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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晉提起茶壺,一瞬不錯地注視著杯盞里漸漸加滿的茶湯,濃密的眼睫覆下一層陰翳。 母后放心,我將她送去大同便是為了讓她遠離上京的紛爭。 戚皇后緊緊盯著他的眼,琢磨著他話中的真假。 見他目光坦蕩,面色亦是十分嚴肅,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記著你今日說的話。戚皇后厲聲道:若是叫旁人知曉未來的儲君與他的族妹曾締結過婚姻,不僅你的儲君之位會不保,她的性命也會危在旦夕。 沒有任何一個皇室能容忍這樣的丑聞,一個承載天命的皇帝更不能有這樣的污點。 試問一個與族妹luanlun的皇帝如何得百姓愛戴,得臣子敬重? 這樣的丑聞若叫世人知曉了,帶來的沖擊可不亞于他那輕信妖道、妄圖逆天改命的生父。 戚皇后從大慈恩寺歸來后便沒再派人去打聽容舒的消息,先前皇上給了太子一道賜婚圣旨后,還叫她將那孩子召進宮里說說話的。 戚皇后如何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嘉佑帝瞧出了端倪,后果不堪設想。 好在如今這世上只有她、桂嬤嬤和太子知曉她的身世,只要太子不胡來,那孩子就不會有事。 同皇上討的那道賜婚圣旨,你要藏好,永世不得用! 兒臣謹記母后教誨。顧長晉道:母后此番出宮可是要前往大慈恩寺? 算算時日,戚皇后也該前往大慈恩寺看聞溪了。 戚皇后頷首,問他:明日一早本宮便會啟程去大慈恩寺,我且問你,聞溪可知曉那孩子的身世? 應當不知。蕭馥對譚治與聞溪并非完全信任,將聞溪養(yǎng)在身邊不過是怕譚治日后會有貳心,想借此控制譚治,是以不可能會將這些機密事告訴他們父女二人。 戚皇后不語,雖顧長晉語氣十分篤定,但她依舊不敢賭。 聞溪的事,本宮已有決斷。她慢抬眼,望著顧長晉,你該離去了,遼東之行迫在眉睫,此處驛站你本不該出現。 顧長晉對戚皇后這道逐客令早就有預料。 驛站里有他的人守著,見完那姑娘,為免節(jié)外生枝,他本就準備離去。 于是順水推舟地應下了戚皇后的逐客令,借著夜色離開驛站。 戚皇后就在那處偏僻的客舍歇下,桂嬤嬤進來伺候,見她愁眉緊鎖的,寬慰道:娘娘早點歇罷,小公主已經離開了上京,也見不著皇上了,您擔心的事兒不會發(fā)生。 嬤嬤,不能再喚她小公主了。戚皇后輕聲說著,用掌根按了按跳了多日的右眼,道:本宮心里依舊不安著,當初我就不該那般狠心。 桂嬤嬤嘆息:娘娘那時若是有得選又怎會選擇換走她?娘娘不必自責,您瞧小公沈姑娘生得多好啊,性子也好,就同您年輕時一樣,見過她的人都喜歡著吶。 戚皇后想起朦朧燈色里,小姑娘罩在湖藍色斗篷里的那張沉魚落雁般的臉,臉上終于有了笑意。 她不敢叫嘉佑帝瞧出端倪,也不敢貿貿然出現在容舒面前。只能苦苦忍著,那孩子去護國將軍府時,她差點兒便要借著探望穆老夫人的借口出宮去看她了。 所幸她忍住了。 丹朱與她交好,穆老夫人又格外喜歡她。你說她去大同,可有可能是因著旁的人? 桂嬤嬤遲疑道:娘娘說的是穆將軍? 戚皇后點頭,桃花眼微微一亮,道:穆家那小子皇上一貫來看重,若是那孩子嫁到穆家去 她看向桂嬤嬤,太子手里的那道賜婚圣旨,本宮要想辦法毀了! 這客舍里發(fā)生的一切,容舒自是不知。 翌日一大早,沈家那十數輛馬車駛入官道,馬蹄不停地朝西去。 容舒一行人離開不久,一輛掛著羊角宮燈也離開了驛站,往大慈恩寺去。 一個時辰后,馬車才將將抵達大慈恩山山腳,一隊身著銀甲、頭戴鳳翅盔的禁衛(wèi)軍攔住了戚皇后的馬車,道:皇后娘娘,皇上在乾清宮咳血昏迷,汪大監(jiān)請您趕緊回宮。 戚皇后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得一干二凈。 快開路,立即回宮! 那禁衛(wèi)軍統領趕忙差人開路,待得戚皇后的馬車駛遠了,方低聲吩咐身旁的禁衛(wèi)軍:盯緊大慈恩寺,皇上有令,梵青大師自焚之事,不能泄露半分。 嘉佑帝昏迷了半日的事,乾清宮里的人守口如瓶,若不是汪德海派人知會戚甄,就是連戚甄都要被蒙在鼓里。 接下來幾日,戚甄一日都不敢離宮。 到了二月初三,上京那陰沉了許多日的天終于放晴。 也就在這一日,顧長晉領著一萬精兵趕往了遼東。 嘉佑帝未去送行,而是在乾清宮坐了許久。 他龍體抱恙,這幾日連早朝都免了。 戚皇后端著湯藥進來,見他難得發(fā)怔,心口一緊,道:皇上,該用藥了。 嘉佑帝緩緩抬眼。 她那雙眼藏不住心事,她在擔心,也在害怕,怕他會死。 他昏迷半日之事著實是嚇到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