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個月里，我每天都在為遠(yuǎn)行做準(zhǔn)備。

    李燁卻越發(fā)忙碌，每日天不亮就離開，晚上也不知何時回府，兩人竟連著好幾日都未說上話。

    要不是新雨說，每回都是王爺將小姐抱回榻上，我都懷疑燁狗子有新窩了。

    怪我沒出息，每每躊躇滿志支著腦袋等，卻總是不小心昏睡過去。

    新雨安慰，即將遠(yuǎn)行，王爺需要安排的事兒多，忙碌些也是有的。

    直到有一天，我都準(zhǔn)備好洗洗休憩了，反正等不著狗子，不受那份罪，沒曾想，他回來了。

    質(zhì)問的話還沒出口，他已紅著眼睛先開口：周沐，我們可能……沒法離開了。

    第27章

    都說好的，準(zhǔn)備了這么久，為什么又不能走了？

    李燁將頭輕輕枕在我膝蓋上，聲音沙?。褐皇菚簳r，朝堂上有些事兒需要處理，等處理好了我們就出發(fā)。

    我問：要很久嗎？

    他沉默。

    我又問：是因為圣上不大好了嗎？

    他幾不可見地點頭。

    很難吧？

    膝蓋下的手緊了緊。

    我張口，想說，你就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清閑王爺，有什么事還非你不可了，不是還有賢名在外的寧王殿下嗎？

    話都在嘴邊了，看著他風(fēng)塵仆仆的模樣，忽然又覺得沒必要了。

    他的武功不俗，往日里總被我欺負(fù)，不過是讓著我罷了。

    文韜如何我不知曉，但他聰明是無疑的，只要愿意，又有什么不可能。

    于是，我改說：李燁，我比你想象的強(qiáng)大，也喜歡聽真話，告訴我，你原先真的愿意和我去浪跡江湖嗎？

    他緩緩抬頭，用那雙盛滿星辰的眼眸望著我，說：我愿意的，那也是我向往的日子。

    夢寐以求都想做成的一件事，眼看就要成功，如今一夕崩塌，說情緒不低落是假的。

    心里逐漸冒出新的念頭。

    李燁依舊早出晚歸。

    我便每日坐在秋千架上思索，自然，大部分時間，還是在發(fā)呆。

    寧王妃上門，是我萬萬想不到的，兩人并不熟絡(luò)，僅有的交集也不過是宮宴。

    她帶了禮物，除了一些好看的首飾，還有幾顆雞蛋一樣大的夜明珠。

    ……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禮了。

    只能將最喜歡的糕點拿出來招待她。

    她姿態(tài)優(yōu)雅地喝了口茶：我也沒什么好東西，府里盡是些俗物，弟妹若喜歡，盡管上門來挑。

    明明年紀(jì)相差不大，卻總覺得她有上位者的凌人之氣，大約是寧王府久居京城中心的緣故。

    我從善如流：好的呀。

    她東拉西扯了許久，問平日里喜歡做什么，愛好吃什么，我一一作答，可說完之后她沒一樣能接上，場面有些許尷尬。

    過了好久，久到我終于琢磨出一個可以不動聲色將人請走的理由時，她又開了口。

    聽說熙王殿下最近經(jīng)常不著家，唉，寧王也是，兩兄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咱們女人真難。

    我茫然地看著她，試探著接話：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一首歌謠，干活人，干活魂，干活都是人上人？

    寧王妃自然沒有體察過民生。

    我興致勃勃地解釋：這……他們兩個都是出去掙錢的，忙些也很正常，我們在家舒舒服服，難的是他們。要我說，這就是您的不是了，怎么這種神仙日子還抱怨呢，心態(tài)不對，要改。

    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嫂子不是這個意思，唉，本來不欲多說的，可你實在太單純，我看不下去了。

    看她著實著急，我只好眨巴眼睛配合：怎么了？

    宮里最近戒嚴(yán)，弟妹想必許久沒有進(jìn)宮了，你可知，里頭流言四起，說熙王殿下趁圣上病危，頻繁出入皇后宮中，不成體統(tǒng)，哎喲，這都什么事啊，一個是嫡姐，一個是夫君，原本我不該多嘴，可我實在是不想看見你被蒙在鼓里。

    我細(xì)細(xì)消化她的意思，內(nèi)里波濤翻涌，面上不顯：哈哈，多謝嫂子關(guān)心了，不過這原是我不放心長姐和小宸，讓殿下進(jìn)宮的時候去瞧瞧的，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流言，是我沒有思慮周全。

    寧王妃似乎有些詫異，愣怔了片刻，又拍手笑道：你看我這張嘴，外人不知，我是知道的，你長姐當(dāng)初原要嫁的是熙……哎喲，是我多慮，你們?nèi)缃裥》蚱薷星楹?，我就放心了，你就?dāng)沒聽過這話。

    我笑瞇瞇地回：好。

    又道，這流言關(guān)乎國母，還希望嫂子千萬守住嘴，否則失了整個天下的顏面就不好了。

    她呵呵干笑兩聲：這我知道，也就是與你說說。

    第28章

    大佛走后，我又在秋千架上坐了許久，頭疼。

    李燁喜歡我嗎？

    回想起來，他好像從來都沒有親口說過，就連去攬月樓找他那回，也沒有得到一句回應(yīng)，我也喜歡你。

    當(dāng)時只說什么來著，哦，他說他很高興。

    唉，越想越難受。

    可這么多日日夜夜的相處，也不是半分感覺都沒有，一個人心里是否有你，是能看出來的。

    只是那句他原本要娶的是周沁……真真氣到我了。

    我打算給自己來個痛快。

    叫新雨準(zhǔn)備幾本時興的話本子，再端些平日里愛的吃食到屋里來，就不信逮不到燁狗子。

    我還去庫房里翻出了霄云劍。

    爹爹說這劍是我滿月時山莊派人送的，锃亮如霜，寒光四閃。

    我就將其橫放在桌前，想著，屆時李燁若真惹得我不快，就拆了他這狗窩吧。

    怪不得老人總說，能吃能睡是福。

    心底有事的人，根本不用熬，恍若過了許久，又像只是一會兒工夫，李燁回來了。

    他應(yīng)當(dāng)很是疲憊，一腳踏進(jìn)屋子了，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主屋燈大亮，而我，還衣冠整齊地坐著。

    怎么還不睡？他很詫異，走到我身側(cè)坐下。

    看他泛青的眼圈，我有些心疼，叫守夜的侍女端了碗餛飩來，讓他趁熱用一些。

    他吃得很香，我狀似隨口提起：聽說，你最近經(jīng)常去長姐宮里？

    他嗯地應(yīng)了一聲。

    你為什么要去呀？

    有些事要與她商議。

    有那么多事商議嗎？

    嗯，事情比較復(fù)雜，涉及面比較廣，不過你長姐倒是讓人刮目相看，胸襟氣度還有謀略絕非一般女子。

    哦，那你是不是喜歡這樣的？

    噗，他放下調(diào)羹，咳嗽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你說什么呢？

    我盡量保持平靜：你喜歡我長姐嗎？

    他終于斂了笑意，正色道：為什么這么問？

    我向來喜歡干凈利落，一五一十將寧王妃今日來府的事告知。

    李燁悶聲發(fā)笑：這個李炙，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伸手捏住我的臉頰，還用力扯了扯：所以你吃你長姐的醋？真是沒出息，吶，你聽好了，我從來都沒有對你長姐有過非分之想。

    我反駁：呵，你約莫忘了當(dāng)初跪在大殿上說的話了？

    這，他有些窘然，當(dāng)時又不認(rèn)識你，早知今日，我一定早早地求娶周家幺女，跪求。

    我撇嘴：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他道：沒事，有的是時間去驗證。

    我鼻子一酸，仍然感到一陣委屈，眼淚不聽話地滴落：可你從來都沒有說過喜歡我。

    他笑：嗯，我不喜歡你。

    我劍呢！

    正當(dāng)糾結(jié)是假裝瀟灑放手還是直接拿劍戳死了事的時候，他上前將我輕輕擁入懷中，我愛你。

    第29章

    圣上駕崩那日，下了雨，不大，但就和棉絮一樣，絲絲兒地飄，綿綿不絕。

    雖早有準(zhǔn)備，但宮里真?zhèn)鱽硐⒌臅r候，仍是叫人有一陣緩不過神來。

    說不上十分難過，只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難免感慨，原來有人年紀(jì)輕輕就得離開。

    長姐應(yīng)當(dāng)很傷心。

    只是如今大約顧不上了。

    圣上僅李宸一個獨(dú)子，皇位自然由他繼承，但一個牙都沒長齊的娃娃怎能服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