，好像爸爸mama也在一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