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楊繼西夫婦就帶著團團坐上早班車回了鎮(zhèn)上。

    “團團是跟我們回隊里，還是在鎮(zhèn)上陪爺爺呢？”

    “在鎮(zhèn)上陪爺爺，晚上我要挨著棗子jiejie睡?！眻F團叉腰道。

    楊二爺爺笑盈盈地點頭：“好?！?/br>
    “那我晚上過來睡?！睏椬永鴪F團的小手道。

    平安已經(jīng)是初二的學(xué)生了，他是住校的，本來楊繼西他們在平安上中學(xué)時，想著讓平安住東門巷，但楊幺妹和劉章說男孩子，讓他皮著，等高三的時候再說走讀的事兒。

    所以平安就住校了，這小子走在哪里都吃香，楊二奶奶說了，她和嫣嫣在縣里住的時候，就讓平安周末過去住。

    王小松則是住親戚家，他第一年沒有考過，第二年才考上初中的，不過現(xiàn)在的成績也不錯。

    王大嫂也不求啥了，能和狗蛋一樣考上中專師范出來做老師那也不錯的。

    楊繼西夫婦在鋪子上吃了午飯后，楊繼西騎著自行車搭著孫桂芳回生產(chǎn)隊，結(jié)果在路上聽見有嬰兒的哭聲。

    剛開始二人還以為是聽錯了，但當(dāng)他們停下車仔細聽時，才確定真沒聽錯，于是順著聲音在路邊的林子里找到了兩個用布包起來的嬰孩。

    孫桂芳拉開一看，兩個都是女娃，而且瞧著剛睜眼沒多久。

    “作孽哦！”

    孫桂芳罵道。

    二人趕緊帶著孩子又回到鎮(zhèn)上，先在鋪子上給她們兌了點羊奶喝，接著把孩子送到派出所。

    民警看著他們抱來孩子：“你們撿的？”

    “是，在松樹林那邊撿到的，剛喂了羊奶，”孫桂芳應(yīng)著，“咋，還有人撿到了？”

    “這幾天送來了十幾個，這些人也心狠，生下來看是姑娘，就給丟了。”

    民警接過孩子，順帶摸了摸她們的頭，都沒發(fā)熱：“有幾個燒得厲害，都送到縣醫(yī)院去了，這兩個孩子你們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得比較早，所以沒啥事兒?！?/br>
    楊繼西和孫桂芳聞言眉頭微皺。

    等回到生產(chǎn)隊，又聽康嫂說趙五媳婦兒今兒早上趕集回來，也發(fā)現(xiàn)了一個孩子，是個男娃。

    “手上多了一根手指，”康嫂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道，“六根手指頭，不然也不會丟了?！?/br>
    “這都是啥事兒啊，”楊大奶奶氣得很，“喪良心哦！”

    “計劃生育給鬧的，”楊大爺爺說，“超生了，不愿意交罰款，背著生下來結(jié)果不是男娃，就給丟了！以后會遭報應(yīng)的！”

    “這怪政策嗎？怪的是人心！”

    楊大奶奶罵道，“沒計劃生育前，就沒人丟女娃了？我看是重男輕女鬧的！”

    楊大爺爺說不過，干脆岔開話題：“我今兒去趙五家看的時候，聽趙五爹的意思，想著撿到了也是緣，就給養(yǎng)著?！?/br>
    這個年頭，撿到孩子也不用經(jīng)過同意后再領(lǐng)養(yǎng)，直接帶著孩子去派出所上戶口，然后帶個證人說明這孩子確實是撿來的，不是買來的，就能上戶口了。

    不只是他們鎮(zhèn)子發(fā)生棄嬰，隔壁縣也出現(xiàn)了，為了這事兒，隊長隔三岔五就開會，警告大伙兒千萬別犯糊涂。

    這讓懷著孩子的人都被盯得很久，要是你生了娃后，孩子忽然不見了，那就得舉報你。

    郭紅二胎生下了一個兒子，趙長國等孩子滿月酒后，便出去打工了，每個月把錢寄回來。

    郭紅帶著孩子來家里串門時，和孫桂芳道：“我公婆說，今年過年把家分了?！?/br>
    孫桂芳正在做鞋面，聞言問道：“咋分??？”

    現(xiàn)在分家也沒說啥父母在不分家了，家里過得不舒服，或者是人太多住不下，就會分家，沒有那么多閑話。

    “爹娘跟著我們過，大哥大嫂他們單過?！?/br>
    百姓愛幺兒，現(xiàn)在分家都是跟著小兒子過，跟著大兒子倒是少了。

    “那你們還住小楊樹那？”

    那房子可有些小了，而且沒院子。

    “不，我們肯定要另外建房的，”郭紅想了想道，“但也不能離得太遠，到底是親兄弟，住近一點，有啥事也能招呼一聲。”

    “也對?！睂O桂芳點頭。

    副隊長家還挺團結(jié)的，分家也是因為孫輩多，眼瞅著一個比一個大了，那房子不夠住才分家，沒必要建房太遠。

    這天晚上，趙五笑瞇瞇地過來找楊繼西買糖。

    “我大閨女定下日子了，就這個月二十，你可得來幫我干點活兒?！?/br>
    趙五家大姑娘都二十了，楊繼西一邊給他稱喜糖一邊點頭：“成，我一大早就過來?！?/br>
    “幫忙做飯的人夠嗎？”

    孫桂芳也問。

    他們在廂房這邊，那邊堂屋里放著電視，有好些人在看呢。

    “就等你問這話，”趙五哈哈一笑，“還得請弟妹幫幫忙?！?/br>
    “這有啥，我和西哥一定到。”

    孫桂芳笑道。

    到了那天，二人一大早就來到趙五家，一個幫著做飯，一個幫著擺桌椅板凳，然后布置院子啥的。

    看著趙五夫婦因為女兒出嫁而哭得稀里嘩啦的，孫桂芳的眼睛都跟著紅了，她拉著楊繼西低聲道：“我都不敢想嫣嫣和團團出嫁時，我會哭成啥樣。”

    “不想這個，”楊繼西想都不敢想，“閨女還這么小呢，不想這個。”

    團團蹦蹦跳跳地過來，牽著二人的手：“mama哭啥？”

    孫桂芳一把將她抱起來：“沒啥，你兜里咋這么多糖？”

    “哥哥jiejie們給我的，”團團捂住自己的兩個衣兜兒，“回家再分給你們吃?！?/br>
    “好。”楊繼西接過人，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讓團團看得更清楚，團團看著趙家jiejie穿著好看的紅衣服，戴著紅花，這會兒都快走到小橋那邊了，還轉(zhuǎn)身過來沖這邊揮手。

    小小的她并不知道為什么趙家jiejie會哭，只知道那天的糖很甜，趙家jiejie比以前的每一天都要好看。

    周大舅過七十大壽，又正好是周六那天，于是楊繼西一大家子的人都去祝壽了。

    周大舅比前幾年看著頭發(fā)白了不少，但精神十分好，聲音也和以前那樣洪亮，看著團團和嫣嫣后沖她們猛招手。

    姐妹二人笑瞇瞇地跑了過去，對周大舅說了好些生日祝詞，周大舅聽得笑瞇瞇的，最后一人抓了一把花生糖給她們，讓她們?nèi)ズ透绺鏹iejie弟弟meimei一起玩兒。

    周家人多得很，近幾年又添了幾個小的，楊繼西都分不清誰是誰家的，反正都是自己的晚輩沒錯了。

    孫桂芳就更分不清了，當(dāng)聽見有人叫自己姨婆的時候，孫桂芳一臉恍惚，她都做婆婆輩了嗎？

    回到家那幾天，孫桂芳沒事兒就捧著鏡子看自己的臉。

    這天楊繼西洗了澡出來就瞧見她這樣子，于是好奇地湊了過去，看著鏡子里的他和孫桂芳問道：“咋了？”

    “轉(zhuǎn)眼我們都結(jié)婚十五年了，我們也快四十歲了。”

    孫桂芳道。

    “你才三十五，我也才三十六，還有好幾年呢?！睏罾^西說。

    “我都做婆婆輩了，”孫桂芳還是有些感慨，“老了，少吃點辣椒吧?！?/br>
    楊繼西擦頭的動作一頓：“不關(guān)人家辣椒的事兒啊，我今兒晚上還想去吳大哥家買條魚來紅燒呢?！?/br>
    孫桂芳撲哧一笑：“行，買大一點，和大爺他們一起吃。”

    “好?！睏罾^西應(yīng)著，去買了三斤多的一條魚回來，再做了幾個小菜，請楊大奶奶和楊大爺爺過來吃飯。

    歡歡和樂樂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初二的學(xué)生了，住在他們縣里的房子，康嫂照看二人。

    楊大奶奶他們?nèi)タh里住了幾天，感覺不如老家自在，所以就回來了，田地也還在種，不過是請人干活兒。

    等過年的時候，楊繼西發(fā)現(xiàn)回來的那些人，好幾個腰間都別著呼機，楊繼東就有一個，今年過年他們夫妻都回來了。

    比起依舊樸素的楊繼康，楊繼東夫婦可以說是隊里打工人中最“時尚”的。

    比如沈鳳仙那一頭大波浪，小皮衣，還有小皮鞋啥的，楊繼東那分成兩邊的發(fā)型，以及呼機。

    “我這個是二手的，你們知道啥是二手嗎？就是那些有錢人用了后覺得沒意思，就給賣了，然后人家去買大哥大，我們就買人家用過了的?！睏罾^東坐在自家堂屋門口大聲道。

    楊繼西他們坐在自家院子里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啥叫大哥大啊？”

    有人問了。

    “那玩意兒就是能隨時帶在身上的電話！咱們這邊還在用座機，人家那直接別在口袋里，或者是屁股后面，那就叫移動的電話，大哥大。”

    楊繼東比劃了一下大哥大的樣子：“你們知道一部新的大哥大多少錢嗎？”

    “多少？”

    吳和國問。

    楊繼東比了三根手指出來。

    有人咽了咽口水：“三百？”

    楊繼西夫婦也過來了，狗蛋見他們過來，趕緊給他們端了凳子，請他們坐下聽自己老爹吹牛。

    沈鳳仙聞言輕哼一聲：“三百就想要一個大哥大？做夢都不敢這么做的?！?/br>
    “那不會是三千吧？”

    李燕燕倒吸一口涼氣。

    “再猜?！睏罾^東說。

    “好家伙，三、三萬？？”

    趙五瞪大眼。

    “沒錯，就是三萬，一部新的大哥大，三萬塊！”

    楊繼東點頭，看著大家震驚的模樣，他嘖了一聲：“咱們以為三萬塊多，可人家覺得三萬塊，就和三塊錢一樣，這就是富與窮的思想不同?！?/br>
    “三萬塊……那得多少錢啊?！?/br>
    “都是萬元戶了，結(jié)果只買一個帶在身上的座機，那一天天的有那么多電話打嗎？”

    “就是啊，三塊錢我能去繼西他們的鋪子里打多少個電話了，這三萬塊，我這輩子都打不了那么多錢的電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