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這傷早就好了，”

    看著盛存發(fā)愣的模樣，托恩婆婆拍拍它的腦袋。

    這幾下頗有力道，盛存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心里卻踏實不少。

    托恩婆婆的身體感覺還挺硬朗，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入夜，海面上升起濃霧，鯨群睡得正香。

    “轟——砰——”

    沉悶的撞擊打破夜晚的平靜，聲音從遠處傳來，似乎離鯨群所在地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成年鯨被驚醒，然而幼崽們還在酣睡。

    百慕大地區(qū)經(jīng)常有倒霉的輪船觸礁沉沒，鯨群對這種聲音已經(jīng)習以為常。

    聽聲音，距離還遠著呢。反正怎么著也不會被可疑人員發(fā)現(xiàn)，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

    大家紛紛瞇起眼睛，準備繼續(xù)打盹兒。

    “你們在這里守著，卡琳，你和我一起去看看?！?/br>
    誰料托恩婆婆一反常態(tài)，竟想主動去事發(fā)地查探。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卡琳什么也沒問，跟著托恩婆婆離開了。

    黑暗中，盛存悄悄離開鯨群，跟著卡琳方向。

    卡斯瞄了一眼盛存鬼鬼祟祟的背影，想了想，裝作沒看見似的重新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說：

    關(guān)于鯊魚的“強直靜止”：當鯊魚被翻過來時，它想把它顛倒的視覺世界矯正過來，但被外力阻止了，所以它的腦部就會分泌大量的神經(jīng)遞質(zhì)血清素，當血清素濃度增高后，鯊魚就會進入這種“睡眠”狀態(tài)，神志恍惚，等于是失去了意識。處在這個姿勢時，它毫無防備能力。幾乎所有的鯊魚在被翻過來后都會進入這種強直靜止狀態(tài)。

    當鯊魚重新翻回來后就會很快恢復(fù)意識，并迅速游走，前提是進入強直靜止狀態(tài)的時間不長。

    虎鯨利用這個弱點擊殺鯊魚的視頻網(wǎng)絡(luò)上有不少，感興趣的話可以搜索一下。

    第39章 鯨歌 21

    托恩婆婆根本沒有去沉船的方向, 它在半途拐了個彎兒，一路向南邊游去。

    面前出現(xiàn)一大片荒蕪的海盆, 缺少遮蔽物的地方幾乎沒有生命的蹤跡。越過這塊荒地, 就不再是鯨群的領(lǐng)地了。

    托恩婆婆和卡琳并肩佇立在海盆邊緣，水流把它們的聲音沖散，盛存只能模模糊糊地捕捉到幾個音節(jié)。

    “這批一下子多了五個孩子, 實在是辛苦你了?！?/br>
    “之前交給你的東西，都還記得吧?！?/br>
    “……”

    卡琳沉默點頭。

    “您能不能再留一段時間，我們都需要您。”

    半晌, 卡琳的聲音傳來, 罕見地帶上幾分顫抖。

    “撐不住的,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很快就要徹底游不動嘍?！?/br>
    “聽說啊, 就算是捕鯨船，也不會喜歡我這種老骨頭呢?！?/br>
    托恩婆婆的聲音很平穩(wěn), 好像在談?wù)搫e人的事情。一片黑暗之中, 盛存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雙平靜的眼睛，溫和而深邃, 不知是在注視著過去還是未來。

    “這一點兒都不好笑?！?/br>
    卡琳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喂，別鬼鬼祟祟的藏著，趕緊出來, 好好告別?！?/br>
    它轉(zhuǎn)過身，盛存感覺到聲波從身邊反射的振動。

    果然被發(fā)現(xiàn)了。

    盛存從藏身的石塊后面緩緩游出，本想尷尬地笑笑，發(fā)現(xiàn)臉已經(jīng)僵硬得不行。

    他慢吞吞地來到托恩婆婆身前, 抬眼, 從海藻幽幽的熒光中, 看見托恩婆婆滿身的傷疤。

    幾只藤壺附著在它身上，早已深深嵌入皮rou之間。藤壺堅硬的外殼上斑斑駁駁，一代代海藻在上面留下深深淺淺的斑點。

    抹香鯨的壽命很長，尤其是年富力強的成年鯨魚，在海洋中幾乎沒有天敵。

    然而就算是一頭深海巨獸，也不得不屈服于百年光陰之下。當身體機能逐漸衰退，經(jīng)年累月的傷痕將化為長夜難眠的病痛，足以壓垮它龐大的身軀。

    他能說什么好呢？

    就算加上短短的上輩子，他的人生也才過去二十多年。他無法想象一頭活了百年的抹香鯨會經(jīng)歷怎樣波瀾壯闊的一生，只知道它一定攢下了數(shù)不清的生存智慧。

    生老病死，優(yōu)勝劣汰，自然界沒有永遠的強者，也不會有不散的筵席。

    這一點，托恩婆婆一定比他還清楚，所以才會選擇在安排好一切之后默默離開，獨自走向最后的歸宿。

    很合理，但是很難受。

    盛存感覺胸腔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壓住，悶悶的喘不上氣。

    “您……我……我們不會忘記您的！”

    他憋了半天，只能說出這么一句。

    “你這家伙好歹挽留兩句啊喂，白養(yǎng)你了簡直！”

    卡琳狠狠敲打他的腦袋。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孩子啊，忘記才是正常的?！?/br>
    托恩婆婆讓卡琳停手，揉揉他飽受蹂/躪的腦門。

    盛存半低著頭，默不作聲。

    托恩婆婆的動作突然一頓。

    “怎么……”

    它嘆息般地自言自語道。

    盛存抬起頭，發(fā)現(xiàn)鯨群在不知不覺間排成一排，守在身后。

    連幼鯨也來了，它們并不懂得什么叫離別，趴在母親背上，眼睛里依然盛滿天真的快樂。

    卡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沖盛存甩甩尾巴，看來他同樣早就猜到了什么。

    鯨群沉默地排成一列，挨個兒和托恩婆婆碰碰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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