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 第2節(jié)
他說只要完成這個任務(wù),他就給我解藥,從此我就和敬安王府沒關(guān)系了。 這個任務(wù),就是刺殺嚴玄亭。 可我忽然舍不得動手了。 因為實在是…… 太舒服了。 嚴玄亭的身體,大概是真的不太好,夜里我總聽見他低低的咳嗽聲,以為他醒了,可是卻沒有。 回想起來,他那張素白得微微透明的臉,并不是天生的,反倒更像是病態(tài)的蒼白色。 天蒙蒙亮?xí)r,嚴玄亭醒了。 他剛咳了兩聲,我就把一杯溫水遞到了他面前。 借著窗外乍破的天光,他含笑望著我: 我特意吩咐了,丫鬟不曾守在門口,絮絮,這水是你自己去倒的嗎? 不是。我抿了抿嘴唇,昨晚的茶水冷了,我用內(nèi)力加熱了一下。 絮絮果然武藝高強。 他溫聲夸了我一句,將茶水一飲而盡,伸手將我攬進他懷里。 嚴玄亭胸膛溫熱,長而柔軟的頭發(fā)拂過我臉頰,觸感微癢,勾得我心底都發(fā)起顫來。 但我不好意思直說,只好用行動暗示。 嚴玄亭卻非要我把話直接告訴他。 說出來,絮絮。他獎勵般在我嘴唇落下一個吻,要記得,以后有什么話,只管如實告訴我,永遠不必有什么顧忌。 我應(yīng)了聲好。 然后任由自己沉淪。 一直到天色大亮,我們才起床,穿戴完畢。 嚴玄亭說,他要帶我入宮覲見皇上。 我點點頭,并沒有告訴他,在此之前,我早已伏在皇宮大殿的房梁之上,見過皇上好幾次了。 少年皇帝今年不過十七歲,他十三歲時登基為帝,是嚴玄亭力排眾議,將他推上去,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那個位置上。 然而君心多疑,小皇帝位置坐穩(wěn),漸漸大權(quán)在握后,便對嚴玄亭生了戒心。 這些事情,都是從前做暗衛(wèi)時,沈桐文一點一點告訴我的。 他說小皇帝與嚴玄亭之間的關(guān)系很是微妙。 權(quán)力傾軋,互相猜疑,又離不得對方。 馬車一路向?qū)m里駛?cè)?,嚴玄亭坐在我對面,含笑注視著我?/br> 暖春四月,他身上仍然披著厚厚的大氅,墨黑的發(fā)下襯著一張如玉的臉,臉色蒼白,瞳仁漆黑,下面一段纖細的脖頸,喉結(jié)凸起,隱隱透著血管的青色。 很脆弱。 只要我輕輕一用力……就能擰斷。 上個月,我受沈桐文之命,潛入某座青樓,擰斷喉嚨的那個人,好像就是嚴玄亭的手下。 我心里忽然生出幾分罕有的愧疚來。 就在這時,我聽見嚴玄亭問我:絮絮,你這么出神,是在想什么? 我下意識答道:想你。 說完回過神,就瞧見他望著我,瞇起眼睛笑,眼中好像一瞬間就云消霧散:我就在你眼前,何必要去旁的地方想? 我抿了抿嘴唇,輕聲說:我在想你的病。沈漫漫不愿意嫁給你,就是因為聽說你體弱多病,活不了多久了。 那絮絮是怎么想的呢? 我認真地望著他:你對我很好,我舍不得你死。 這句話真心實意。 他好像也很受用,笑容愈發(fā)光彩奪目,只是笑著,又轉(zhuǎn)過頭去劇烈地咳了幾聲,這才對我說: 放心,我不會死得太早。傳言說得倒沒錯,你也看到了,我的身子……不大好。這是中毒留下的后遺癥,雖不至于危及性命,但后半生也是不太好過的。 不過這樣也好,若不是我體弱多病,皇上怎么敢放心用我? 馬車很快進了宮門,沿長長的夾道一路往前,停在大殿附近。 嚴玄亭挽著我的手跨入殿內(nèi),我一眼便瞧見了龍椅上坐著的小皇帝。 他走下臺階,對著我的臉細細瞧了片刻,轉(zhuǎn)頭問嚴玄亭: 這便是敬安王的meimei嗎? 嚴玄亭嗓音溫淡:這是臣的妻子葉絮絮。 若朕沒有記錯的話,嚴相此前來請朕賜婚,求的是敬安王的meimei;朕下旨賜婚,賜的也是沈家。 小皇帝瞇了瞇眼,神情若有所思。 我卻愣在原地。 是嚴玄亭瞧上了沈漫漫,所以特地求來的賜婚?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騙了。 嚴玄亭轉(zhuǎn)過頭去,猛咳了好幾聲,甚至咳出一口鮮紅的血來。 癥狀一下子就比我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嚴重了許多。 在小皇帝焦急卻又驟然放松下來的神情里,他淡淡道:敬安王送來的人,就是絮絮,臣也只認她做妻子。 嚴相于朕如兄長,更如老師,朕怎么能讓你受如此委屈? 皇上為臣打算,臣心里清楚,只是臣已經(jīng)與絮絮結(jié)為夫妻,今日來,便是請皇上給她一個體面。便是臣離開,也能放心得下了。 我沒想到嚴玄亭是來為我請命的。 在他聲聲劇烈的咳嗽聲里,小皇帝提筆寫下圣旨,封了我一個高陽縣主。 嚴玄亭微微躬身,行禮謝恩。 小皇帝望著他,眼眶微紅:嚴相為朕肱股之臣,還是該多保重身體。 我們回府時,春風(fēng)送暖,嚴玄亭溫涼的指尖扣著我的手腕,低聲問我: 絮絮,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我默了默,說:我覺得你演技甚好。 不但演技好,戲路還很寬。 在小皇帝面前是一套,在我面前又是另一套。 既然你喜歡沈漫漫,為什么還要娶我? 誰說我喜歡沈漫漫? 你不喜歡她,為什么要求娶她? 我求娶她,是因為我知道沈桐文喜歡她,而我跟沈桐文有仇。 他凝視我的眼睛,唇角仍然掛著淺淺的弧度,笑容卻毫無溫度,不共戴天的大仇。 第3章 我又開始思考。 忽然打開了一條新思路。 如果嚴玄亭也跟沈桐文有仇,我能不能跟他合作一下,把沈桐文弄死,然后拿到解藥。 畢竟那毒發(fā)作起來,我還是挺痛苦的。 而且嚴玄亭一看就比沈桐文靠譜。 起碼他在某些方面天賦異稟,技巧多變,又溫柔耐心。 人也長得更好看。 我還沒考慮出結(jié)果呢,我們已經(jīng)站在了丞相府門口。 嚴玄亭卻沒領(lǐng)我進門,反而步履一轉(zhuǎn),向外而去:走吧絮絮,我?guī)闳ヌ碇眯〇|西。 他要給我添置的東西,是胭脂水粉、珠寶首飾、錦衣華服。 這些其他閨閣姑娘已經(jīng)見怪不怪,但我從來沒擁有過的東西。 站在京城最大的成衣店內(nèi),我一眼就相中了一條紅裙子。 裙擺上繡著不知道是什么的花,但很好看。 我暫時把弄死沈桐文的事放在了一邊,進去試裙子。 結(jié)果穿好后剛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跨進門來的沈桐文和沈漫漫。 嚴玄亭背對著他們,沒看到,只微笑著夸我: 絮絮,你穿紅裙真是好看,明艷活潑。 他好像特別喜歡夸我。 而且逮著什么都能夸,用詞還不重復(fù)。 方才在水粉店里掃了胭脂,說我嬌美動人。 在首飾店里戴了東珠步搖,又說我雍容華貴。 我人生前十八年受到的所有夸獎加起來,都沒有這兩天多。 他身后,一襲紅裙的沈漫漫冷哼一聲,不屑道:東施效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