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楊老婆子抱著布包哭道。

    小坡山那邊的活兒下午四點(diǎn)多一點(diǎn)就干完了，吳大哥先去記分員那報(bào)備工時(shí)，好給大伙兒算工分，順帶問問還有啥活兒，楊繼西二人既然央求了他，能帶就帶。

    想到那日楊二奶奶來家里說的話，吳大哥搖了搖頭，楊老三兩人的日子不好過啊。

    “搖什么頭？”

    聽見吳大嫂的聲音，吳大哥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到家了。

    “想楊老三他們，哪有沒分家就斷糧的。”

    吳大嫂嘆了一聲，“分開吃也挺好，眼看著楊老四也要成家了，我看這楊家的熱鬧怕是不少?！?/br>
    楊繼西二人這次是直接進(jìn)的楊老漢家的院門，他們無視了哥嫂們打量我目光，該做什么就做什么，拿了換洗衣服就去楊二奶奶那邊了。

    楊老漢一直坐在堂屋，看著他們進(jìn)院門的，他也堅(jiān)信楊繼西也看見坐在堂屋里的自己。

    但是他直接撇過頭就去干自己的了。

    看來是無法好好談了。

    想到這，楊老漢起身，叫上楊繼東，“把狗蛋叫上?！?/br>
    “欸，”楊繼東把后院玩泥巴的狗蛋拉住，跟在了楊老漢身后。

    何明秀叫了一聲大花，大花剛要跟過去，就被眼尖的沈鳳仙叫住了，“爺爺他們?nèi)フf事兒呢，你跟著過去小心挨罵?！?/br>
    大花看了看何明秀，何明秀笑道，“我讓她去找石頭玩兒?！?/br>
    大花揚(yáng)起笑，跑進(jìn)了楊繼康家的堂屋。

    見此，沈鳳仙也不好說什么，可心里還是瞧不上何明秀老愛讓大花偷聽的習(xí)慣。

    “jiejie！”

    毛蛋跌跌撞撞地跟在了大花身后。

    “他們過來了，”孫桂芳洗了手準(zhǔn)備去燒水洗個(gè)頭的時(shí)候，瞅見過來的楊老漢幾人低聲道。

    “放心，”楊繼西讓她去忙，這里交給他。

    “老三啊，這是六塊錢。”

    堂屋里沉默過后，楊老漢拿出六張一塊的放在桌上，看著好像是這房子主人的楊繼西道，“不管你信不信，你娘沒有讓狗蛋拿這個(gè)錢，狗蛋也只因?yàn)楹闷?，吃了一顆糖，拿了一毛錢。”

    “是啊，我們的六塊錢被耗子吃了，”楊繼西點(diǎn)頭，把錢推回去，“爹說得對(duì)，我們也不敢收，吃了就吃了，我們還能怎么樣？”

    “你別陰陽怪氣的！”楊老漢最不喜歡兒子在自己面前不恭不敬的，“這錢既然拿過來了，你們就收下，這件事也就過去了，我希望以后都別再提！”

    “你們也是我們老楊家的人，不顧及我們，也想想石頭，他可要念書了！”

    “我們家的事，和康哥家有什么關(guān)系？”

    楊繼西懟了一句。

    “誰讓我們都姓楊！”

    楊老漢厲聲說完后，便起了身，“狗蛋?！?/br>
    狗蛋老實(shí)上前，恭敬地給楊繼西鞠躬道歉，“我再也不敢了?！?/br>
    “好孩子，”楊繼西摸了摸他的腦袋，神情柔和，“不是你的錯(cuò)?！?/br>
    楊繼東見此心里松了口氣。

    等走出堂屋的時(shí)候，楊繼東聽見灶房里的動(dòng)靜，推了一下狗蛋，狗蛋又跑到灶房跟孫桂芳道歉。

    孫桂芳也好聲好氣地讓他以后改了就好。

    堂屋里的楊繼西看著桌上那些錢，沉默了許久，等孫桂芳喚他給自己拉衣服好洗頭時(shí)，他才揚(yáng)起笑，“來了！”

    這幾塊錢就好像是他徹底與上輩子那個(gè)自己分開的證據(jù)。

    他不會(huì)再讓自己的妻女過上那種....任人蹉跎的日子了！

    熱水在木桶里，楊繼西給孫桂芳理了理衣領(lǐng)處的衣服，然后一手拉著，一手用水瓢舀熱水輕輕倒在她的頭上。

    “燙不？”

    孫桂芳搖頭，“先別沖了，我搓一搓。”

    她洗頭發(fā)用的是皂角，這還是楊繼西之前給她做的，現(xiàn)在快用完了。

    “等這個(gè)用完，我就去縣里給你買專洗頭發(fā)的清發(fā)液。”

    “哪有這么嬌氣，我就用這個(gè)挺好的，”孫桂芳搓完發(fā)尖后，又去搓頭皮，嘴里還念著，“再說，我聽翠翠說那清發(fā)液就是個(gè)噱頭，還不如皂角好使呢?！?/br>
    翠翠是水竹林生產(chǎn)隊(duì)的，也是孫玉蘭的好朋友。

    “別聽別人說，既然能進(jìn)縣里最大商場(chǎng)賣，那肯定效果不錯(cuò)的，反正這事兒我記下了，明兒我們就去縣里?！?/br>
    楊繼西雙眼亮晶晶的給她舀水沖頭發(fā)。

    “吳大哥那邊還沒信兒，萬一有活兒，咱們不在不好?！?/br>
    “待會(huì)兒我就去問問，他下工就去記分員那了，肯定有結(jié)果的，”楊繼西見水不夠，讓她小心蹲著，自己又去打了一桶水來。

    因?yàn)樵谠鹤舆吷舷?，所以沈鳳仙和何明秀也看見了。

    “洗個(gè)頭發(fā)都要一起，”沈鳳仙酸溜溜地說道。

    何明秀掃了她一眼，大哥對(duì)大嫂確實(shí)沒有那么體貼。

    楊繼南見何明秀盯著那邊看，湊過來笑道，“你也好幾天沒洗頭了，我?guī)湍阆?。?/br>
    “得了吧，你粗手粗腳的，還不如我自己來呢，”何明秀雖然高興丈夫的體貼，也不想讓沈鳳仙酸得很。

    “瞧瞧，再看看我那口子，”見楊繼南摸著鼻子離開，沈鳳仙戳了戳何明秀的胳膊，讓她看正在和楊老漢說話的楊繼東，“我這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享受一下人家老三兩口子那種待遇了。”

    何明秀干笑，“會(huì)的會(huì)的?！?/br>
    不就是洗個(gè)頭嘛，說得和什么人生大事一樣。

    吃了飯后，楊繼西就去吳家，吳大哥說目前的活兒都被接完了，記分員說暫時(shí)沒有，于是楊繼西便回來了。

    楊繼北從楊繼南那得知，楊老婆子拿了六塊錢給楊繼西他們后，首先擔(dān)心的就是自己的席面。

    他來到楊老婆子房里，前言不搭后語地說了好些話后，才在楊老婆子快不耐煩時(shí)，問起席面錢，“....家里本來就吃緊，跟舅舅他們借的錢還夠嗎？”

    楊老婆子盯著他看了許久后，忽然笑道，“家里發(fā)生這種事兒，我都病倒了，可你眼里卻只有你的體面？”

    “不是這個(gè)意思....”

    楊繼北趕緊擺手，結(jié)果楊老婆子不耐煩聽了，直接起身來到堂屋，后面跟著有些忐忑的楊繼北。

    這會(huì)兒沈鳳仙和何明秀在做飯，其余人都在堂屋里。

    豆油燈芯被楊繼南撥了撥，堂屋里頓時(shí)明亮了許多。

    “之前給劉家的彩禮不夠，老四自己去找他二娘借了十塊，勉強(qiáng)湊上了。”

    楊老婆子咳了幾聲，開始說話。

    而堂屋門外側(cè)邊，楊繼西和孫桂芳剛好站在那，將里面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為了席面，我和你們爹厚著臉皮向你們大舅借了二十塊錢，如今拿出去了六塊，還有十四塊?！?/br>
    楊繼北緊張得不得了，這十四塊的席面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如果來的人少，那還是可以辦得漂亮的。

    但他私下合計(jì)過，來的人一定不少，而且劉家那邊的親戚也不少，迎親時(shí)肯定會(huì)有些年輕人過來吃飯，這九塊里還要加上喜錢，那就更有些不夠看了。

    “當(dāng)初我們的席面只有八塊?！?/br>
    楊繼西小聲地在孫桂芳耳邊說道，熱氣讓孫桂芳捂住耳朵，臉微微發(fā)紅的推了他一下。

    “癢?！?/br>
    楊繼西聞言一笑，順手握住她的手。

    “已經(jīng)豁了老臉借了那么多了，再借，我們暫且不說還得上不，就沖著這六十六塊錢的彩禮，這個(gè)席面能做出來就不錯(cuò)了！”

    “今天我把話放在這，老四你要是覺得自己沒面子，那你就為了你的面子，你的媳婦兒，和湊彩禮錢一樣，自己出去借去！”

    楊老婆子越說越激動(dòng)，最后還拍了拍桌子，“從老三的事兒一出，我算是明白了，只要娶了媳婦，你們就有自己的小心思，大的就如老三他們那么鬧，小的也為了自己孩子那點(diǎn)吃食。”

    “再小的就是顧及自己的面子，我們不年輕了，沒有那么能折騰，老四你自己看著辦吧?！?/br>
    說完，便背著手準(zhǔn)備回房，楊繼西拉著孫桂芳悄無聲息地回到了他們的房間。

    “老四肯定會(huì)來借錢，”楊繼西道，“我們一共就只有六塊錢，所以一定不能那么輕易地借出去?！?/br>
    意思還是可以借，這畢竟是對(duì)抗老太太的一條小路。

    “是是是，我們窮得只剩下我的嫁妝錢了。”

    孫桂芳連連點(diǎn)頭。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二人打開房門，門外就站著帶黑眼圈的楊繼北。

    “有事兒？”

    楊繼西問道。

    “嗯，有點(diǎn)事，想跟三哥三嫂說說?！?/br>
    “等我們收拾好，你過那邊找我們吧。”

    楊繼西晃了晃手里的竹筒漱口杯，以及牙刷牙膏。

    孫桂芳還有些發(fā)困，見此楊繼北點(diǎn)頭。

    等他們吃過早飯后，楊繼北來了。

    見楊繼西二人的心情還算不錯(cuò)，楊繼北咬牙說出自己的目的，“我、我想向三哥三嫂借點(diǎn)錢。”

    “為了席面？”

    楊繼西問。

    “是，”楊繼北點(diǎn)頭，“家里的錢不多，席面怕是辦不好。”

    “我和桂芳的席面還不如毛蛋的滿月酒呢，”楊繼西擺手，“這日子還不是過了?！?/br>
    孫桂芳沒說話，在旁邊垂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