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皇太后宮中待了一上午，好幾個小時都站著，她身體是真的累了，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躺平。

    然后用了午膳，她就真的躺平了。

    吃飽了躺在柔軟的被褥里，姜鄢舒服的不得了，情不自禁露出一個笑容，額頭就被康熙親了一下。

    康熙喜歡瞧見她這樣，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傾身過來親親她的唇角：“朕去太皇太后處了。鄢兒好好休息。”

    最近這些時日，也確實是有些累著她了。

    康熙心里也是想節(jié)制的。可只要同她在一處，將軟乎乎的人抱在懷里后，就忍不住，他倒是有克制的，但最終還是克制不住。

    康熙對自己的自制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可這自制力一到宸淑妃這里，就潰/不/成/軍了。

    康熙到了太皇太后處，發(fā)現(xiàn)他皇祖母正在等他。

    宮人們都下去了，只留下侍候了太皇太后多年的，太皇太后出嫁前身邊的侍女蘇麻在身側(cè)侍候。

    太皇太后等康熙坐下后，才問道：“鄢兒可還好么？”

    比起封號，太皇太后如今更喜歡親近的叫宸淑妃的小名兒。

    她聽見皇帝這么喚的，太皇太后也很喜歡，就隨著用了。

    “好。”康熙說，“用了膳，現(xiàn)下睡了?；首婺阜判?，她不愛在這些事上用心思，必不會思慮過重的?！?/br>
    太皇太后囑咐過康熙，也不會在他們房中事上再多什么嘴，就是聽見康熙說姜鄢很好，太皇太后就放了心。

    太皇太后說：“你晌午時候急匆匆的過來，想必心里存著疑問，怕我說鄢兒，是不是？”

    康熙不好意思說，也就沒應聲。

    太皇太后就笑了：“你不說，我也知道。”

    “這闔宮上下，宮里宮外，什么事我不知道呢。你寵著鄢兒，只宿在儲秀宮。這宮里，宮外，多少人都打量著，指望我出來說句公道話，讓我評理。這為的是什么心思，誰能不知道？”

    “玄燁啊，你心里，大約也有這樣的念頭吧?！?/br>
    太皇太后叫皇帝的名字，是祖孫兩個想坦誠的談談心。

    康熙有些擔憂的看著太皇太后，說：“皇祖母，孫兒如今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事情、孫兒心中自有考量?；首婺缸寣O兒放手去做，皇祖母對孫兒一向都是放心的。孫兒只是不想皇祖母為這些事情傷神?！?/br>
    太皇太后就笑了：“我今日叫你來，便是要讓你放心的。我知道，我要是不給你交個底，你總是會有些擔心。這闔宮上下，宮里宮外的人，你也不好放手去處置。我給你一個態(tài)度，你明白你皇祖母的心思，日后就不必再考慮這些了?！?/br>
    康熙做出認真聆聽的姿態(tài)。

    太皇太后說：“玄燁，你如今同你阿瑪那時候，同你祖父那時候，是全不一樣的?！?/br>
    “你寵著鄢兒，從她進宮就一直愛護她，這都是皇祖母看在眼里的。她被你接進宮中，是為承載你心中對仁孝的想念，可你想過沒有，她一個小姑娘怎么就這么乖呢？”

    “她在宮中的倚仗，就只有你的寵愛。這孩子，不易。偏偏性子又這樣好，從不惹是生非，若不是鈕祜祿氏欺到頭上，只怕她連還嘴都不會。我自然偏疼她，也偏袒她?！?/br>
    早上姜鄢進來那一通懟，蘇麻早學給了太皇太后聽，太皇太后雖沒親眼所見，但是想象姜鄢說那話時的模樣，不由好笑。

    太皇太后曾養(yǎng)過一只貓。她就想，姜鄢說那話的模樣，就像是一只奶呼呼的小貓全身炸毛，其實很可愛，也確實很可愛。

    現(xiàn)在說起這事，太皇太后還是滿臉的笑意。

    康熙說：“皇祖母，孫兒如今是真心喜歡她?！?/br>
    太皇太后擺了擺手，示意康熙稍安勿躁，聽她把話說完。

    太皇太后說：“其實這也有許多年了，年輕時候的事情，我已不那么在意了。故人都已故去，自然沒有什么可去計較的。孫兒你也知道，我是最放得下的一個人了、不論是你祖父，還是你阿瑪，那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從不會回頭傷神。”

    “他們以為，你寵著鄢兒，就會令我觸景生情，這著實是小看了我。若就這樣能讓我傷情，那這些年，還要不要過了?！?/br>
    “所以，玄燁啊，你若喜歡，就好好珍惜她。不必顧忌任何，也不必顧忌我。我的態(tài)度就是，我這個皇祖母，永遠是孫兒你的后盾?！?/br>
    康熙動容：“謝謝皇祖母。”

    太皇太后笑道：“鄢兒的好處，你是知曉?？扇舨慌c你細說，怕有些事你壓根就不知道。”

    太皇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她要提起些往事了。

    本來是不欲提這些往事的，可若不提，話就說不清楚，想要把她的意思表達明白，就得提起令她和康熙傷心不已的往事了。

    “當初承祜夭折，我不在宮中。你在宮外陪著我休養(yǎng)。消息送到你那里，為了怕我傷心，你只提了一句，便不在多說了。還一直在寬慰我。仁孝那時失去承祜，心中必定痛不欲生。你是承祜的阿瑪，心中的痛不會比她少?？赡阌采膿沃?，就為了陪著我，孩子最后一面，你都不曾回去見著?！?/br>
    “這些年，你不提，我也知道。這是你心中隱痛。亦是我心中隱痛?！?/br>
    “后頭這些年，仁孝離世，保成長大，你有了鄢兒，總算是有了些安慰?？苫首婺感睦铮瑸橹@件事，總是隱隱作痛，為你，也為了自己。我的身子不大好，這些年總有些病痛，其實皇帝不知道，我也不許讓人叫你知道，這事，只有我與蘇麻，還有太醫(yī)知道。闔宮上下，再沒人知道了?！?/br>
    太皇太后看著硬朗，實則身體有疾病。這個疾病不是急性的病癥，是慢性的，卻要命的病癥。

    太醫(yī)診斷，說太皇太后這個病癥，哪怕是控制的再好，也只有一二年的活頭了。

    太皇太后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康熙。她的孫兒玄燁，只怕不能接受這個消息。

    太皇太后就讓人瞞著，一個字也不許叫康熙知道。私底下還是積極治療的，不過收效甚微。

    太皇太后心胸廣大，并沒有將這件事看得過重，她只是擔心康熙而已。而生死之事，她早已看待，豁達得很。

    仍舊還是如常生活。保持心情愉快，甚至比從前更好的過日子。

    被姜鄢說動了去江南，也是太皇太后想要去看一看的。都已經(jīng)這樣了，索性隨心而為。

    結(jié)果去了一趟江南回來，再加上康熙與姜鄢越來越好，眼瞧著當年的遺憾可以彌補，甚至能夠彌補補償?shù)臅r候，太皇太后心結(jié)悄悄打開，回來再一瞧太醫(yī)，太醫(yī)都說是奇跡。

    太皇太后的病癥好了七七八八，再用些時日的藥，便可大好了。

    “太醫(yī)說，太皇太后如今的身子骨硬朗，還可以活好多年呢。”蘇麻含著眼淚補充。

    “這都是鄢兒帶來的?！碧侍蠹t著眼睛說，“她是我的小福星。若沒有鄢兒，皇祖母就沒法坐在這里與你說話了?！?/br>
    “所以，我不怪罪她，我感激她。打心眼里喜歡她。你寵著她，是因為她好。她又沒有什么錯處，怎么能叫他們那樣議論?！?/br>
    康熙聽見這樣的消息，眼都紅透了，含淚問太皇太后：“皇祖母，您的身子真的大好了么？”

    太皇太后說：“當真好了?！?/br>
    康熙不信，又怕太皇太后騙他，立時就要叫太醫(yī)來瞧。

    太皇太后連忙把人攔住了，叫蘇麻：“把脈案拿出來給皇帝看?！?/br>
    太皇太后知道很難憑說辭讓康熙相信，就事先從太醫(yī)那里把脈案拿過來了，有了脈案，皇帝總該相信了吧？

    康熙看了脈案，脈案記錄的很詳細，康熙看著看著眼睛又紅了。

    太醫(yī)院的事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身體，康熙以為自己已經(jīng)過問的很細致很清楚了，沒想到太皇太后棋高一著，還是將他和所有人都瞞住了。

    康熙甚至有點不確定，還問皇太后的身體好不好，太皇太后當即就笑了：“太后的身體很好的?；实鄄槐負摹＞瓦@一件事，祖母瞞著你了，再沒有別的事情了?！?/br>
    所幸結(jié)果是好的。

    康熙有些后怕，握著脈案說：“以后再有事，祖母不能瞞著孫兒了。”

    “好?！碧侍蟠饝恕Ｋ缃裆眢w好得很，太醫(yī)也說只要好好繼續(xù)保持，日后應當可以維持一些年的。

    太皇太后很高興，她覺得將來還是很好的，所以答應的也很有信心。

    康熙將脈案還回去，說：“祖母的意思，孫兒知道了?！?/br>
    太皇太后對他寵著姜鄢沒有想法，這真的是很好的?？滴跄芊畔乱恍┬摹?/br>
    也不必擔心太皇太后會借此訓姜鄢之類的了。

    “那眼下，永壽宮那邊，你打算如何處置?！碧侍髥柨滴?。

    “她如今就這樣，以后只會越來越失控。她的心已經(jīng)被嫉妒占滿了。放她出來，就是個禍害?！?/br>
    如今宮中，人人都安分守己，沒什么大的動作，皇貴妃還是有些作用的。只是這個鈕祜祿氏，怕是誰也管不住了。

    太皇太后自己都不喜歡鈕祜祿氏，更不可能叫康熙去寵幸她。

    何況這樣的人，寵幸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永遠都是不會滿足的，哪怕是將鄢兒擁有的一切都給她，鈕祜祿氏也絕不可能知足。

    這樣的人，便是要興風作浪，說不定她得了獨寵，還要反過來害旁人呢。

    康熙已經(jīng)想好了：“鈕祜祿氏不能再留在宮中了?！?/br>
    回望這幾年，就康熙記得的，好幾次都是鈕祜祿氏的不安分。

    太皇太后問：“皇帝想好如何做了嗎？”

    康熙點點頭：“先在宮中禁足些時日。等事情安靜些，朕再讓人把她送出去?；仕露Y佛，之后再將位分降下來，就不必再回宮中了?！?/br>
    “祖母也聽到了她說的那些話，那不是胡亂傳的，應是有人引導。孫兒要查一查?？纯粹o祜祿氏有沒有參與其中。鄢兒只是在乾清宮陪著孫兒，并沒有他們說的那樣，傳成那個樣子，必是有心人散播的。孫兒要查清楚些。”

    后宮中的事情，若不是有心人傳播，哪至于流言紛紛到這種地步呢？

    “好。那皇帝好好查一查?！碧侍笳J為此事不能輕縱。

    祖孫二人談妥，事情尚可控制，況他們祖孫一齊經(jīng)歷許多事，這樣的事情并不會影響他們太久的心情。

    太皇太后最關(guān)注的，還是姜鄢。

    “皇帝可不能讓鄢兒受委屈了?！?/br>
    康熙笑起來：“祖母放心。孫兒一定好好待她。日后，等孫兒再有出巡的機會，皇祖母還要同鄢兒一道出門呢?！?/br>
    “好好好。”太皇太后笑得很是開心。

    從太皇太后宮中出來，康熙原想回儲秀宮去看一看，結(jié)果李德全說有大臣在南書房等著覲見，且還有些事務要處置，康熙實在是抽不開身，就讓李德全去儲秀宮說一聲，讓人等宸淑妃午睡后醒來告訴她無事。

    康熙原本沒想著把他同太皇太后的談話告訴姜鄢的。

    可等到晚間，抱著姜鄢在被褥里準備安睡的時候，康熙想到太皇太后說的那些話，還有太皇太后說的，她是我的小福星。

    他沒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眼睛有點紅，他想著，鄢兒又何嘗不是他和太子的小福星呢？

    姜鄢下午睡得特別好，現(xiàn)在到了就寢的時候，被康熙抱在懷里，她也不是那么的困，她眨巴著眼睛看康熙，沒有錯過康熙那輕輕的一聲輕嘆。

    “皇上有心事么？”康熙用晚膳的時候姜鄢就看出來了?？滴跽f著沒事，讓人傳話也說無事，但明顯就是有心事，他不愿意講，她也不會去問，但看還是能看出來的。

    這會兒康熙抱著她輕嘆，倒是勾起姜鄢的好奇心來了，她有點想知道。

    還想好了，能問出來就聽著，康熙不愿意講就算了。

    康熙就那么靜靜的望著她，目光中透露的深邃幽光，姜鄢有點看不懂。

    這不太像他懷念仁孝皇后時的眼神。那種眼神姜鄢太熟悉了。可這樣的目光，姜鄢只覺得很陌生。

    完全看不懂。

    “皇上的心事，要和臣妾說說么？”姜鄢又問了一遍。這事八成就是和他們祖孫談話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