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模擬情境稍有區(qū)別的一點，這次他醒來的位置不在臥室，而是在盥洗室里，還正對著那面美顏效果相當(dāng)不錯的鏡子。

    莊迭忍住了打開錄音筆的沖動，一只手在睡褲口袋里摸索了兩下，碰到熟悉的金屬外殼，才放心地走到鏡子前。

    他大致理解了光頭青年醒來后所提到的“限制級夢境”。

    和被刪減過的、用于考核的片段復(fù)制夢不同，現(xiàn)在他用的是員工專用睡眠艙，已經(jīng)被儀器送入了真實的原版夢境中。

    整個盥洗室都被不容忽視的反常寒意籠罩著，某種古怪的被窺伺感冰涼地爬在后脖頸上，像是有什么東西蟄伏在身后的黑暗里，正貪婪地注視著走進來的一切。

    莊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這一次的畫面要限制級很多。鏡子里的莊迭看起來要比現(xiàn)在年紀(jì)小一些，穿著某所中學(xué)的校服，?；毡灰淮髩K鋼筆水的污漬蓋住了，半長的碎發(fā)遮著眼睛，皮膚蒼白異常。

    “他”的臉上滿是傷痕和淤青，衣領(lǐng)也不知道被誰扯得嚴(yán)重歪斜，鏡子里眼睛的位置被血紅色油漆反復(fù)涂了好幾次。

    莊迭舉起右手，抬到眼前。

    大概是受鏡子里的“他”影響，莊迭現(xiàn)在的視野也籠罩上了一層紅色，不論看哪都像是被泡進了猩紅的血水。

    “很明顯，這不是我自己的記憶?！?/br>
    莊迭沒有急于離開盥洗室，他的左手還插在口袋里，慢慢轉(zhuǎn)著錄音筆，整理思路：“我讀的高中和初中都不需要穿校服，同學(xué)們也很友好，大家和睦相處，沒有打過架?！?/br>
    “我進入了別人的夢，大概是被夢主的記憶影響，所以對‘我’的認知產(chǎn)生了一些扭曲。”

    莊迭一邊分析，一邊四下里找了找，從洗手池的角落里找到了塊抹布，擰開水龍頭。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明白員工守則上那些條目的用意了。

    至少要求兩人以上結(jié)伴進入夢境，互相交流、監(jiān)督和提醒，可以最大限度避免被夢主的記憶沖擊，保證認知不受到干擾。

    莊迭把抹布浸濕，鉚足力氣玩命擦鏡子上的紅油漆，視野果然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我入睡比別人困難，所以進入夢的節(jié)點很可能不同步……這時候的我是落單的。”

    莊迭整理著目前得出的結(jié)論：“我很好欺負，所以要保護好自己?！?/br>
    在剛才那場模擬夢境中也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莊迭才在臥室里醒過來沒多久，其他人卻已經(jīng)慘叫著被怪物追了一晚上。

    莊迭最后用力擦了兩下，把抹布洗干凈放回去，正準(zhǔn)備去找凌溯會合，余光忽然瞟見盥洗室深處。

    在那片暗影里仿佛密密麻麻藏匿了無數(shù)只眼睛，在剛才的那一瞬全部睜開，正貪婪地牢牢盯著他！

    異變只在一瞬間發(fā)生，定睛再看時，那里已經(jīng)變回了平平無奇的陰影，可那一幕卻已經(jīng)不容抗拒地深深烙在了莊迭的腦海里。

    低語聲窸窸窣窣響起，像是在每一處陰影和地縫里源源不斷地生長出來。

    那些聲音細碎混亂，有些尖銳細軟，有些又沙啞陰森，令人完全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

    莊迭停在門口。

    水龍頭滴出的液體變成了綠色，燈管明滅閃爍，一團有如實質(zhì)的漆黑陰影緩緩從里面的衛(wèi)生間爬出來。

    ……

    幽森狹長的走廊里，凌溯忽然停下腳步。

    宋淮民瞥見他不同尋常的神色，連忙握緊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這一輪的REM提前了，莊迭還在盥洗室?！绷杷菁芯Ρ鎰e了下方向，掉頭往回跑，“老宋，說好了我們兩個雙排，你跟過來干什么？你不是怕鬼嗎？”

    宋淮民是因為傷病轉(zhuǎn)業(yè)退下來的老刑警，被調(diào)來配合凌溯工作，再猖狂歹毒的惡人也不怕，卻總瘆得慌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一向最反感有些年輕人為了刺激跑去看鬼片，做了不能收拾的夢，又來叫他們處理。

    宋淮民干咽了下，咬緊牙關(guān)：“不能放你們兩個亂跑，誰知道你們能干出什么來！”

    一個凌溯已經(jīng)夠他受的，宋淮民雖然已經(jīng)快忘了上一場夢，但還模模糊糊記得莊迭身上也一定有些要命的地方：“你聽我說！那個莊迭很不正?！?/br>
    宋淮民來不及再說下去，迅速閃進最近的房間。

    陰風(fēng)陣陣，冰冷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

    急促的腳步聲回響在空蕩蕩的走廊里，腥風(fēng)凄厲呼嘯，濃稠的黑暗從走廊的一頭鋪天蓋地涌向兩人。

    ……是藏在盥洗室七號隔間里的那個“影子”！

    宋淮民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跳出來，他寧可去對付那一堆rou組成的怪物，握著槍的掌心滲出冷汗：“凌溯？”

    “奇怪?！绷杷葸€站在走廊里，半個身體已經(jīng)被黑暗吞沒，還在探頭往走廊深處看，“它不該現(xiàn)在就跑得這么快啊……”

    話音未落，那一團漆黑的影子已經(jīng)迅速席卷而過，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腳步聲越來越慢，漸漸停在門外。

    宋淮民的身體有些僵硬，他不敢想外面還有什么怪物，握緊配槍，謹(jǐn)慎探出一點身體。

    走廊里很安靜，也很和平。

    沒有鬼。

    莊迭剛拎著電鋸狂追鬼影跑了大半個走廊，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一頭小卷毛都嚇直了。

    第5章 不存在的公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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