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肆掌柜利落地擺出三套筆墨紙硯，都是最基礎(chǔ)的款式，又一一給方老太太介紹著。

    方瑜也在旁邊仔細聽著介紹，待聽到價格后，他不禁有些吃驚，我的個天老爺，在古代讀個書可真是費錢??！

    就那最便宜的一套也要一兩半多的銀子，方瑜可是知道方老太太這回帶了多少銀子的，連忙對老太太說：“奶，咱們就買幾張紙和一根筆就好了，叔爺爺家里有硯臺和墨的。”

    方老太太聽完掌柜的報價正合計她帶的錢有些不夠呢，見孫子這般說，就點頭同意了。“掌柜的，我們就拿一支筆和五張紙吧，孩子還小呢，也用不了太多?！?/br>
    “行，我這就給您包好?！闭乒褚矝]瞧不起拿最便宜貨的客人，態(tài)度依舊熱情地說：“還是您家里好，有親戚是秀才公，這可不比其他讀書的孩子強多了，連書都不用買呢，什么都是現(xiàn)成的?！?/br>
    “是啊，我家男人和大伯子都是讀過書的，家里還留著幾本書呢，正好給我家孫子用?！碧岬竭@里，方老太太不由得有幾分驕傲，他們老方家在村子里可以稱得上一句讀書人家了，提起來誰都羨慕的那種。

    從書肆出來后，方老太太才松了一口氣，蹲下對孫子說：“好福娃，你以后可千萬要好好讀書啊，天底下只有讀書人最金貴，奶可不希望咱家的乖孫以后還要去田里干農(nóng)活，那可真是天底下最累最苦的活計了?！?/br>
    “您放心吧，奶，我一定好好讀書。”方瑜再三向老太太保證，他也不想辜負方家全家人的供養(yǎng)。

    方老太太之后又帶著方瑜去了布莊，買了一點細布，剛好夠給方瑜做衣裳的量。出了布莊，經(jīng)過小吃攤子時，方老太太覺得今天花的錢有些多了，要是再在外面吃飯，更浪費了，就試著和孫子商量道：“福娃，要不直接和奶回家去吧，奶給你買rou燉著吃，可比外面這一兩星rou沫吃著解饞呢?！?/br>
    “好啊，奶奶咱們快些回家吧。”方瑜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今天可花了不少錢呢，還是回家吃的好。

    方老太太覺得自家孫子真是懂事極了，高興地說：“回家奶還給你拿兩塊糖吃，晚上給你做雞蛋面片湯?！?/br>
    回去的路上還是那樣，坐在牛車上慢慢地搖著，方老太太怕熱到孫子，就用手為孫子遮點陰涼。

    方瑜看著小土路旁自然又無聊的景色，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科舉，帶領(lǐng)方家人過上好日子。

    約莫最熱的時候，祖孫倆才回到家里，一家子的媳婦和女孩趕緊出來迎接。

    方老太太一進院子就很有派頭地指揮道：“四妮兒，帶你弟弟去正屋歇著，老二家的去屠戶那里買塊rou回來，要肥的，老大家的趕緊生火，老三家的趕緊揉面，給福娃做碗細面條，今兒這趟可累著我乖孫了?！?/br>
    三個兒媳婦不敢怠慢，麻利地各干各活，要是慢了一點，她們婆母可不會輕饒了她們的。

    方老太太看兒媳們還算頂用，又轉(zhuǎn)頭對家里剩下來最大的孫女說：“二妮兒，家里的活兒干得怎樣了？”

    方二妮今年才十五歲，皮膚比村里其他家的姑娘白些，聽到祖母的問話，口齒利索地回答道：“奶昨晚上交待的活兒都干完了，我和三妮兒輪流織布，四妮兒帶著兩個小的出去撿了不少的干柴還割了豬草挖了泥鰍，五妮兒在家里喂雞喂豬喂牛，全都聽話著呢?！?/br>
    “小八去族長家玩了？”方老太太拉著二妮兒進了廚房，盯著兒媳婦給孫子做飯。

    “嗯，小八去村長家玩了。”

    方老太太又對二妮兒說：“你以后別在大中午的出來，沒事就躲在屋子里織布，省得曬黑嘍，你明后年就要出門子了，說不準最近就有媒婆來相看你呢，黑瘦黑瘦的丫頭片子多難看啊，以后也嫁不到好人家去?！?/br>
    揉面的老三媳婦對著婆母拍馬屁道：“全村里，也就咱們家養(yǎng)丫頭最精細了，別家對著長大的丫頭那是可勁兒的使喚呢，一點兒也不像娘這么為孫女考慮。二妮兒，你可得記住你奶的好呢，以后就算是嫁出去了也要多孝順你奶呢?！?/br>
    “我們家可和別人家不一樣，咱們家可是讀書人家，自然不能和那些沒見識的人家一樣了。”方老太太面色不變，瞟了一眼大兒媳婦和小兒媳婦，冷冷地說：“有你們這兩個做娘的拖后腿，我要是再不替我孫女考慮考慮，咱家的丫頭都不好嫁出去呢?！?/br>
    老大媳婦和老三媳婦自然是知道婆婆的意思了，她們倆也沒生出個兒子來，別人家也怕這毛病傳到做女兒的身上，故而她倆的女兒有些不好找人家。

    第3章 天地玄黃

    方老太太對這兩個兒媳婦很是不滿，沒事兒就要罵上兩句，今兒老三媳婦正好撞上了老太太心氣不順的時候，連帶著老大媳婦一塊挨罵。

    二妮兒見她娘和她三嬸低頭的模樣，活像是見了貓的老鼠，心里不由得為以后當兒媳的生活憂愁。

    方老太太還沒說過癮，又點點二妮兒的額頭，教訓道：“多學學你大姐，在家干活勤快，嫁過去一年就生下了大胖兒子，還能攏住自家男人的心。還有你出去時要打扮好，見到人要笑得好看，見到長輩要嘴甜，這樣你才能像大妮兒那樣被人家男方看上，直接求著自家老子娘來咱家上門提親，那彩禮給的也不比別家少?！?/br>
    方二妮低頭受教，老太太又嘆道：“幸虧你大姐給你們姐妹開了個好頭，以后你們的婚事也就能順利些了?！?/br>
    正屋里，方四妮給弟弟擦汗喂水扇風，動作溫柔又體貼。

    方瑜很喜歡四妮兒，這是他的親jiejie，原本還應該有個更大的jiejie，只可惜沒養(yǎng)住夭折了，連排行都沒有。

    “jiejie，你今兒干活累不累?。俊狈借z惜地看著這位小jiejie，現(xiàn)代小學還沒畢業(yè)的年紀就要在家里干活了，這真是讓現(xiàn)代女青年不敢想象。

    四妮兒很喜歡弟弟關(guān)心她的感覺，拉著弟弟的手說：“出去割豬草有什么可累的，和玩也差不多了?！?/br>
    “姐，你有什么心愿嗎？”方瑜對古代女孩的心理世界有些好奇，故而發(fā)問。

    “心愿？”方四妮每天就只想著干活和吃飯，其他的還真沒多少時間想。

    “對，心愿。”方瑜看著四妮兒，眼睛亮閃閃的，“就是你想做什么。”

    “我啊，嗯……”方四妮動腦想了想，笑著說：“想好好照顧你，讓你不生病，健康長大?！?/br>
    方瑜看著四妮兒真誠的雙眸，一時語塞，滿心里都是感動，哪怕這個好是對著人家真正的弟弟，方瑜也十分感動。雖然這個身子里的人是他穿越而來的方瑜，但既然承了人家的情，他就要對人家好。

    “除了這個呢，還有什么是你想做的？”方瑜的聲音更加柔和了。

    “像大姐那樣吧，以后能嫁個好人家，讓婆家滿意?！狈剿哪萏ь^看窗外有沒有人，又靠近弟弟小聲說：“以后千萬不能像大伯母和三嬸子那樣，天天連個大氣都不敢喘的，生活連個奔頭都沒有?！?/br>
    方瑜抱住四妮兒，心中為她發(fā)苦，十多歲的女孩心性這么成熟穩(wěn)重，這其實都是平常生活中的苦難打磨出來的。

    “姐，你別著急，等我好好讀書，考上秀才了，你就能嫁到鎮(zhèn)上過好日子了?！狈借ぷx書科考的心更加堅定了。

    “什么嫁到鎮(zhèn)上去？”方老太太聽了個尾巴，笑著問孫子。

    方瑜又裝成小孩子說大話的模樣，將之前的話復述一遍。

    方老太太摸摸孫兒的稚嫩小臉，“行，我們四妮兒就等著弟弟考上秀才公，然后嫁到城里去享福。”

    方瑜知道沒人把這孩子話當真，他這身子今年才五歲多不到六歲，四妮兒今年都十一了，就算是十七八歲再成婚，中間也就只有六七年。而六七年后他才不過十一二歲，這么小的孩子，以普通百姓家讀書小孩的標準來看，能去考個童生試都是稀奇的。

    他能行嗎？

    方瑜心里直打鼓，不過他也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干農(nóng)活他既不會也不想，做生意的天賦也沒有，又是純純一文科生，什么肥皂啊玻璃啊也不會做，真是給穿越人士丟臉啊。

    得了，就五歲的小身板，除了讀書也干不了什么，還是拿出高考的精神來學習吧。

    “奶，什么時候去叔爺爺那里學認字??？”方瑜問。

    “奶現(xiàn)在就去和你叔爺爺說去，福娃就好好歇著補個午覺，明兒就送你去讀書?！狈嚼咸珖诟浪哪輧航o孫子扇風，不用管別的，就好好在這兒盯著弟弟。

    四妮兒高興地點點頭，這下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懶了。

    方老太太出了正屋，看到五妮兒就招手叫她過來，派她去隔壁院子看看叔爺爺在不在家。不一會兒功夫，五妮兒就回來了，說叔爺爺在家呢。

    確認了大伯子在家，方老太太才去廚房拿了豬rou和雞蛋，拿著籃子裝上，去了隔壁。

    隔壁院子可比她家氣派多了，方老太太一進門就看到了大嫂，面上笑著心里卻有些嫉妒。

    做大嫂的先笑著開口道：“弟妹過來了，老大家的，快去拿從縣里買回來的糕點，弟妹進來坐，咱們妯娌好好喝杯茶。”

    瞧瞧，不就是兩塊糕點嘛，至于這樣顯擺。方老太太最看不上她大嫂這嘚瑟的模樣，故而平時很少過來走動。

    “大哥呢，我今兒過來是和他說福娃的事兒呢。”方老太太懶得和大嫂說話，直接說了來意。

    方家大嫂也不大喜歡這不知趣的妯娌，她可是秀才公的夫人呢，村子里旁的人在她面前說話哪有不捧著她的，就她這個弟妹，一點都不知道低頭。

    “在屋里頭讀書呢。”方家大嫂隨手指了指，后來兒媳拿來的糕點也沒端過去，她自己就茶吃了。

    方老太太到門口叫了聲大哥，方老秀才起身迎了出來，方老太太先是寒暄兩句，然后就說明了來意。

    方老秀才對弟弟家一直都很照顧，對弟弟家唯一的孫子自然也是關(guān)心得緊，方老太太一說就答應了下來。

    不過，他還是就孩子的教育問題多囑咐了幾句：“弟妹，福娃還小，現(xiàn)在讀書學不下去也正常，我也不打算像學堂先生那么嚴厲，剛開始就先一天學幾個字，主要還是讓福娃適應適應?！?/br>
    方老太太自然也是愿意的，“還是大哥有見識，怎么教福娃還要大哥做主，說實話，我也怕把福娃給累著，畢竟這孩子還小，又是家里的獨苗，我這一天天的心全都掛在這孩子的身上了?！?/br>
    “你放心，福娃是二強唯一的根，我一定是要替他照看好孫子的?！狈嚼闲悴藕凸嗜サ牡艿芨星闃O好，幫他們家也是盡心盡力?！安贿^，弟妹你還是要督促福娃上進用功，讀書總是要吃苦的，你可不能太嬌慣他，玉不琢不成器啊?！?/br>
    “是，大哥說的是?！狈嚼咸睦锉P算著以后要給孫子多吃好的補身體，“以后我有哪里做的不對的，大哥就直接說我，省得我這婦道人家不知道讀書的事兒再耽誤了我孫子的前途?！?/br>
    “你這是哪里話，弟妹在婦人中算是很有見識的了。”方老秀才笑著說。

    方老太太將事情說完就放下手里的籃子要走，方老秀才不要這些東西，可方老太太腳步飛快，已經(jīng)走遠了。

    方家大嫂過來翻了籃子，直接讓兒媳提到廚房去加菜，對丈夫說：“你教福娃讀書，她送你點東西不是應該的嘛，嚷什么嚷，要我說這可是她家占了大便宜呢?！?/br>
    “什么你家我家的，一筆寫不出兩個方來，你這老太婆又在說什么糊涂話！”方老秀才板著臉對自家老婆子說道。

    方家大嫂撇撇嘴，都六十來歲的人了，她才不怕這老頭子了呢，現(xiàn)在兒子孫子的一大堆了，他還敢休了自己不成?！靶辛诵辛?，少念叨我，老二家的又不差這點東西，以后福娃過來我這個叔奶奶還得來照顧呢。”

    第二天一早，方瑜就換上了最好的衣裳，先被喂著吃了早飯，然后就去了隔壁叔爺爺那里學習。

    “叔爺爺好，叔奶奶好。”方瑜禮貌問好。

    方老秀才摸摸侄孫的頭，先是說了幾句圣人之語，又說讓他好好讀書，不可荒廢時光，然后就直接帶方瑜去了書房，拿出千字文來教他。

    “天地玄黃?！狈借じ鍫敔斪x了三遍，看著這四個大字，突然感覺十分親切。

    天、地、玄、黃，這四個字跨越時空，依舊是方瑜熟悉的模樣，沒有變。

    真是太難得了，滄海桑田，白云蒼狗，萬事萬物一刻不停地在變，能找到不變的基點，真是太難得了。

    方瑜澎湃的心潮暗自洶涌波濤，方老秀才只看到了侄孫專注看書的模樣，心中十分滿意。之后，方老秀才又把這四個字單獨教給方瑜，又打亂了問，見方瑜都答對了，就更高興了。

    “行了，你把這四個字記住了，先回家玩去，等吃過中午飯你再過來?！狈嚼闲悴蓬^一天的教學很是輕松，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結(jié)束了上午的課程。

    方瑜乖乖點頭，他也不敢太過顯露，只是聽叔爺爺?shù)陌才拧?/br>
    出了方老秀才專用的書房，他家大兒媳婦跟著方瑜走到自家院門口，又盯著方瑜走進家門口才回去。

    方瑜對于這樣的照看都習慣了，自打穿來這邊，他就沒有獨自一個人待過，身邊不是奶奶就是娘，最不濟時還有個jiejie盯著。

    一點隱私都沒有，就算是上廁所這種事，都是尿盆端進屋里，奶奶親自服務。

    說起來真是慚愧啊！

    作者有話說：

    看到有了幾個收藏，好開心?。?/br>
    第4章 如廁問題與龜孫兒

    方瑜先開始是震驚的，而后是不適應的別扭，畢竟之前當了二十多年的女孩子，身體部件也不大一樣，只是人有三急，一天多見個幾次也就適應了。

    只是被別人脫褲子看光光服務著上廁所，羞恥度實在爆表??！

    方瑜為此拒絕過，抵抗過，假哭過。方老太太都沒同意。

    “你這么大點的小男娃能去茅廁嘛，再熏到你。”方老太太振振有詞道：“那糞坑比你這小腿還寬呢，蹲都蹲不住，你再掉里頭去，那咱們家不就亂了大套了。得了，你這小孩子別鬧了，聽話，奶外面還有活兒沒干完呢?！?/br>
    最后，方瑜還是只能在尿盆里解決人生大事，不過他最起碼還是爭取到了自己脫褲子的權(quán)利。至于被看光光這事，他實在是無能為力。這老太太絕不允許唯一的孫子一個人危險地待在屋子里，她一定要親眼看著孫子。

    “福娃，學完了，快進屋來歇著，奶奶給你留了個梨?！狈嚼咸恢痹谠鹤永锒⒅鴥合眿D干活，看到乖孫回來，立刻就迎了過去。

    方瑜對無腦寵孫的老太太都習慣了，“奶，我不累，我想和四姐一起玩?！?/br>
    方老太太發(fā)話：“行，四妮兒，領(lǐng)你弟弟回正屋玩去，慢慢喂他吃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