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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晉長指敲了下腿側(cè),慢慢思忖著。 理智上,他不該應(yīng)下的。 金氏的尸首如今就停在城郊的義莊,戚皇后開恩,賜下梓木棺槨厚葬了金氏,且允了許鸝兒將金氏的棺槨送上大慈恩寺停靈四十九日。 大慈恩寺那地兒,素來非皇親貴胄不得停靈。戚皇后憐惜金氏一片慈母之心,這才破了例。 許鸝兒今個就宿在離義莊不遠的驛館里,明兒一早,驛館的人會送她去義莊,讓她親自扶靈去大慈恩寺。 男人遲遲不語,容舒對此早有預(yù)料。 前世當(dāng)許鸝兒與金氏尚在獄中時,容舒就問過一回,能否給她們母女二人送些吃食衣裳。 那時顧長晉冷淡地拒了。 今兒這要求可比送吃食衣裳要出格多了,他定然不會應(yīng)。 實際上,容舒本就沒想去見許鸝兒。 不過是想借著顧長晉的手,救下許鸝兒罷了。 許鸝兒的死并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 人人都說她是自縊而亡的,但容舒知曉,許鸝兒的死有蹊蹺。 前世若不是她,許鸝兒興許不會死。 她早就想好了,先提一個顧長晉會拒絕的請求。等他拒了之后,再提一個不那么出格的,那會他大抵就會應(yīng)。 從前就是這樣,只要他拒了她一件事,那么在第二件事上多半會應(yīng)。 捏著燈柄的手指微微一松,容舒覺著眼下這時機正正好,可腹中醞釀了許久的話都要到嘴邊了,對面那青袍凜凜的郎君倏地長眉一松,淡淡道了聲: 常吉,去備馬車,我?guī)Х蛉顺鋈ヒ惶恕?/br> 第二十三章 殘陽撤走最后一絲余暉。 馬車轔轔行在夜色里, 往城門外那處驛館去。 容舒抱著個木匣子,到這會都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顧長晉竟然應(yīng)了? 居然這么好說話? 這可真是大姑娘坐花嬌頭一遭呢。 她原是想讓顧長晉替她去驛館送參榮丸的,以她對顧長晉的了解, 一旦他拒了她見許鸝兒的請求, 定會應(yīng)下替她送藥的事。 哪曾想, 他竟沒拒她,還親自帶她來。 容舒抬眸往對面看了眼。 男人依舊是一身青色官袍,正側(cè)頭看窗外, 冷玉般的臉沒甚表情。 自打上了馬車后,他就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這樣冷冷淡淡、不愛說話的顧長晉倒是容舒熟悉的那個顧長晉。 雖然相顧無言,但容舒十分自得其樂。 唇角微微彎起,桃花眸又成了春潮托起的那輪月牙兒。 前世她為著許鸝兒的死難過了好一陣子, 總有種伯仁因她而死的愧疚感。 許鸝兒自縊的那一夜, 顧長晉原是想讓橫平去京郊的驛館守著的。 偏偏她就是在那一夜提起楊旭義子的事,顧長晉當(dāng)即便去了書房,半個時辰后,常吉與橫平匆匆離開了顧府, 只他們都沒有立即去驛館, 等辦完事再去時,許鸝兒已經(jīng)死了。 容舒無數(shù)次想, 如果那夜她沒多嘴,把話往后壓一壓,橫平便能及時去驛館, 興許就能救下許鸝兒。 她為此愧疚了許久, 張mama還曾安慰她, 說正是因為許鸝兒自盡以及她留下的血書, 才會激起整個順天府百姓對廠衛(wèi)的痛恨。 那已經(jīng)是許鸝兒自縊后的事了。 十月初一的寒衣節(jié), 上萬名百姓齊齊聚集在東廠那道流芳百世的匾額下,對著大門破口大罵,嚷嚷著要楊旭為許鸝兒母女填命。 自打建德帝設(shè)立東廠與錦衣衛(wèi)后,這兩處機構(gòu)便如同皇帝的耳目,在大胤不知興起了多少腥風(fēng)血雨。 這么多年來,廠衛(wèi)在大胤是積威已久,哪里容得百姓如此放肆? 東廠那名掌刑千戶于是領(lǐng)著十來名番役出來,對那群鬧得最兇的百姓悶頭一頓毒打。卻不料這番殺雞儆猴的行徑壓根兒沒震懾到百姓們,反倒是激起了他們的血性。 上萬名百姓們一擁而上,將那掌刑千戶并幾名番役生生打死了。這事情后來鬧得極大,連金吾衛(wèi)都出動了。 但正是有了這樣一場浩浩蕩蕩的風(fēng)波,顧長晉之后才會那般順利地扳倒楊旭一黨。 是以張mama才會對容舒說,許鸝兒死得其所。 這苦命的姑娘生前被楊榮糟蹋過,名聲已毀。她娘死后,她又落到個舉目無親的境地?;钤谶@世上已是沒甚盼頭,還不如死了痛快,還能煽動起一場風(fēng)波來,也算是死得值了。 張mama的話里有嗟嘆有感慨,卻并不覺著惋惜。 大抵這世間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就是如此罷,一個女子沒了清白沒了名聲,那一輩子就毀了,還不如一根白綾了結(jié)了自己。 容舒不是不明白張mama話中的意思,可她始終覺得,不該如此的。 對一個不該死的人來說,從來就沒有死得其所這樣的事。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容舒也是死過一遭的人,死有什么好的? 螻蟻尚且茍命。 前世若不是知曉自己不管如何都沒得活路,她才不想喝下那杯毒酒。她多想同阿娘多撒幾次嬌,多吃點珍饈美饌,多去看看這世間的大好河山。 金氏為了救女,豁出了性命。 若知曉女兒在她死后,也會慘死,只怕要死不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