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98節(jié)
宋文有些意外,他和隱娘都覺得宴云何將虞欽送走,選擇獨自回京,對藥王谷的來信視而不見,看著就像是在生氣。 雖然宋文沒有成家,但身邊的好兄弟在娶妻成家后,與妻子生氣時就會這般,不接受娘子的討好。 但沒多久兩個人就又會和好,小吵怡情,蜜里調(diào)油。 但現(xiàn)在宴云何說自己沒生氣,甚至是已經(jīng)冷靜下來的模樣,卻讓宋文感覺事情好像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嚴(yán)重許多。 就像他那個成家的兄弟說的那般,想跟你吵那便是還想同你好,但若是連吵都不愿吵了,說明兩人的緣分要到頭了。 雖然宋文一直覺得,宴云何的良配不該是虞欽,但瞧著這兩人出了大問題,他反而有些慌了。 “大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俊彼挝慕辜钡?。 宴云何:“先前冬狩那回,我不知內(nèi)情,因此沒能阻止他。可是東平不一樣,我明知道有多危險,可是我還是同意讓他去。所以他才會受這么重的傷,還險些死在我懷里?!?/br> 他的聲音有種詭異的平靜,宋文聽著總覺得有哪些不對,但見宴云何一幅魔怔的模樣,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所以我沒資格生他氣,這件事要是非得有一個需要被怪罪的人,那個人是我?!毖缭频吐暤馈?/br> 宋文:“不是啊大人,傷他的是簡九,是佑延璟,怎么就得怪到你頭上了?” 宴云何握緊了沙盤邊緣,用力到那處逐漸浮現(xiàn)裂縫:“若是一開始我就堅持將他送回藥王谷,什么事都不會有,他說讓我信他,我信了?,F(xiàn)在想想,我真是蠢得無可救藥?!?/br> 宋文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宴云何掌下快要被握碎的桌子:“大人你現(xiàn)在先冷靜些!這事根本不該這么去想?!?/br> 宴云何驀然抬眼望向宋文,竟然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詭異:“你看,你也沒辦法理解。你只會勸我不是我的錯,他也是,他每次都能保證再也不會,哄得我心軟的那瞬間,冬狩和東平的事情就會再次上演!” 宋文:“這只是巧合,現(xiàn)在不是都解決了嗎,天下太平,哪里還會有這么冒險的事情再讓他去做?!?/br> 宴云何卻搖頭:“不是巧合,常人皆懂趨利避害,明哲保身?!?/br> “可虞欽早已習(xí)慣將自己置身在最危險的境地,做什么事都是不計代價,不顧后果。所以他才會明知自己受傷,而暗道會很危險的情況下,仍然選擇跟著佑延璟進(jìn)去?!?/br> 宋文不知道該怎么反駁,甚至有些被宴云何說服了。 宴云何:“你以為他真的覺得自己錯了嗎,他不覺得自己有錯,要是有下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情,他依然會這么選?!?/br> 他說得太急,連眼尾都紅了一片。 宋文見狀,只能噤聲。 這時候說什么宴云何都聽不進(jìn)去。 宴云何不禁自嘲道:“你知道嗎,他甚至愿意為我死,都不愿意為我活?!?/br> “大人……” 宴云何將手從沙盤上抽離,木屑深深刺入掌心中,疼痛尋回了他的理智:“我沒法繼續(xù)忍耐下去了。” 這話一出,宋文心頭甚至漏了一拍,難道大人這是要與虞大人分開了? “再這么下去,我會不顧他的意愿,強(qiáng)迫他待在我想讓他待著的地方,只要他安全,沒有任何危險?!毖缭坪螁÷暤?。 宋文勸道:“我覺得大人你也不用這么矯枉過正,虞大人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你同他好好說,說不定他能懂的?!?/br> 宴云何望著宋文:“你在害怕?” 宋文身體抖了抖,他確實被嚇到了。 他聽懂宴云何的意思,這是想將虞欽關(guān)起來,禁錮在自己認(rèn)定的安全范圍里,哪里是常人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偏執(zhí)到走火入魔了。 宴云何重新伸手將沙盤歸置齊整,把木牌推回它本該屬于的位置:“連你都被我嚇到了,何況是他。” 宋文慌忙搖頭,解釋道:“其實也沒那么可怕,只是我覺得這話你不該跟我說,你跟虞大人說比較合適?!?/br> 大人想關(guān)著的人又不是他,他怕什么,應(yīng)該讓虞大人自己去咽下這個苦果。 宴云何沒說話,再次沉默了下來。 在宋文看來,這就像一個死局,虞欽不會為了大人所改變,而大人在壓抑中只會慢慢失控,最后作出極端的選擇。 屆時,兩個人之間又該如何? “不過大人,難道在害怕的人不是你嗎?”宋文問道。 宴云何轉(zhuǎn)過身:“我累了,想回房歇一下,午膳不必送進(jìn)來?!?/br> 說罷他回了房間,關(guān)上房門,他現(xiàn)在不想見任何人,唯獨相見的那一個,卻不敢去見。 又這么消磨了一日,宴云何讓人給自己上了不少酒,喝到半醉之時,沒能忍住拉開暗格,從里面取出信件。 一直控制著自己每日只能看上三回,現(xiàn)在卻忍不住犯了戒。 虞欽很少將信寫得很長,只會簡單地挑些在藥王谷里發(fā)生過的事情來說。 比如在山上偶遇山貓,瞧著野性難馴,叫聲卻很綿軟。 又說在自己所住的院子里種了桃樹,不知離開時會長得多高。 回到藥王谷后,他帶著隱娘在藥泉附近弄了些遮擋的籬笆,這樣就不會像宴云何擔(dān)心的那般,有人偷瞧。 藥王谷里的花海,他無意中去過一趟,沒有仔細(xì)瞧,之后便再也沒有去了,因為答應(yīng)過要同宴云何一起賞春。 幸好如今是冬日,花海尚未復(fù)蘇。 宴云何看到最后一封信,也是昨日宋文拿過來的。 寥寥數(shù)句,藏著先前數(shù)封書信未曾說出的話。 -折枝作春色,以寄相思情。 信中夾著一小段桃枝,落進(jìn)了宴云何的手里。 短短不到十個字,昨日他看到時就已經(jīng)開始心軟,很艱難地將這信以及這桃枝收進(jìn)柜中,打算近期內(nèi)不會再看。 可惜宋文又同他提起了虞欽,苦苦壓抑的思念,便洶涌而出。 他靠在床頭,看著那小小一段樹枝,沉沉地嘆了口氣。 將信掩在臉上,宴云何終于無法忽視那個事實。 苦于相思情的,又怎只有虞欽一個。他也是夜夜難寐,睜眼閉眼都是他。 從前宴云何想一個人,便會去尋那人,不管外界如何,他只遵從本心。 現(xiàn)在的宴云何像是被嚇怕了,瞻前顧后,優(yōu)柔寡斷,他自己都厭惡。 不知喝了幾杯,宴云何大醉一場。 再次醒來,是被宋文進(jìn)門的聲音給驚醒的。 睜開眼,便發(fā)現(xiàn)懷里抱了個胡亂收拾好的行囊,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個桃花枝。 宋文見他這幅模樣:“大人,你這是要去哪?” 不等宴云何回答,宋文又道:“這是我剛從皇城司拿到了急信,你先看了再走?!?/br> 宴云何接過書信,用的紅色信筒,說明事情相當(dāng)緊急。 內(nèi)容是隱娘所寫。 -淮陽,兄長私自離了藥王谷,不知去向。 第一百零七章 宴云何立即起身,懷里的行囊掉了下去,包袱散開后除了衣裳,還有幾封信件。 宋文彎腰去撿的時候,看見有些信封上面還有墨漬,再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宴云何衣服下擺全是星星點點的墨水印。 “大人,這是你寫的?”宋文忍不住笑道。 宴云何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qū)懙男?,難道是醉酒的時候?qū)懙模?/br> 但現(xiàn)在的他無心留意這種小事,正想匆匆出門又頓住腳步:“不行,現(xiàn)在去了可能會錯開,還是得在府里等?!?/br> “發(fā)生什么事了?”宋文問道。 宴云何攥緊了手里的紙條:“虞欽擅自離開藥王谷?!?/br> 宋文驚道:“虞大人那樣的身體怎么回京啊。” 宴云何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有點氣虞欽,更多的是氣自己,若是早些回信,都不會叫虞欽這般胡來。 隱娘未必不知道虞欽去向,而信上的下落不明,更多是寫給他看的,因為他遲遲不回信。 “你還是去皇城司打探一下,能否查到虞欽的行蹤?!毖缭坪尾桓彝耆隙▽Ψ绞腔亓司┏?,還是得確定以后才能放心。 宋文:“大人,你該不會要出府吧,陛下說了讓你閉門思過。” 宴云何皺眉:“快去?!?/br> 等宋文一走,宴云何聞著自己一身的宿醉酒氣,便喊人燒水沐浴。 胸口上的傷已經(jīng)結(jié)痂,愈合的時候最是難看,以往宴云何覺得受點傷無所謂,現(xiàn)在又覺得傷得太多,還是有礙觀瞻。 好不容易打理好自己,宴云何又令仆役點些熏香,驅(qū)散酒氣,再換套寢具。 披著濕發(fā),宴云何身著中衣,第一時間去查看了藏在暗柜的信件,確認(rèn)自己醉酒時沒有弄臟這些信,這才松了口氣。 冥冥中生出一種預(yù)感,虞欽來找他了,他們即將會見面。 只分別沒幾日,卻沒由來生出一種近鄉(xiāng)情怯。 宴云何收起那些信,在仆役給他遞上外衣時,叫人去換了一件紅色錦袍。 仆役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這種華貴的料子,通常只在出門會客時才用,宴云何平日在家中無事,總是穿得很隨意。 今日這是怎么了,難道有重要客人要來? 宴云何將自己酒后寫的信一一拆開,很快就被上面過于直白的言語給臊得耳朵通紅。 他在信里胡言亂語,顛三倒四地說著想念。 這種信絕不能讓虞欽瞧見,太丟人了。 正想著怎么處理這封信,就聽到推門的動靜,宴云何抬手吩咐道:“把手爐拿過來?!?/br> 不多時,手爐便放到了宴云何手中。 他打開蓋子,正想把信紙塞進(jìn)去燒個干凈,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 宴云何心頭一跳,倏地轉(zhuǎn)過臉,順著握住自己手腕的蒼白指節(jié),望到來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