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奶奶點頭，還沒說話呢，又聽見那邊的楊老婆子哎喲哎喲地叫喚著。

    這還算是比較輕一點的痛苦了，嚴(yán)重一點的時候她是在地上打滾的。

    楊老漢瞧著也是習(xí)慣對方這樣了，他抹了一把臉又說：“可這手術(shù)費(fèi)太貴了，而且在縣里還不能做，得去省城，要十幾萬呢！”

    他倒是想讓老伴兒治病，可他沒有錢，就他們這幾年偷摸攢下的私房錢，也才三五百，哪里夠手術(shù)費(fèi)??！

    楊繼西聽到這個價錢并不驚訝，現(xiàn)在心臟搭橋手術(shù)剛剛在國內(nèi)開始不久，不說能不能做這個手術(shù)，就是這個手術(shù)費(fèi)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夠承受的。

    孫父倒吸一口氣：“十幾萬？咋這么貴??？”

    “不知道，”楊老漢又嘆了口氣，“我給老大他們打了電話，今年不管怎么樣，也要讓他們回來看看?！?/br>
    楊繼東原本是不想回來的，可楊繼南和楊繼北也給他打了電話，都在說楊老婆子有多難受，瞧著有多可憐，讓他趕緊回來商量送老人去做手術(shù)的事兒。

    沈鳳仙怕他們自作主張把楊老婆子送去做了手術(shù)，然后把錢的大頭算在他們身上，所以原本不想回家過年的他們，著急忙慌地回來了。

    到家的那天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八了。

    楊繼北和楊繼南讓自己的媳婦兒去看鋪子，他們回家商量手術(shù)的事兒。

    楊繼南一進(jìn)院門也不往楊老漢家的堂屋走，而是端了一根凳子，就這么大咧咧地坐在院子里，還老遠(yuǎn)沖那邊的楊繼西打招呼。

    “這是都回來了？”

    楊繼西揮了揮手后，有些疑惑地對身旁的楊二爺爺?shù)馈?/br>
    “我過去瞧瞧?！睏疃敔敱持诌^去了。

    楊繼北見楊繼南都不進(jìn)屋，也把凳子放在院子里，楊繼東夫婦見此索性就讓毛蛋把凳子端出去，又請楊大爺爺和楊二爺爺一家過來坐坐。

    這是請大伙兒跟著一起見證他們商量嗎？

    孫母和楊二奶奶嘀咕著，然后跟著過去了。

    “娘年紀(jì)這么大了，這手術(shù)也是有風(fēng)險的，咱們誰也不能保證，她能從手術(shù)臺上平安下來，爹您也別嫌我這話說得難聽?！睏罾^東大聲道。

    楊老漢臉色難看，卻反駁不了。

    “再說這十幾萬的手術(shù)費(fèi)啊，就算是我們?nèi)值芨髯苑謥沓袚?dān)，那一個人就是四五萬，這么多錢，老二和老四你們有沒有我不知道，反正我們沒有。”

    楊繼東說。

    楊繼南聞言扯了扯嘴角：“大哥這話說的，你和大嫂都沒有，那我就更沒有了?！?/br>
    “我和二哥雖然開了鋪子，可以前欠下的債還沒完全還完呢，再說我家玉香眼瞅著就是高中了，那不得用錢??？以后念大學(xué)，嫁人，那都得備著錢的?！?/br>
    楊繼北擺了擺手，表示他們也拿不出這么多錢。

    屋子里，楊老婆子躺在床上，聽著三個兒子來回推辭，一個比一個叫得窮，她眼淚默默落了下去。

    狗蛋沉默地坐在床邊，半晌后道：“奶，我把工作辭了，去外面打工賺錢送您去手術(shù)?！?/br>
    “你在放什么屁！”

    楊老婆子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她狠狠地打了他幾下，“這么好的工作你辭個屁！我那幾個兒子還沒死呢，再怎么也輪不到你來管我！”

    狗蛋難受得很，就現(xiàn)在這種情況，爹和叔叔們肯定是不愿意送她去做手術(shù)的。

    他呢，才工作幾年，手里攢了錢卻也不多，根本幫不上啥忙，這種無力感讓狗蛋既羞愧又難受。

    楊老婆子的話讓沈鳳仙臉色一變，她跟著沖進(jìn)房里，將狗蛋給拉了出來，當(dāng)著大伙兒的面罵道。

    “你敢辭了工作，那就別認(rèn)我們做爹媽了！我和你爹為了讓你們好好念書，這些年吃了多少苦，你咋能說不要工作就不要了？！”

    狗蛋悶頭不說話。

    和沈鳳仙吵架他就沒贏過。

    石頭上前把狗蛋拉到自己身后，沈鳳仙見此抿了抿唇，把火氣撒在楊繼南和楊繼北身上。

    “這是你們自己的親娘！看看你們這推辭的樣子，也不怕你們老了以后也會落到這個下場！”

    “大嫂的意思是，這錢你能出咯？”

    楊繼南反問。

    楊繼東趕緊拉了一下沈鳳仙：“你氣糊涂了是不是？咱們在商量啥？我們手里但凡有這么多錢，就不會坐在這里商量了！”

    “大哥什么意思？是指我們都不出錢嗎？我們有錢早就出了！”

    “是啊，你們前年還說要在外面買房子呢，那不得比我們有錢？”

    很快三兄弟就吵了起來，孫父和孫母聽得眉頭緊皺，楊大爺爺他們就更別提了。

    楊老漢余光瞅見他們的神情后，只覺得顏面無存，于是直接把手里的搪瓷杯狠狠摔在地上。

    這下所有人都安靜了。

    沈鳳仙被嚇一跳，躲在了楊繼東身后。

    “這病必須治！沒錢就把房子給賣了！”

    楊老漢大聲道。

    “憑啥啊！”

    楊繼南猛地站起身，“我自己買的房子，我憑啥賣！您了不起，您清高，那當(dāng)年幺妹腳受傷的時候，你們?yōu)榱耸∠挛迕X導(dǎo)致她一輩子殘疾呢？！”

    “是啊，我可記得當(dāng)時娘還說，反正長大了也是別家的人，花那個錢干啥。我們也是覺得娘年紀(jì)這么大了，沒必要花這么多錢去治，說句不好聽的，有那個錢送她治病去，還不如拿一點錢出來給她吃吃喝喝好呢?！?/br>
    楊繼北說完，楊繼東順著他的話點頭：“是啊爹，再說家里還有三個孩子，這狗蛋也老大不小了，房子賣了，家底空了，還有誰愿意嫁過來？”

    “我可以不結(jié)婚。”狗蛋說。

    “行，你不結(jié)婚，毛蛋和福娃也別結(jié)婚了，就這么打光棍吧，讓我們這一房斷子絕孫，好得很啊，是不是啊爹？是不是啊娘！”

    楊繼東無比大聲道。

    “你、你們……”

    楊老漢指著三個兒子氣得渾身發(fā)抖，下一刻人就暈了過去。

    楊繼西等人也沒想到楊老漢會被氣暈，楊繼東他們借了三輪車，把人送到醫(yī)院一查，好家伙，又是個冠心病。

    因為快過年了，楊老漢也不愿意在醫(yī)院過年，所以臘月三十那天上午，從醫(yī)院回來了。

    得知他也是冠心病后，楊二奶奶倒吸一口氣：“這病這么容易得嗎？”

    “娘別胡思亂想，這幾年咱們每年都會去醫(yī)院檢查身體，沒問題的?！睂O桂芳趕忙道。

    “是啊親家母，”孫母連連點頭，“別亂想，你胡思亂想才容易得病呢?！?/br>
    “說得是說得是?！睏疃棠腾s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這下楊老漢那邊就尷尬了。

    治一個十幾萬還在爭論呢，這下兩個人都是，好家伙三十多萬，三個兒子一人背負(fù)十幾萬，這可是真拿不出來了！

    楊老漢和楊老婆子躺在床上，聽堂屋里傳來兒子兒媳們激動的爭論聲，楊老漢長嘆一聲道：“我們咋養(yǎng)出這么幾個孩子呢？”

    “還不是你，把老三過繼了，”楊老婆子越想越覺得后悔，“老三是最孝順的，他每年都把二哥二嫂他們送到醫(yī)院去檢查身體，一點小毛病都擔(dān)心得不得了，再看看剩下這三個，沒有一個把我們放在心上的。

    “狗蛋倒是有良心，可咱們不能害了他，兒子才是該養(yǎng)我們的?！?/br>
    楊老漢想起楊繼西，頓時一陣慪氣：“你只看見他的孝順，卻沒看見他恨我們的樣子，都過繼這么多年了，想讓人家出錢也是不可能的?！?/br>
    “咋不可能，去找二哥二嫂去，我他們不管，可你是大哥二哥的親弟弟，這也能不管？”

    楊老漢想了想覺得有道理，趁著堂屋亂著，他快步來到楊繼西家。

    拉著楊二爺爺就是一陣訴苦，楊二爺爺聽出幾分來頭了，這是想讓他給錢治病??？

    楊二奶奶輕哼一聲，站在院子里大喊著楊繼東幾人的名字：“你們啥意思？自己的爹不給治病，就推到我們家來？我們繼西和桂芳容易??？你們啥意思！”

    楊繼東等人聽見楊二奶奶的喊聲，才知道咋回事，立馬紅著臉過去把楊老漢給拉了回來。

    爭吵間，楊老漢忽然捂住心口叫了起來，他可算知道這疼起來是啥滋味了！

    “不要刺激他了！”

    狗蛋趕忙把楊老漢扶到堂屋坐下，“他們這個病，氣不得，累不得，不然會疼得很厲害的?！?/br>
    “沒有富貴命，倒是得了一身富貴病?！?/br>
    也不知道誰嘀咕了這么一句，堂屋頓時安靜下來。

    楊老漢心口疼，聽了狗蛋的話也不敢讓自己太氣，怕疼得更厲害，只能用眼神去“罵”他們。

    不等人說話，又聽見楊老婆子在屋里痛呼不已，楊老漢捂著心口進(jìn)了房間。

    狗蛋剛要進(jìn)去，就被楊繼東拉?。骸拔液湍闶迨鍕鹱觽兩塘渴聝?，你帶著弟弟們?nèi)プ鲲??！?/br>
    想著爺爺奶奶確實沒吃啥東西，于是狗蛋就帶著毛蛋他們?nèi)チ嗽罘俊?/br>
    楊繼東一行人對視一眼后，都坐下開始低聲說起該怎么安排兩個老人。

    今年祭祖還是中午，楊幺妹一家四口從鎮(zhèn)上來到楊家大院的時候，孫桂芳他們正在準(zhǔn)備祭祖時的菜。

    楊幺妹挽起袖子洗了手就去幫忙，平安和棗子去找嫣嫣她們。

    劉章則是幫著楊二爺爺還有孫父燒炭火。

    “第一爐沒燒好，這是剛起的第二爐?！睂O父笑道。

    劉章笑瞇瞇地幫著封爐邊：“我燒炭火不如幺妹燒得好，每次都管不了半天，但是幺妹燒的炭火能管一天呢?！?/br>
    中午上山祭祖時，楊幺妹發(fā)現(xiàn)楊老漢和楊老婆子也跟著來了，他們瞧著臉色不怎么好，走兩步喘幾下，時不時還盯著她看，楊繼西和劉章發(fā)現(xiàn)后，紛紛擋在了楊幺妹身后。

    見此，楊老漢對楊老婆子搖了搖頭，看來找幺妹要錢也不行。

    一是楊繼西不答應(yīng)，二是劉章也護(hù)著。

    從山上下來，楊幺妹才從楊二奶奶她們嘴里知道這幾天楊老漢家發(fā)生了啥事兒。

    “他們不會是想讓我出錢吧？”

    楊幺妹嘴角一抽。

    “之前還想打我們的主意呢，你這幾天也別去你大娘家了，我跟你大娘說一聲，有啥事兒過來坐著說，你別過去?！?/br>
    楊二奶奶叮囑著。

    “知道?！睏铉勖命c頭。

    晚上本來是自家吃自家的團(tuán)圓飯，但是楊大爺爺想要熱鬧熱鬧，所以楊繼西他們家就把楊大爺爺一家送過去一起吃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