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說得對，他待會兒就處理家里的事兒，你們放心吧！”

    做飯的沈鳳仙也做不下去了，趕緊過來把愣住的狗蛋推進房里，關上門不讓毛蛋出來，跟著楊繼東攔著人。

    何明秀哭天喊地，一直往地上跪，隊長見此大聲道，“不管發(fā)生了什么，先把人放出來，這一晚上沒吃東西，那不得出事兒啊！老三哥，你們兩口子可想清楚了，要是楊繼南出了什么事兒，你們后悔都來不及了！”

    楊老婆子一直躲在堂屋，聞言也急，但又不敢出去。

    楊老漢逼得沒法，也擔心楊繼南真的出事兒，于是讓楊繼東弄開木頭，但隊長人等卻見楊繼東推門推不動。

    “這、這里面還堵住了？”

    趙五等人驚訝道。

    “老二！你吱個聲，我們家的事兒，就在家里解決，沒必要鬧那么開！”

    楊老漢厲聲道。

    說是勸其實是威脅。

    他沒想到何明秀會跑出來，更沒想到楊繼南還會繼續(xù)堵住門。

    楊繼西站在這邊院子里看著，孫桂芳坐在堂屋門口，也看向這邊。

    而楊大奶奶他們也在自家堂屋門口站著。

    “楊繼南！你還聽得見嗎？把門開開，有話好好說？”

    隊長側(cè)耳聽了一番，沒聽見啥后，趕緊大聲道。

    其余人也沒說話，豎著耳朵靜靜聽著。

    現(xiàn)場只有何明秀抽泣的聲音。

    好一會兒，就在隊長想撞門時，楊繼南終于說話了，他的聲音很虛弱。

    “我只求隊長，讓我們一家三口分出去，這個家，已經(jīng)沒有我楊繼南的位置了，以往家里怎么偏心，我都忍了，老三兩口子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沒有糧食，只好出去搭伙，我當時就覺得心寒?！?/br>
    “可我還是想著，我再怎么也比老三受喜歡一些，所以即便爹娘說我和明秀以后不會有兒子，只能靠我大哥那兩個兒子時，我也覺得行，我能忍，以后還得靠侄子送我們上山不是？”

    “可我萬萬沒想到，去修水渠回來，我一個半月沒有沾油葷，就想吃點rou，哪怕是瘦rou，和以前那樣兩個侄兒吃rou，我們喝點rou湯也行啊，可娘卻說.....”

    楊繼南的聲音很輕，有時候還會咳嗽兩聲，可卻清清楚楚地被大伙兒聽進耳里。

    “聽了娘的話，我只覺得渾身發(fā)寒，我到底是你們的兒子，還是你們賺工分的工具？平日里侄兒們欺負我女兒就算了?！?/br>
    “結果在爹娘心里，我也比不上狗蛋半分，所以，我想明白了，不管外人怎么說我們一家三口孝不孝順，我都要分家！我什么都不要，把我們分出去！我們不想再喝rou湯了，我就是趴著干活，我也要讓我的妻女吃上一口rou，而不是只喝rou湯！”

    這話多少帶著點虛假，畢竟他們還是吃過rou的，雖然不多。

    楊老漢被眾人盯著看，臉又黑又紅，這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你胡說八道什么啊你！”

    正要一陣數(shù)落的時候，何明秀央求楊繼南道，“你別說胡話了！快把房門打開，我去要飯也讓你吃點東西！”

    “快讓他出來喝點粥！”

    楊二爺爺端著粥大步而來，面對眾人的打量，他面不改色，“我還不知道這邊出了這種事了！老三，你也太不像話了！”

    楊老漢臉色鐵青。

    楊繼東等人恨不得當鵪鶉縮在一旁。

    隊長見此讓楊繼南開門，如果不開，那就別怪他們撞門了，這撞壞了，他們可不會賠。

    “只要答應把我們分出去，我就出來，不然，我就是死在屋子里，讓明秀帶著大花回娘家，也好過在這個地方過日子。”

    楊老漢氣得不行，直接道，“分！我分！你別想要一點東西！給我直接滾出去！”

    “我不信你這話，媳婦兒，你去把祖爺爺請過來吧?！?/br>
    楊繼南道。

    眾人一愣。

    這祖爺爺，是指楊家最老的一位長輩，和他們也沾親帶故，都已經(jīng)八十歲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都送了幾次，如今跟著最大的曾孫過日子。

    楊老漢直接破口大罵，“你當你是誰？！還讓你祖爺爺來家里！有什么想爭辯的，你現(xiàn)在出來，我們一道去那邊！”

    于是在隊長的見證下，楊繼南開了門。

    除了來到院子里，和楊繼西他們修過水渠的幾個人，其余人都一個多月沒見過他了。

    此時見到出來的楊繼南，好些人都愣住了。

    他又黑又瘦，加上回來后就沒吃東西，胃疼得厲害，此時嘴唇發(fā)白，整個人搖搖晃晃的。

    何明秀趕緊過去扶住他，楊二爺爺一碗粥給他灌下去。

    楊二奶奶看得都覺得心驚，為了分出去，這孩子是對自己也太狠了！

    于是一行人又往祖爺爺那邊去，楊二奶奶這會兒沒去了，楊二爺爺跟著去的。

    楊繼西見那邊院子人走了后，對回來的楊二奶奶道，“先吃飯?！?/br>
    周大舅背著手站在堂屋門口，也看了許久。

    楊老婆子這會兒才從堂屋出來，可現(xiàn)在家里就只剩下沈鳳仙還有毛蛋，狗蛋了。

    “娘.....”

    沈鳳仙看著臉色微白的楊老婆子輕聲喚道。

    楊老婆子沒說話，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見房門關上后，狗蛋小聲問道，“媽，我還能去上學嗎？”

    “去，”沈鳳仙一咬牙，“我送你去，毛蛋，你在家和奶奶在一起，不準亂跑，知道了嗎？”

    毛蛋點頭。

    而楊老婆子正在屋子里發(fā)瘋一樣摔打著枕頭。

    她維護了一輩子的名聲，先是被老三敗了一點，接著被老四媳婦兒敗了一大點，現(xiàn)在僅有的一點也被老二兩口子毀了！

    她以后怎么在生產(chǎn)隊抬得起頭??！

    而這邊吃飯的楊二奶奶自然也明白她的心理，“我看她以后沒事兒都不會出去遛彎了?！?/br>
    以前還帶著狗蛋和毛蛋四處走，就怕別人不知道她日子過得好，沒去上工。

    現(xiàn)在怕不是見人就躲。

    “不過繼南他們?nèi)兆优率遣缓眠^?！?/br>
    楊二奶奶又道。

    “不在家里吃，或許也不會在家里?。课矣浀米鏍敔?shù)哪沁?，不是有老屋子嗎？自打大伯不在了后，家里又起了新房，那老屋子就成了大柴房了，收拾兩間出來也能住人?！?/br>
    楊繼西道。

    “這倒是對的?！?/br>
    楊二奶奶點頭。

    周大舅看了眼大花，楊二奶奶見此立馬牽著大花去了灶房，堂屋里就楊繼西他們?nèi)肆恕?/br>
    “繼西，你想不想分家？”

    周大舅問。

    “當然想，我覺得今天就是個機會，但我不會求著分家，而是要讓他們把我分出來?！?/br>
    楊繼西笑道。

    孫桂芳看了看他，也笑了。

    于是在楊老婆子氣急敗壞的時候，楊二奶奶大搖大擺地上門來了，“三弟妹，你開門，我有事兒說?！?/br>
    楊繼西夫婦，就像是小雞仔一樣站在院子里耷拉著頭。

    “二嫂，有什么事兒，等狗蛋爺爺回來再說吧?！?/br>
    好一會兒，楊老婆子的聲音才傳來。

    沈鳳仙已經(jīng)帶著狗蛋去上學了。

    家里就她和毛蛋。

    毛蛋自己在堂屋里吃早飯，這會兒見有人過來，也抱著碗站在堂屋門口看。

    “不行，今兒我是找你要錢的?！?/br>
    楊二奶奶大聲道。

    “什么錢？”

    楊老婆子立馬開了門，楊二奶奶順著房門看過去，只見枕頭正在地上呢。

    “二嫂說的是什么錢，我不記得還欠你們錢了?！?/br>
    被看得不自在的楊老婆子側(cè)身把房門關了，走出來卻看見院子里垂著頭像是犯了錯的楊繼西夫婦，心里頓感不妙。

    楊二奶奶像個地主婆一樣，指著院子里的二人道，“他們在我那吃，在我那喝，都已經(jīng)好久沒給我搭伙錢了，我這一天天不是吃饅頭包子，就是吃rou的，兩個人一起吃，怎么一天也要交五毛錢吧？”

    在楊老婆子難看的臉色下，楊二奶奶嘴巴一張，就來了一個數(shù)字，“上個月開始就沒交錢了，這個月也快過了，加上以前欠的那點兒，我給你抹掉零頭，你給個整數(shù)，一共七十塊錢?！?/br>
    說完，就把手心遞到楊老婆子面前。

    “七十塊錢？！”

    楊老婆子恨不得打開她伸過來的手，看向垂著頭不說話的楊繼西兩口子，又氣又恨，“你們吃啥了七十塊錢！”

    “能吃啥你不知道？上個月我還做了鹵rou呢，”楊二奶奶有些不高興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想賴賬吧？楊繼北可說了，他的錢是你還的，那這老三兩口的錢，你不會不給吧？”

    “今兒老二才說你們偏心要分家，可別因為不想還錢，就把老三兩口子分出來?！?/br>
    楊二奶奶甚至推了她一把，聲音也變大了，“給錢！”

    “你、你們兩個畜生啊！我哪有那么多錢給你們還賬！”

    楊老婆子指著楊繼西他們罵，“自己沒本事，還要出去搭伙，現(xiàn)在欠了一屁股賬，居然想讓我給你們還錢？你們做夢！回去找你們孫家爹媽去！”

    “娘，您可是我的親娘，我不找你，找誰啊。”

    楊繼西還這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