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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又柔軟的青絲,讓楚淵如墨的瞳仁微深,倏地松開了手。 謝容姝定了定神,披散下來的長發(fā),恰到好處遮擋住她臉上的窘意,讓她如獲鎧甲,一步步走到王晉源面前。 源郎 謝容姝在離王晉源一步之遙站定,伸出素手想去碰觸他,卻又似膽怯般定在半空中,既深情又哀怨對他道:源郎,前幾日你喂我喝的茶,好苦我心里苦。 王晉源瞳孔一震。 姜嫻死時,是他親手灌下的毒茶,這話里的意思,他再明白不過。 這語氣,也是他最熟悉的。 尤其是眼前這道姑方才還一副怯懦、沒見識的模樣,只眨眼間,她舉手投足、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了姜嫻這種大家閨秀的溫婉氣質(zhì) 他心里怵得很。 你這裝神弄鬼的姑子,在說什么,我聽不懂。話雖這么說,王晉源眼神已經(jīng)開始飄忽,不敢再看謝容姝的眼睛。 源郎你可還記得,大婚之夜你曾對我說過,要一生一世對我好,要同我生個可愛的孩兒,你還說會親自教導(dǎo)他,讓他光耀門楣? 謝容姝幽幽嘆了口氣,語氣愈發(fā)哀怨:可是到頭來,你為何將我們孩兒殺死在我腹中?現(xiàn)在又要去同別人生孩子?你把玉娘護(hù)得如珠似寶,卻要把我送上黃泉大婚之夜,你與我說的那些話,統(tǒng)統(tǒng)都不作數(shù)了嗎? 方才謝容姝雖只是短暫碰觸王晉源的臉龐,便已獲得她想知道的一切。 王晉源在娶姜嫻之前,在外頭已有了相好。 那女子原是個家道中落的千金,王晉源同她一見鐘情,互許終生。 只是,王家已經(jīng)是個金玉其外的空殼子,需要與姜家聯(lián)姻,來撐起侯府的顏面。 長興侯夫婦更加覬覦姜嫻這個忠毅侯府嫡女的嫁妝。 所以,王晉源奉父母之命,娶了姜嫻,又在大婚之夜給新婚妻子下了毒,只等著父母榨干姜嫻嫁妝,再送她歸西。 原本姜嫻的身子,還能撐些時日,王晉源也不急這一時。 可是姜嫻的婢女春香,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王晉源養(yǎng)外室之事。春香本就與王晉源有首尾,便以此事逼迫王晉源納她做姨娘。 恰逢那外室懷了王晉源的孩子,為了保護(hù)外室和她腹中的孩子,王晉源便將他與春香的關(guān)系在姜嫻面前過了明路,而后又借春香的手,加重下在姜嫻飯食里玉殞的分量,最終讓姜嫻藥石無醫(yī)而死。 若說方才謝容姝說出的話,是一種裝神弄鬼的試探。 此刻,當(dāng)謝容姝一字不差將大婚之夜,王晉源同姜嫻的私密話說出來,還準(zhǔn)確無誤說出外室的名諱,真真正正教王晉源心里駭?shù)綐O點。 什么孩兒,什么玉娘,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王晉源雙手抱頭,嚇得直往后頭躲:來人!快來人!把這個神叨叨的瘋姑子給我攆出去! 謝容姝原以為王晉源是個狠人,沒想到兩句話就將他嚇成這副樣子。 又慫又窩囊,她真替姜嫻感到不值。 源郎,你說我瘋可你又何嘗不是個瘋子 謝容姝不愿再與王晉源廢話,一步步逼近他,幽怨地道:你不僅親自灌我喝下毒茶,昨夜還唆使王忠和王二焚我尸身,想要毀尸滅跡,嫁禍給阿娘帶來的坤道 那兩個放火的家丁,你用天竺香把他們迷暈,沉進(jìn)后院的湖底。 就連一心一意為你做事的春香,也被你親手勒死,絞在了梁上 源郎,你瘋了,你的心里只有玉娘我尸骨未寒,你便迫不及待將她接進(jìn)府里,昨夜她就被你安置在你娘屋里 源郎,你放火焚我的尸身,卻在第一時間把玉娘救出火海。 你這么對我,怎對得起我對你的信任?怎對得起我為填補你們侯府虧空,花費的那些嫁妝? 王晉源,我詛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謝容姝柔軟的聲線,一聲比一聲凄厲,話語中包含真相的指責(zé),一寸一寸瓦解掉王晉源的意志。 聽到最后,王晉源已經(jīng)駭極怕極,手腳并用,抱頭直往后縮,直到被謝容姝逼至墻角,退無可退,他才求生似的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我爹,我爹讓我這么干的,嫻娘,你去找我爹,還有我娘,是他們他們逼我這么干的都是他們他們逼我這么干的 此話一出,謝容姝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打了個激靈,脫力般軟軟跌坐在地上。 直到這刻,眾人才從這場鬼上身的大戲中清醒過來。 唯有王晉源瘋魔似的喃喃聲,仍回蕩在房間里:不是我都是我爹是我娘 好似還在提醒著在場的眾人,方才發(fā)生的一切,不是在做夢。 念真沖上去,將昏迷不醒的謝容姝護(hù)在懷里。 接下來的事,已無需她們再插手。 楚淵的近侍,遵照方才姜嫻所言,在后院湖底打撈出了兩具家丁的尸身,王忠、王二,連名字都一字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