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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澀然與釋然只為了從前的自己。 容舒大大方方地應(yīng)了聲是我,頷首笑道:說來還要多謝大人贈燈之誼,可惜那燈摔碎了,不能還與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她再次福了福身,轉(zhuǎn)身推門而出,步履輕松地走入漫天風(fēng)雪里。 少女離去后,屋子里的燈色似乎黯了一瞬。 殘燈熒熒。 顧長晉望著書案上那杯溢了一半的屠蘇酒,她酒量那般淺,這杯酒若是下了腹,指不定今個又要鬧酒瘋。 況且,他與她,從來就不需要第二杯賠罪酒。 他從來不曾有過心上人,也不曾想過要娶誰。 便是有 那人也不是聞溪。 男人用粗糙的指腹緩緩摩挲她唇碰觸過的地方,旋即長指一勾一抬,那酒便入了喉。 就只縱自己這一次罷,他想,只一次。 酒液辛辣,借著博聞強(qiáng)識的記憶,顧長晉竟一點(diǎn)一點(diǎn)想起了摘星樓的那道身影。 紅披風(fēng)、黃燈籠、半張浸在光色里的白玉臉。 彼時那姑娘于他不過是個萍水相逢之人。 不曾在意過她生得是圓是扁,又姓甚名誰。 然,此時此刻,知曉那人是她,顧長晉心知,嘉佑一十九年的中秋夜,到底是變得不一樣了。 第三十一章 容舒并未在書房過夜的事, 一早便有人往六邈堂遞了消息。 徐馥揉了揉眉心,對安嬤嬤道:硯兒這孩子,你去喚他過來。 待顧長晉進(jìn)了門, 她便直接開門見山道:昨個容舒特地去書房尋你吃酒, 你可是將她攆回了松思院? 顧長晉道是, 眉眼間露出一絲隱忍的不耐。 徐馥直搖頭,你這性子真是 不是不知曉他不近女色,但他與容舒都成親快四個月了, 總不能一直這般冷著,至少得穩(wěn)住容舒的心,莫要把人給冷跑了。 安嬤嬤趕緊打圓場:感情的事到底強(qiáng)求不得,少主能忍耐這般久已是不易。 徐馥道:你若是不想與她圓房, 可以。但明兒你得陪容舒去拜見外家, 至少要將沈一珍穩(wěn)住。 顧長晉心神微微一動。 徐馥提起沈一珍的語氣總帶著點(diǎn)熟稔,仿佛很了解她??僧?dāng)初兩家議親時,沈氏來顧府,瞧著分明是不識得徐馥的。 顧長晉掀開茶蓋撥了撥茶湯上的茶葉沫子, 不解道:承安侯寵妾滅妻, 侯夫人在侯府的地位慣來不顯,姑母為何要我穩(wěn)住她? 正是因著她與承安侯關(guān)系冷淡, 方需要你穩(wěn)住她,不能讓她離開上京。徐馥淡淡道:你只管按姑母說的去做,旁的不必管。年關(guān)一過, 吏部與都察院便要大計在京官員的考課, 你要借此機(jī)會, 去都察院。三年前, 若不是蕭衍點(diǎn)你去刑部, 你本就應(yīng)當(dāng)去都察院。 都察院。 顧長晉低眼斂住眸子里的異色,鄭重道了聲是。 出了六邈堂,他邊往書房去,邊來回咀嚼著徐馥方才的一番話。 她說沈氏不能離開上京,是因著需要沈氏留在上京做一枚棋子,還是因著要阻止沈氏去旁的地方,譬如揚(yáng)州? 還有徐馥信誓旦旦地道他三年前本該去都察院,說明都察院應(yīng)當(dāng)有她的人,那人又會是誰? 顧長晉微微蹙眉。 徐馥背后的許多圖謀都不曾告之他,他至今都猜不出,朝堂里有哪些人是她的同謀,而她又要用怎樣的手段,將他送上那個位置。 細(xì)雪紛揚(yáng),他頓住腳,抬眸望著陰沉的天。 恍惚中,好似又聽到了大火里阿娘的怒斥聲 你這狼心狗肺的狗東西,我們救了你、養(yǎng)了你,你卻恩將仇報!蕭硯,我要詛咒你!我要詛咒你們所有人! 不僅僅是阿娘,還有父親、阿兄與阿妹,他們都在拼盡全力地罵著他,用盡這世間最惡毒的字眼。 那日山里的濃煙灰白得就同眼前的天一般,沒有光亦找不到光。 大火蔓延上他們的身軀,他們的面容逐漸扭曲。 只他們偶爾在火光中露出的眼神,顧長晉看得懂,一直都懂。 風(fēng)聲獵獵。 一陣熱鬧的噼里啪啦聲驟然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 常吉在書房門口憂心忡忡地踱著步,每回主子去六邈堂,他都會心神不寧。 瞥見那道清雋又孤寂的身影,忙撐傘迎過去,道:主子。 顧長晉搖頭:無事。 頓了頓,又淡淡道:外頭可是有人在放爆竹? 不是外頭,是少夫人。常吉道:先前梧桐巷的百姓們送來的東西里頭有幾卷金鉞竹。少夫人說今兒要在大門放那些爆竹,讓街坊鄰居們都聽聽呢。 常吉說到這,便忍不住一笑。 您是不知曉,咱們梧桐巷的百姓們不知多喜歡少夫人。今晨還有人給少夫人送來親手做的紅糖糍粑,少夫人也不嫌,直接便吃了半個,一疊聲地說好吃。 常吉絮絮叨叨說著,見顧長晉好似聽得還挺認(rèn)真,腦子一熱便道:主子,我們也去看看罷。 好歹大過年的,怎能不湊湊熱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