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21節(jié)
少年人之間的爭風吃醋,打架斗毆,在十年前的東林學院,也發(fā)生過差不多的事情,主人公是宴云何,地點同樣在萬花樓。 那日游良和方知州不知道鬧了什么脾氣,游良想要逃課出去散心。 雖然在正義堂那會,宴云何經(jīng)?;锿兰易拥芊瓑Τ鋈ネ嫠?,但升上率性堂后,宴云何說不上洗心革面,但也因為課務繁重,收心不少。 何況游良要去的地方,實在是太過荒唐。 宴云何詫異地望著游良:“你家不是管你管得很嚴嗎,怎么突然就要跑出書院,還去萬花樓那種地方。” 游良有些煩躁道:“你就說去不去吧!” “不去?!毖缭坪胃纱嗬涞鼗氐?。 他的確是東林書院出了名的搗亂分子,可這不代表他真是紈绔。 永安侯至今沒真打斷他的腿,是因為宴云何玩鬧歸玩鬧,卻從未真的干出真正的荒唐事。 他對萬花樓沒什么興趣,自然不想去。 游良見勸他不動,故意抱著手臂大聲嘆氣:“唉,虧我還想告訴某人,最近萬花樓來了個姐兒,不止是我想去瞧瞧,正義堂那幫人也都去看過了?!?/br> 宴云何不為所動,他早上剛被夫子罰著抄書,此時正專心致志地揮筆疾書:“看來那幫他們在我走了之后,變得更加放浪形骸了?!?/br> 游良搶了他的課本,露出一抹神秘微笑:“你猜那位萬花樓的姐兒,為什么勾得大半個東林書院的學子們不顧戒律地跑出去?” “不想猜。”宴云何頭也不抬道:“我勸你也不要去那種地方,別學業(yè)未成就先破戒,還神魂顛倒,流連忘返?!?/br> 游良被他這么一說,整張臉都漲紅了:“我才不會呢!” 宴云何停了筆,戲謔道:“那你為什么要去那種地方?” “都怪方知州,他竟然早就有了個貌美侍妾,那侍妾過來給他送衣服,兩個人還勾勾搭搭的!”游良咬牙切齒道。 宴云何驚訝道:“方知州嗎?你說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方知州?” 那個最為守禮的謙謙君子,人稱雅公子的方知州。 游良忿忿道:“就是他!還能有哪個!” “不能吧,方兄家風甚嚴,怎么可能縱容他做出未娶妻先納妾的行徑?”宴云何不是很信。 游良:“他平日里裝得道貌岸然,成天管著我,結(jié)果自己卻偷養(yǎng)美婢!” 宴云何明白了:“所以你只是單純不服方兄對你的管教,過來找我陪你去萬花樓?” 他起身將抄好的紙張放到一旁晾干:“可別拖上我,我可不想被方兄記上一筆?!?/br> 游良直接坐到了宴云何的書桌上,單刀直入:“萬花樓新來的沈娘子長得很像虞欽?!?/br> 嘩啦,是宴云何手里紙張被揉皺的聲音。 游良悠閑地晃著腿:“據(jù)回來的學子們說,眉眼簡直一模一樣,今夜沈娘子要上臺奏樂,只要到萬花樓的人都能一覽芳容?!?/br> 宴云何鋪平了紙張:“你稍等?!?/br> 說完,他拐到臥室去。 游良還未弄明白宴云何去臥室干什么,就見人已經(jīng)換了一套衣服出來,還是風sao的正紅色:“走吧,坐在那里干嘛?” 游良:“……”早知道就不浪費唇舌,怪他賣弄關(guān)子。 宴云何功夫夠高,提著游良的領(lǐng)子直接用輕功翻過了那高高的院墻。 游良帶著宴云何來到同窗嘴里說的那間昭華閣:“他們說第一次去萬花樓見姐兒可不能空手去,除了銀子,她們最愛的是這昭華閣的胭脂。” 昭華閣裝潢精美,香氣濃郁,都是女客,宴云何與游良在里面格格不入。 宴云何頗感丟臉,直接問老板要了最新款的胭脂,也不讓人包裝,隨意塞進衣襟里,便拉著游良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萬花樓距離昭華閣不遠,他們到的時候,正好是沈娘子上臺表演,宴云何要了個在二樓的包間,既能看到佳人,又不用在大堂跟人擠作一堆。 沈娘子面上戴著絲巾,只露出一雙美眸。 宴云何視力極佳,一眼望去還真覺得有幾分相似。 沈娘子眼尾涂抹了淡紅胭脂,看著這雙和虞欽這么相似的眼,宴云何甚至在想,虞欽涂上胭脂,是不是也會這個模樣。 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時,宴云何立刻飲了口茶水,緩了緩突然加速的心跳。 很快他便意識到,東林書院那群人跑來這里看這沈娘子的用意。 那些將虞欽畫作女子模樣的畫冊,都能在東林書院這么火,這群人有什么齷齪心理,一眼可知。 大晉的未來竟然是這樣的一群人,是不是要完了。 渾然不覺得自己也是這群人中的一位,宴云何剛想叫人過來上些點心時,就聽見隔壁廂房傳來一道聲音。 “這就是長得跟虞欽相似的那位姐兒?” 他武功高,聽力極佳,很多時候都能捕捉到微弱的聲音,何況這些廂房只有一墻之隔。 對面那道聲音繼續(xù)說道:“不知虞欽穿上女裝,是不是也這般模樣?!?/br> 他剛說完,立刻引起一番哄笑。 “虞欽那人自視清高,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趙儀那幫人還圍著他團團轉(zhuǎn),你們說……” 那人語調(diào)變得十分下流:“他是不是晚上也和這個沈娘子一樣,陪了趙儀他們很多晚,才讓他們這么死心塌地???” 說這話的人,正是東林書院的學生楊業(yè),他父親曾被虞長恩當朝訓斥過首鼠兩端,自那以后官聲盡毀,一蹶不振。 他相當厭惡虞欽,這才口出惡言。 周遭的人聽了他這話,個個露出遐思的表情,好似真在幻想,楊業(yè)不免有些厭惡。 這時包廂門被人猛地踹開,眾人大驚失色。 楊業(yè)一眼望見站在門口的宴云何,先是驚慌,而后又冷靜下來。 宴云何跟他們一樣是偷溜出書院來逛萬花樓,想來也沒資格跟先生告狀。 況且只要和他一樣討厭虞欽的人,對楊業(yè)來說,都是朋友。 “宴兄,今晚怎么有……”雅興還沒說出口,一記窩心腳就臨到門前。 楊業(yè)整個被踢飛了出去,撞翻了桌子。 他胸口劇痛,哇啦一聲,將喝下的酒,吃過的飯食盡數(shù)吐出。 還未爬起來,宴云何就像黑白無常般出現(xiàn)在他眼前,一腳將他再次踩在了地上。 這還不夠,還俯下身來,將胳膊壓在膝蓋上,那重量幾乎要讓楊業(yè)感覺自己的胸骨馬上就要斷了。 宴云何輕笑道:“說啊,怎么不說了?” 楊業(yè)抓住宴云何的腳踝,艱難地掙扎著,一張臉扭曲著變了形。 宴云何仍是笑得滿面春風,實際腳下又加重了三分力道:“這么臟的舌頭,我?guī)湍愀盍丝珊???/br> 第二十九章 楊業(yè)直到那時才明白,為什么書院里的人都叫宴云何混世魔王了,這個人雖然笑著說話,但眼神是認真的。 他真的會割了自己的舌頭,楊業(yè)痛得要命,轉(zhuǎn)頭向同行的學子們求助。 那些人都害怕地往后退,對他的求助視而不見。 楊業(yè)恨得咬牙,他忍著喉頭的血腥味:“宴云何,別以為你有個當侯爺?shù)牡憔湍転樗麨?!?/br> 宴云何臉上的笑容斂去,那一刻他的神情,跟虞欽是那么的相像。 楊業(yè)恨虞欽,不僅僅是因為父親跟虞長恩有舊怨。 而是虞欽就是這么看他的,好似他是螻蟻,不……虞欽甚至從未正眼看過他。 同在率性堂,虞欽永遠都是魁首,楊業(yè)在其光芒下,再難出頭。 他根本不知道東林有楊業(yè)這個人,只是楊業(yè)自顧自地恨著他,像個洋相百出的小丑。 那時虞欽初入東林書院,人人都在談論這個新生,楊業(yè)的朋友也非要去正義堂瞧一瞧。 還是新生的虞欽坐在臨窗的位置,竹制的窗欄像個畫框,虞欽身處其中就成了景。 楊業(yè)雖然因為家中之事對虞欽抱有偏見,卻依然在見到虞欽的第一面,同其他人一樣成了呆子。 后來虞欽和宴云何的恩怨,楊業(yè)一直都有關(guān)注。 那些勛貴子弟都以宴云何為首,不止因為宴云何背后的權(quán)勢,還因為他足夠會玩,為人仗義,容貌出眾。 得知宴云何和虞欽不合,兩人是對頭之時,楊業(yè)很難說清心里的激動。 在書院里,他從來不敢真的對虞欽做些什么,但宴云何敢。 騎射課那日,楊業(yè)沒有騎馬,坐在距離虞欽書桌的不遠處,親眼看著宴云何將箭射向虞欽,隨即縱馬而來,身負長弓,烏發(fā)飛揚,何等的肆意。 宴云何將桃花拋到虞欽懷里時,楊業(yè)清晰地看見虞欽錯愕的神情。 有什么變了,自那天開始。 那個目中無人的虞欽,終于有了看進眼里的人。 而那個人…… 楊業(yè)抓著踏在他胸前好似巨石的腳,目光猩紅地注視著宴云何:“你不但毆打同窗,偷逃出書院,來萬花樓押妓,一樁樁一件件,我都會告知周院長?!?/br> 宴云何歪了歪腦袋,仿佛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難道你不是嗎?” 他轉(zhuǎn)頭看向房間里的其他人,個個對上他視線的人,都緊張地轉(zhuǎn)過頭去:“這個房間的所有人,不都是同犯?” 楊業(yè)牙都要咬碎了,宴云何重新彎下腰:“你知道嗎,就算我真把你舌頭割了,我也不會有任何事,可你就不一樣了?!?/br> 說罷宴云何一把抽出藏在靴里的刀,刀身折射著屋里的燈光,倒映入楊業(yè)的眼,他目眥欲裂。 宴云何轉(zhuǎn)著手里的小刀,冰冷的刃一下又一下地滑過楊業(yè)的臉,仿佛隨時便要捅進他的嘴里,攪爛他的舌頭。 楊業(yè)再也受不住,因為他知道宴云何說的是真的,楊家早已失勢,就算宴云何不碰他的舌頭,只需要用這把刀在他臉上劃一下,他也前途盡毀。 大晉官場有不成文的規(guī)矩,破相者不用,免污圣人眼,雖這規(guī)矩對武將并不適用,但楊業(y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走武官的路子! 他憤怒至極,幾乎沖昏了頭腦:“宴云何,你是不是瘋了?!我只是在說虞欽,又不是在說你!他需要你出頭嗎?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宴云何雙眸一冷,這時背后伸來一雙胳膊,是游良:“淮陽你別沖動,為這樣的人不值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