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榆看見了他掌心里的紅痕，他卻視而不見。

    “我給你帶了杯奶茶，沒有芝士?！?/br>
    “……”

    隋欽微抬下巴，目光從她臉上掃過。

    “自己去架子上拿?！?/br>
    林白榆立刻往后看，半天才在圍裙底下看到自己的那幅畫，被遮得很干凈。

    她回過頭，看到隋欽擰開水龍頭，巨大的水流沖出來，將他掌心指關(guān)節(jié)上的紅印沖刷殆盡。

    只余下安靜蟄伏的青筋血管。

    林白榆將奶茶放到上面，站在架子旁，回過頭問：“隋欽，你是怎么撿的？”

    隋欽甩了甩手，水珠飛濺，有停留在他尖削的下頜上，男生的五官凌厲無比。

    他眼里漆黑，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你在張揚畫室上課？”

    林白榆點頭。

    隋欽眼里興味，語調(diào)緩緩：“有人扔出來，飄到我面前?！?/br>
    林白榆的瞳孔微微縮了下。

    有人扔？

    隋欽望著站在不遠處的少女，她的衣著、打扮都與臟亂的燒烤店格格不入，誤入沼澤里的一抹白。

    現(xiàn)在，她也接觸到黑暗世界了。

    林白榆張了張唇，問出聲：“誰扔的？”

    隋欽：“沒看到?！?/br>
    他從她身邊走過，還未擦干的手臂碰到她的衣服，也把她的衣服給染濕了一小塊。

    林白榆手搭在畫上，低首。

    畫的背面果然有點灰塵。

    有人把她的畫從畫室里扔了出來，為什么？

    討厭她？

    還是不想讓她的畫放在那兒？

    她腦袋里思想混亂，順著隋欽剛才離開的方向走去，發(fā)現(xiàn)是出店，只不過是后門。

    一抬頭，就能看到斜對面二樓上的兩扇窗戶上貼著“張揚畫室”四個字。

    現(xiàn)在窗戶里黑漆漆的，沒人在。

    -

    隋欽從便利店回來時，林白榆的電話剛打通。

    “是張老師嗎？”

    “是啊?！?/br>
    “張老師，我是林白榆?！彼曇粢琅f謙和，如林中清泉。

    隋欽剝開一顆口香糖塞進嘴里，斜斜地倚在墻上，眉骨挺起，眼里閃過好笑的情緒。

    林白榆組織好語言：“張老師，我想問一下，今天最后一個離開畫室的人是誰?！?/br>
    “琴語？應(yīng)該是她?！?/br>
    “除了琴語，沒別人了嗎——好，我知道了?！?/br>
    林白榆稍稍停頓，心情難免不快：“對了老師，我今天交的畫，被人從樓上扔了下來?！?/br>
    張揚：“什么？”

    他再一想剛才林白榆的問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白榆嗯了聲，也沒說自己的畫現(xiàn)在還好好的。

    張揚迅速道：“你等我問問琴語。”

    掛斷電話，他敲開了一間房，里面自己的外甥女正在看電影，見到他笑瞇瞇：“舅舅。”

    “你今天最后一個離開畫室的？”張揚問。

    “是啊?！?/br>
    “你除了鎖門，還做了什么？”

    張琴語納悶：“還能干嘛，不干嘛啊?！?/br>
    張揚臉色不好看，“我都知道了，你還不說？”

    張琴語見他是真生氣，心里惴惴不安。

    一瞧見她臉上的表情，張揚就知道完了，自己這外甥女肯定是做了什么不該做的。

    張琴語見他越來越生氣，連忙說：“我……我就是偷偷看了一下他們的畫，這又不犯法?！?/br>
    “你是只看了一下嗎？”

    “啊？”

    “你為什么扔白榆的畫？”

    張琴語：“啥？”

    她無語：“我扔她畫干嘛？”

    等等，林白榆的畫被扔了？

    張揚已經(jīng)自動想好了理由：“你嫉妒她的天賦，所以才想把畫扔了，不讓我看見。”

    “你不想讓她跟我一起去參加比賽。”

    張琴語叫了聲：“舅舅！我又不是傻子！”

    張揚冷哼：“你就是?！?/br>
    張琴語急了，一骨碌站起來：“我可生氣了，我才沒扔！我扔了有什么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天賦，沒見到不就會問林白榆怎么沒交畫嗎？”

    空氣里安靜了幾秒。

    張揚心想：好有道理。

    外甥女和林白榆同學兩年，又在他的畫室里學了兩年，要是嫉妒，早嫉妒過了。

    他是知道林白榆的靈氣的，必然會看她的畫，這點，外甥女張琴語比誰都清楚，看不到畫肯定還會問林白榆。

    “不是你還是誰？”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

    -

    林白榆掛了電話，一雙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

    隋欽從墻壁上起身，唇角挑起一點笑，也像是看戲，“知道了是誰，不去算賬？”

    “不是她。”

    “哦，盲目相信。”

    林白榆默然。

    她沒猜到隋欽是這個反應(yīng)，但旋即又理解了。

    也許是他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情，當看到如此，便會相信是自己的朋友背叛了自己。

    林白榆微微嘆了口氣：“隋欽，我問你一個問題?！?/br>
    隋欽悠悠側(cè)過臉。

    “如果明天，你們店里的老板發(fā)現(xiàn)店里丟了錢，然后呢，今晚最后一個離開店里的是方云旗。”

    男生臉頰抽了下。

    他猜到了她接下來的話。

    “你會覺得是方云旗偷了錢嗎？”

    “……”

    林白榆忍不住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看向?qū)γ娴纳倌辏骸澳闶窍嘈欧皆破斓?，是吧？?/br>
    隋欽臉上冷冷淡淡。

    林白榆看向?qū)γ娑堑漠嬍?，“同樣的道理，我相信張琴語，她是最不可能的一個人。”

    “我和她同學兩年，她有很多缺點，最明顯的就是大嘴巴，藏不住秘密，經(jīng)常得罪人?！?/br>
    “她經(jīng)常在別人面前夸我，比我媽還覺得我畫畫很厲害，不分任何場合，只管她自己說不說?！?/br>
    她轉(zhuǎn)回到隋欽的臉上。

    他對上她清亮的眼眸。

    林白榆嫣然一笑：“我確實蠻煩她的。”

    隋欽看著她被街道燈火籠罩的嬌美面容，眉心上的痣，殘忍道：“聽起來更像故意的?！?/br>
    少女點頭又搖頭。

    “我和她一起學畫畫，要是她不高興扔我畫，那我以前和她鬧過好幾次不愉快，畫早扔得數(shù)不清多少幅了。”

    “我更相信她不是故意，也許是無意，說話不經(jīng)大腦?！?/br>
    “方云旗在你眼里，應(yīng)該也有好多缺點吧，但不妨礙你相信他不會做那種事?！?/br>
    林白榆說：“等我找到扔畫的人，你就相信我了。”

    隋欽懶得回答，嗤了聲她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