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
常吉說著便緊緊皺起眉頭。 張mama這身份瞧著是真的,但是一個尋常婦人怎可能會擅毒?不僅擅毒,還識字,且心性沉著狠辣,這樣的人更像是專門培養(yǎng)出來的暗樁細(xì)作。 顧長晉垂眸盯著案上的菊花酒,緩聲道:張mama和沈治,有可能是徐馥的人。 常吉與橫平對視一眼,面色微微一沉。 若他們當(dāng)真是徐馥的人,她將張mama安排在少夫人身邊,莫不是為了方便與沈治傳遞消息?讓主子娶少夫人,是不是也是為了更好地控制沈治? 顧長晉摩挲著酒盞,沉吟片刻后道:張mama在容舒出生之時便來到容舒身邊,她去哪兒,張mama便跟著去哪兒,倒更像是為了時時刻刻盯著她,而不是為了傳遞消息。 可少夫人不過是普通的內(nèi)宅閨秀,六邈堂為何要盯著她呢? 常吉不解。 不是他心里瞧不起少夫人,或者覺得少夫人不厲害,而是六邈堂那位從來不會浪費心思在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人身上。 將張mama這顆棋子埋在少夫人身邊那般久,甚至還要強行逼著主子娶少夫人,就只因少夫人是沈治連血緣關(guān)系都無的侄女嗎? 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常吉的疑竇也是如今顧長晉擔(dān)憂的事。 徐馥從不做無用功,如果張mama與沈治當(dāng)真是她的人,容舒只怕還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不曾從這一盤棋局里離開過。 顧長晉看向橫平,過幾日客船靠岸補給,你趁機下船,轉(zhuǎn)道去肅州尋玄策,他欠我的那一諾,該還了。至于聞溪在找的人,你留在肅州查,小心些,莫讓聞溪發(fā)現(xiàn)你了。 橫平應(yīng)是。 常吉,顧長晉轉(zhuǎn)眸看向常吉,回去上京后,由你來守著她。若她遇險,便立即將她送到四時 男人說到這,聲音戛然而止。 常吉正豎著耳朵聽,見自家主子說到一半便頓住,下意識便道:送到何處? 顧長晉眸光半落,頓了片刻方繼續(xù)道:秋山別院,將她送到秋山別院。 橫平下船的事,容舒是四日后聽柳萍說的。 可知是因何下船?她挑眉道。 屬下沒問。柳萍道:姑娘可要屬下去打聽? 容舒忙道不用,橫平會下船,定然是聽了顧大人的吩咐。多半是有甚任務(wù)要執(zhí)行,這些事我們就不必打聽了。 她說著便拉開木窗門,窗外夕陽西沉,霞光鋪撒在江面上,粼粼金意晃得人眼花繚亂。 明兒大抵又是個好天。 在江上行船若能碰上個好天,船速能快上不少,這幾日也算是天公作美,日日都是好天。 可惜這樣的好天只持續(xù)了幾日便變了臉。 九月廿九這一夜,江上忽然起了風(fēng),浪卷霜鹽,一篷秋雨沒一會兒便啪嗒啪嗒落下,在江面濺起朦朧的霧氣。 容舒抱著月兒枕還在夢里酣睡著。 忽然嘭地一聲,船身劇烈顫動,緊接著幾道越來越重的撞擊聲接踵而來。 嘭嘭嘭 客船被幾艘貨船擊撞,猛然間沖向一邊的山崖峭壁。 容舒在這越來越猛烈的撞擊聲中驚醒,匆匆套上外裳下榻,腳才剛沾上地面,正劇烈搖晃的船身忽地一斜,她整個人滾了出去。 慌亂中,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入了懷里。 快吸氣。是顧長晉的聲音。 容舒剛吸一口氣,還未反應(yīng)過來究竟是出了何事,便被顧長晉拉著沉入水里。冰冷的江水從四面八方涌來,她狠狠打了個激靈。 此時煙雨朦朧的江面上,三艘貨船與一艘客船撞在一塊兒,上百個油桶滾落,松油潑灑,從船底蔓延至江上。 火從中間的貨船燒起,片刻功夫便吞噬掉其余幾只船只,連被撞上山崖的客船也不能幸免。 烈火炎炎,浪花四濺,隨著火花竄到半空。 接連幾道轟隆聲過后,容舒只覺一股猛烈的氣浪從不遠(yuǎn)處激蕩而來,身后的男人似乎悶哼了聲,箍在她腰間的手臂松了點兒寸勁。 可他始終沒松手,帶著她往岸邊游去。 容舒不知他們游了多久,身體越來越冷,也越來越沉重??伤浪荒芡?,也不能拖顧長晉的后腿。 眼見著已經(jīng)看到江岸邊那黑黢黢的山影了,顧長晉的速度卻漸漸慢下來。 不一會兒,男人忽然松開了手臂,雙手抵住她的后腰,狠狠往前一推。 容舒連忙轉(zhuǎn)過身看他。 火光照亮了他身后的那片水,蔓延在其中的是絲絲縷縷的血霧。 顧長晉張嘴咕嚕一聲,想對她說:往前游,別回頭。 只唇瓣翕動的瞬間,他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氣好似一下子被抽離,身子不受控地緩慢下沉,殘留在腦中的最后一幕是她被火光照亮的眉眼。 恍惚間想起,浮玉山的那把大火也曾這樣照亮過阿爹阿娘他們的眉眼。 他們在火里咒罵著他,可眼睛卻在跟他說:活下去,歲官兒,好好活下去,別看,別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