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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怔怔地望著桌上空了的酒盞,出了好一會神。 申時六刻,乾清宮敲響了更鼓,家宴開始。 只見正大光明牌匾下的寶座臺上擺滿了一個個精致華貴的碗碟,宴桌上共有冷盤、熱盤、面點子、湯羹等一百零九道菜。 嘉佑帝坐在主位,左右的位置上坐著皇后與太子,再往下便是刑貴妃、順王、順王妃、兩名無子的妃嬪、懷安世子與聞溪。 嘉佑帝望了眼主動坐在末尾處的蕭懷安,招了招手,道:在太子身側(cè)添張椅子,讓懷安坐在太子旁邊。 往年的家宴,蕭懷安都是坐在末尾,有時嘉佑帝想給他換個位置,他還不依。 但這一次他只看了看顧長晉,沒拒絕,旋即乖乖地跟在汪德海身后,在顧長晉身邊落座。 嘉佑帝又看向坐在角落處的聞溪。 這姑娘面上敷了淡妝,穿著件煙紫色繡纏枝海棠花開的宮裝,規(guī)矩之余,又帶了點令人心疼的柔弱。 溪兒坐在皇后身側(cè)罷。嘉佑帝淡聲笑道:你在大慈恩寺救了皇后,從今日起,你便是皇后的義女,清溪郡主。 這是戚皇后先前與嘉佑帝商量好的,以聞溪救了她的名義,給她賜下郡主的封號。 嘉佑帝話音一落,聞溪清瘦的面龐上立即露出點惶恐,杏眼微睜,十分無措地望著戚皇后。 戚皇后目光一軟,道:還不謝恩,到本宮身邊來? 聞溪這才起身謝恩,在戚皇后身邊落座時,目光十分隱秘地擦過對面的顧長晉。 顧長晉始終垂著眼,面色平淡。 唯有坐在他身側(cè)的蕭懷安瞧見了,他的袖擺里露出一截布帛,上頭繡著個昭字,方才皇伯父賜封清溪郡主時,太子的指腹一直摩挲著那個字。 蕭懷安對旁人的情緒十分敏感,總覺得太子仿佛在隱忍著些什么。 這皇城里的家宴說是家宴,卻與尋頭百姓家的家宴不同。 人人面上都跟戴著一層面具似的,安靜而規(guī)矩,一旁伺候著的宮人們更是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天色漸漸暗下。 宮人們開始撤膳,眾人坐上轎攆,往東華門去。 此時的東華門內(nèi)廷已經(jīng)豎著數(shù)十架禮樂炮臺,戌時一到,嘉佑帝一聲令下,鐘鼓司立即奏響了禮樂,一束束火光往上空飛去,砉如飛電, 轟隆隆地在夜幕里綻放。 往年的除夕焰火多是在行館里放,今歲太子卻令禮部將焰火臺搬到了東華門。 旁人都道他是怕嘉佑帝cao勞,夸他有孝心。 唯有他自個兒知曉,不過是因著東華門離東宮最近。在這里放焰火,她會看得更盡興些。 容舒的確看得十分盡興。 焰火齊放、禮炮共鳴之時,她就在演武場的雪坡上坐著。 從前在梧桐巷或者麒麟東街看焰火總覺得遙遠,可今兒這場瑰麗異常的焰火就仿佛在頭頂綻放一般,觸手可及。 今歲的這場焰火與往年的還有些不一樣。 方才那朵煙花,你瞧著像什么?她忍不住拉過蘭萱,問道。 蘭萱眼珠子一直盯著夜空呢,聞言便咂摸了下,道:奴婢瞧著像是一只尾兒特別蓬松的田鼠。 容舒卻笑彎了眉眼:那可不是田鼠,那是掃尾子。 東宮里的宮婢們愛看焰火,一行人直到最后一點火光在天邊徹底沉寂了,方盡興而歸。 紫宸殿今兒掛滿了煙籠紗燈,處處皆是一派火樹銀花,猶如光海。 待得守歲完畢,容舒又吃了一杯屠蘇酒,抱著個月兒枕便在拔步床躺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外間忽然一道人影晃動。 容舒忙坐起身,趿鞋下榻,輕輕挑開了棉布畫簾。 望著立在外頭的男人,一時有些鬧不清是不是自個兒眼花了。 竹君說了,他今夜要留在宮里,如此方能不耽誤吉時,隨嘉佑帝與戚皇后去太廟的。 此時他怎會在紫宸殿出現(xiàn)? 你怎么回來了?話甫一出口便覺熟悉,她下晌那會也問過一句一模一樣的話呢。 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欠你一杯賠罪酒。 顧長晉依舊是那身暗紫色的冕服,只聲音卻比先前更啞了些,望著她的目光更是沉如夜海。 今日過后,聞溪便會奪了她的身份。 她分明才是那金枝玉葉,只他因著自己的私心,非要叫她一輩子都做容舒。概因唯有她是容舒,一輩子都是容舒,作為蕭長晉的他,才能與她再次結(jié)為夫妻。 容昭昭,我還欠你一杯賠罪酒。他再次道。 第九十八章 容昭昭, 我還欠你一杯賠罪酒。 男人話音落下便是一陣長久的靜寂,容舒抱著月兒枕,靜靜望著顧長晉。 這杯賠罪酒可是與你將我藏在東宮的原因有關(guān)? 是。顧長晉頷首, 想知曉我為何要將你從鳴鹿院接走藏在紫宸殿嗎? 容舒不說話了, 手指輕輕無意識地摳弄起懷里的月兒枕。 少傾, 她抬起眸子,道:我若是知曉了,對我與阿娘可會有影響? 阿娘本該留在揚州處理沈家的事的。 譚治幾乎將沈家的銀子都拿去購買火器, 眼下的沈家可謂是一團爛攤子,正是舉步維艱的時候,阿娘卻舍下一切,冒著大雪從揚州趕來, 可見是上京這頭起了大變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