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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嬤嬤面色一喜,掀簾入內(nèi),對戚皇后道:刑家派去的那些死士都被謝統(tǒng)領(lǐng)殺了,謝統(tǒng)領(lǐng)這一兩日大抵能接到人。刑家這回當(dāng)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怕惹了圣怒。 說著又狠狠啐了一口,咬牙切齒道:可惜沒能留下活口,倒是叫那刑老賊逃過一難了,老奴戚家的事不信沒有刑家的手筆在! 桂嬤嬤是戚家的舊人,陪著戚皇后嫁入太原府,又陪著戚皇后回來上京,入主坤寧宮。 她看著戚皇后長大,與戚皇后情誼深厚,只她到底是戚家的人,兒子、孫子都在戚家,眼下戚家被抄,她如何能不恨? 戚甄望著桂嬤嬤滿是褶皺的憔悴面容,輕聲道:刑家的確推波助瀾了,但蒼蠅不抱沒縫兒的蛋,若非兄長與譽(yù)兒犯了錯,刑家怎會尋得到機(jī)會?譽(yù)兒派人去渡口埋伏柳元他們,此事皇上也已經(jīng)查清,戚家這一次,便是本宮也救不了。 戚甄眉眼間的疲憊便是厚厚的妝容都遮不住。 短短一個月,上京風(fēng)云變幻。 半個月前,柳元遇襲的那一日,她去了趟大慈恩寺與都察院左都御史孟宗見了一面。 這位總憲大人戚甄聽兄長提過幾回,是個心思深沉之人,刑首輔與兄長都想拉攏他,卻都鎩羽而歸。 孟宗與誰都不親近,但也誰都不得罪。 一個不愿意站隊(duì)的人,在朝堂上的路慣來難走,偏他能力卓絕,得建德帝重用,也得嘉佑帝重用。這么多年來,將一整個都察院治理得如同鐵桶一般,旁人便是想收買他底下的人都不容易。 孟宗從不卷入黨爭,更遑論與后宮的妃嬪有牽扯了,戚甄也不知此人因何要見自己。 然而孟宗在那小佛堂說的第一句話差點(diǎn)兒就將戚甄驚得連手里的念珠都握不穩(wěn)。 這小佛堂皇后娘娘想來不陌生,嘉佑二年的四月初六,娘娘便是在這里秘密生下小公主。孟宗淡淡道。 一句話,將戚甄拉回了那個雷雨交加的春夜。 那一年的大年初六,嘉佑帝病危,彼時他膝下只有剛滿一歲的皇長子蕭熠,整個朝堂人心浮動。 那會戚甄已經(jīng)被診出喜脈,可她不敢聲張。 這后宮能出多少意外,她太清楚了。 然而千防萬防,依舊防不住身邊的人,她有孕的消息一走漏,刑家的人埋在坤寧宮的暗樁便行動了,若不是桂嬤嬤謹(jǐn)慎,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保不住。 彼時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子還是公主,決定了戚家與她的未來。 若是個皇子,戚家的舊部還有朝中大部分武將都會擁護(hù)她,若是女兒,戚家的下場,她的下場,她孩子的下場可想而知。 兄長為此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將戚家三四名與她差不多時間有孕的女子悄悄藏在了上京,還包括兄長的一名小妾。 四月三日,那小妾動了胎氣,提早發(fā)動,生下一名男孩兒。 她不得已出宮,以母親托夢的借口,去大慈恩寺祈福。四月六日,她喝下催產(chǎn)藥,彼時她將將有孕七個月。 她在大慈恩寺的佛堂疼了整整一夜,氣若懸絲之際,她望著佛堂里的玉菩薩,心道這就是報應(yīng)。 戚家一直擁護(hù)的人是啟元太子。 當(dāng)初將她嫁與蕭衍,也不過是為了蒙蔽建德帝的權(quán)宜之計(jì)。建德帝昏迷,啟元太子監(jiān)國的第二年,戚家甚至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除掉蕭衍,好讓她假死回戚家,以戚家旁支女的身份嫁入東宮。 父親將兵權(quán)交還朝廷之時便已定下了此計(jì),一方面是保住戚家,另一方面也是為戚家謀一個東山再起。 后來建德帝將她賜婚七皇子,父親還松了口氣,道七皇子的生母只是一名宮女,七皇子不得帝寵又是個體弱多病的,便是日后除掉他,也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戚甄從出嫁的那一日便知曉了,早晚她要親手殺了蕭衍的。 可惜她動了情。 兄長送來毒死蕭衍的藥她用在了啟元太子身上,逼著戚家擁護(hù)蕭衍。 戚家多年謀劃因她而廢,蕭衍活了下來,她也成了皇后,她以為他們終于可以回到從前在太原府的生活了。 小腹越來越疼,戚甄疼得渾身發(fā)顫,疲憊感與無力感逐漸蔓延在四肢百骸。 也就在那時,戚衡讓人送進(jìn)來一碗藥,囑咐醫(yī)婆子,保大不保小。 孩子已經(jīng)有了,她肚子這孩子對戚家來說生不生下來已經(jīng)不重要。 戚甄揮去醫(yī)婆子喂到唇角的藥碗,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醫(yī)婆子,她曾經(jīng)失去了一個孩子,不能再失去第二個。 以戚衡的手段,只要她失去意識,肚子這孩子便會沒命。 散去的力氣逐漸回攏,戚甄盯著高案上的玉菩薩,咬著軟木,弓起身體,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聽見一聲孱弱的幾不可聞的啼哭聲。 大雨傾盆,雷聲轟轟,佛堂里的燭火明明滅滅。 戚甄望著那只有兩個巴掌大的糊了一層血污的小東西,眼睫微濕。 她的聲音那樣小,跟初生的小乳貓一般,孱弱得幾乎聽不見,可到底是活下來了。 翌日,戚甄抱著早產(chǎn)的孩兒回去坤寧宮。 半個月后,蕭衍從那場來勢洶洶的傷寒癥里醒來,給那孩子賜名譽(yù),蕭譽(yù)。 戚甄在大慈恩寺產(chǎn)子的佛堂是供奉戚家列祖列宗的小佛堂,那日在佛堂里的全是坤寧宮與戚家的人,這么多年來,這秘密一直藏得密密實(shí)實(shí)的,她不知孟宗是如何知道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