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胤勉強(qiáng)扯著嘴角笑：“抱歉啊韞韞，一直沒有帶你去見父母，禮數(shù)不周。我沒成為父皇期望的皇帝，母親希望我真的死了免得去傷害她心愛的兒子。他們都不想見我。”

    他明明在笑，宋韞卻覺得心疼得都快裂開了。

    齊胤總說宋韞是活菩薩，宋韞雖然不覺得自己是在濫發(fā)善心，但確實是比一般人容易共情，見不得濫用權(quán)力，寧愿自己委屈些也惟恐傷了別人。這是他的為人處世之道，他有自己的一套善惡準(zhǔn)則。

    可現(xiàn)在，私心壓過了一切道理。他不想做一個好人，只想無條件地偏袒齊胤。

    齊胤喃喃道：“多么糟糕的人才會讓父母都厭惡？天地之大，竟無齊胤寄身之處?！?/br>
    宋韞眼淚奪眶而出，緊緊抱住齊小狗，額頭抵上他的：“你還有我！我在！我永遠(yuǎn)不會厭惡齊胤！”

    不僅不厭惡，而且很喜歡。

    齊小狗雙眼滿是淚水，嗚咽著回應(yīng)。

    一人一狗緊緊抱在一起。

    “從我出生，我就沒有選擇?！饼R胤哽咽道，“我祖父也就是晏國的圣祖，原本體魄強(qiáng)健驍勇善戰(zhàn)，可得位之后不到四十就崩逝。我父皇是從尸山血海奪嫡成功的，即位后添了頭疼夢魘的毛病。每逢頭疼發(fā)作他便性情暴虐，大怒又加重頭疼。年復(fù)一年，身體漸漸衰弱，他疑心猜忌卻急劇膨脹?！?/br>
    “父皇說帝王要斷情絕愛，否則不僅傷人更傷己。他對后宮無愛，對子孫也無情。父皇忌憚年長的皇子，也怕前朝詛咒應(yīng)驗，齊家后代短壽不得善終，守不住江山，所以一直沒有立儲。后來我母親生下我和松松——我們其實是雙生子，他先天不足心智缺失，父皇卻因此斷定我是天選之子，決心將我扶上帝位。屆時他可以隱于幕后，既可以做實際的掌權(quán)者，也可逃避前朝對后世之君的詛咒?！?/br>
    宋韞回想起松松的模樣，一眼看不出和齊胤相像，或許是癡呆的緣故，看起來也顯幼態(tài)。不是齊胤自己說出，宋韞萬萬想不到他們是雙生子。

    “父皇渴望長生，多方煉丹求藥，確實比圣祖長壽，活過了花甲之年。但也因為服食丹藥過多，臨終前幾個月他已經(jīng)完全神志不清，性情暴虐至極。那段時間，皇宮簡直如同人間煉獄，好在……好在還是有人能制住父皇，讓他稍微平靜下來。可他到底沒來得及告訴我多少關(guān)于前朝的消息，卻把對前朝的恐懼留給了我?！?/br>
    “韞韞。”齊胤低聲呼喚宋韞，“多年以來，我沒有一日不在忌憚前朝遺脈復(fù)辟。我其實從未完全信任過李騁，將他從邊境召回也有我的授意。這次閔州生亂，雖派他出兵，但還是讓裴季貍做監(jiān)軍。目前雖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和胡復(fù)或者其他前朝遺民有聯(lián)絡(luò)，但我還是不放心。韞韞，你明白我的恐懼嗎？你愿意分擔(dān)我的恐懼嗎？”

    皇帝至高無上，在無人之境受無邊孤獨，用血緣限定皇權(quán)，以保江山永傳。但齊胤寧可不要自己親生的后嗣，要拉宋韞與自己并肩。

    他敢明言自己的恐懼，宋韞就敢與他一同面對恐懼。

    “我愿意?！彼雾y一字一頓，“君當(dāng)作磐石，我當(dāng)作蒲葦。磐石無轉(zhuǎn)移，蒲葦韌如絲?！薄?】

    齊胤哽咽了一下，搖頭：“這是離別的誓詞。我與韞韞，共掌江山互為托付，死生契闊白首不離。”

    宋韞雙頰緋紅，低低地「嗯」了一聲。

    齊胤故意抖著耳朵：“韞韞說什么？我眼瞎聽不見?！?/br>
    誰讓你用眼睛聽了！宋韞擰一把狗耳朵，“你要是以后敢對旁人說這些rou麻的話，許貞就是你的下場！”

    齊胤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他長舒一口氣，從宋韞懷里退出來，摸索著推開了窗戶，吹著涼爽的夜風(fēng)，覺得周身舒泰：“我的秘密已經(jīng)全部告訴韞韞了，真痛快！上天將韞韞送到我身邊，是齊胤此生最大的福氣……不對——”

    齊胤突然一頓，轉(zhuǎn)頭對宋韞憨憨發(fā)笑。

    宋韞上前，倚著窗戶，將被風(fēng)吹散開的頭發(fā)別在耳后，“齊衍之，你敢說有我不是你的福氣？”

    “韞韞好霸道，我好喜歡！”齊胤快速偷親宋韞臉頰一口，“當(dāng)然是我的福氣。我是想說，不僅是我，還是齊小貓、齊小狗的福氣——韞韞以后只準(zhǔn)叫我小貓小狗，也只準(zhǔn)叫我的表字，對別人都只能稱名！”

    宋韞挑眉：“你直說以后我既不能叫裴季貍也不能管他叫裴小貓好了。裴歡，連名帶姓地叫，對吧？”

    “除了他，沈玠和陳直筠你也要連名帶姓！不許喊他們的表字！”齊小狗吃醋吃得明目張膽。

    “好好好，我們齊小狗說什么就是什么。”宋韞揉著狗頭，笑靨如花。

    “今天是初一了，我從沒發(fā)現(xiàn)，朔月也這么美。”齊小狗虔誠地望著夜空。

    宋韞伸手在他眼前揮動，“你能看見了？”

    齊胤搖頭：“看不見天上的月亮。但我知道，最美的月亮已經(jīng)降落在我身邊了。韞韞，我心悅你，生死不離。”

    宋韞臉紅，低低的聲音揉碎在風(fēng)里，落在心上柔軟至極。

    “我心亦然?！?/br>
    但宋韞不想做月亮。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

    李騁到達(dá)闌州是十月初一一早，屈茂事先沒有得到半點風(fēng)聲，人都進(jìn)州牧府拜見過宋韞了，他才匆匆趕回來。

    “將軍前來，臣沒接到陛下旨意，因此未曾遠(yuǎn)迎，連接風(fēng)洗塵的宴會也沒置辦，實在是怠慢了！將軍見諒！”屈茂笑臉相迎，笑意卻未達(dá)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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