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19節(jié)
藏在寬袖下的手蜷了蜷,寧倦一陣恍惚。 以前怎么沒注意到,老師的嘴唇……真好看啊。 第十七章 寧倦一出現(xiàn),長順就很有眼力見地閉了嘴,領(lǐng)著其余宮人自動散開。 當(dāng)年刺殺一事后,乾清宮的宮人便又被換了一波,都是鄭垚精挑細(xì)選的,伺候這么多年了,也知道小陛下不喜歡被人圍著,尤其是與陸太傅在一起時。 方才一路走來,各宮殿的端午氛圍都頗濃,掛滿了菖蒲艾蒿,石榴花紅艷,梔子花香濃,滿宮紅火。 倒是乾清宮,布置得反而沒那么熱鬧。 陸清則和寧倦步入暖閣,打量著和以往區(qū)別不大的宮室:“果果,特地叫我來過端午,怎么連點(diǎn)氛圍也沒有?” “都是形式罷了?!睂幘胍粨P(yáng)下頜,頗有些不屑的樣子。 他小時候在冷宮遭人欺辱,母妃去后,連吃口飯都成問題,宮里過節(jié),再熱鬧也與他無關(guān),所以對這些節(jié)日的觀感很淡漠。 就算是現(xiàn)在,于他來說,端午唯一的意義,也只是能把陸清則請進(jìn)宮來,多陪他幾日。 四下也無人了,陸清則摘下面具,似笑非笑乜了眼寧倦,慢條斯理從袖中掏出一條五色繩,兩指拎著晃了晃:“原來陛下不喜歡?不早說,白害我昨日跟小刀學(xué)著編了半天?!?/br> 寧倦:“……” 寧倦:“?。。 ?/br> 小皇帝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直勾勾地盯著那條五色繩,漆黑的眼底寫滿了渴望和欣喜,抿抿唇,聲音弱下來:“老師……” 陸清則佯作不懂:“看來陛下確實(shí)不想要,等會兒送給長順吧,也不能真白費(fèi)工夫了?!?/br> 長順是想死嗎! 寧倦臉色瞬間緊繃,想搶過來,又不敢伸手,眉峰緊蹙著,活像只焦躁不安的小狗,瞅著氣勢駭人,最后也只是可憐巴巴地汪嗚一聲,帶了幾分央求:“我、我想要的,老師?!?/br> 陸清則眉梢一揚(yáng):“想要什么?” “……想要老師親手編的五色繩?!?/br> 臉好疼,這就是老師說的打臉嗎。 但是能拿到的話,臉疼一點(diǎn)又怎么了。 陸清則眼底帶著笑,指節(jié)輕輕叩了叩炕桌:“陛下,你是大齊的君主,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天下都是你的,不必求與旁人。” 可別真把一代暴君養(yǎng)成了撒嬌小狗,回頭就得被人牽去宰了分食。 寧倦怔了怔,在心里反復(fù)咀嚼了一番這句話。 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嗎? 陸清則看小皇帝若有所思的模樣,示意他坐下來,拉過他的手,將這條五色繩系在他手上,嘴上叮囑:“端午后第一場雨時要剪下來丟掉?!?/br> 寧倦輕輕摸了摸陸清則親手給他系上的繩結(jié),抬眼一笑,眼眸晶晶亮的,映著滿室生輝:“對了,老師怎么忽然問起了武國公的事?” “唔,聽長順說,武國公今年也不回京,”陸清則想起這茬,“好像從未在京城見過史大將軍,也甚少聽人議論?” 這借口多少有點(diǎn)蹩腳,陸清則不是好奇心特別旺盛的人。 寧倦?yún)s只是點(diǎn)了下頭,陸清則說了他便信了。 “武國公三代鎮(zhèn)守漠北,滿門忠烈,父兄戰(zhàn)死沙場后,如今的武國公史容風(fēng)少年襲爵領(lǐng)兵,獨(dú)守漠北幾十年,確實(shí)很少回京。” 略一沉吟后,他繼續(xù)道:“約摸在十二三年前,武國公就不再回京,只派副將進(jìn)京述職。” 這回是真好奇了,陸清則不由自主地往寧倦那邊靠了靠,認(rèn)真聽著:“為何?” 淡淡的梅香撲近,稍微濃郁了點(diǎn),寧倦滿意地半瞇起眼:“此事還得從一樁舊事說起,二十年前,武國公曾與一漠北女子成親,史夫人生產(chǎn)時血崩離世,留下一子,武國公與夫人感情深篤,將兒子留在身邊教養(yǎng),沒有送回京城,只請封了世子?!?/br> “小世子長到五歲時,韃靼與瓦剌聯(lián)手偷襲進(jìn)犯,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漠北戰(zhàn)亂,彼時龍椅上那位忙著修仙,閹黨勢大,武國公又得罪過閹黨,整整一月,糧草竟都未調(diào)齊,漠北的士兵只能用死馬rou并著深埋地底的草根果腹,”寧倦嘴角勾出絲涼薄嘲諷的弧度,“……最后還是衛(wèi)鶴榮聯(lián)合兵部與戶部尚書,強(qiáng)行調(diào)了糧草送去?!?/br> 陸清則不免愣了一下。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衛(wèi)鶴榮是聰明人,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不過他會直接出面強(qiáng)行調(diào)軍糧,倒有點(diǎn)出乎意料。 畢竟那時候的衛(wèi)鶴榮還不是權(quán)勢滔天的衛(wèi)首輔,得罪了閹黨,八成也得遭罪。 “沒有糧草補(bǔ)給,漠北幾乎陷入死局,武國公秘密派精銳親兵,護(hù)送小世子回京,沒想到消息走漏,半道被人偷襲,彼時戰(zhàn)局膠著,武國公得知消息,卻不能親自去救,人手更是調(diào)無可調(diào),等有了喘息之機(jī),再帶人去找,也已經(jīng)晚了?!?/br> 陸清則深蹙著眉,心里堵得慌:“那孩子死了?” 寧倦見不得他皺眉,伸手輕輕撫平他的眉頭,指尖下落時,在他眼尾的淚痣上略微一頓:“那隊(duì)護(hù)送小世子回京的親衛(wèi)悉數(shù)戰(zhàn)死,唯獨(dú)不見小世子的尸首,除了武國公,所有人都覺得小世子已經(jīng)死了,畢竟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在那種戰(zhàn)亂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他緘默了一瞬:“武國公尋了小世子多年,遍尋無蹤,也再未歸京。京中對此議論紛紛,有認(rèn)為武國公是對皇室寒了心的,也有認(rèn)為他是在漠北繼續(xù)尋找小世子,所以不愿回京的?!?/br> 這樁舊事并不光彩,后來被崇安帝按下了,知曉的人不多,也不敢隨意提起。 陸清則聽完整個故事,總算想起來了。 難怪他覺得武國公耳熟,卻又想不起來。 武國公在原著里都沒出過面啊! 就纏綿病榻時,寫了一小段劇情——主角找到了武國公失散多年的孩子,得到武國公的感激與支持,獲得軍中威信……然后武國公就病死了,非常工具人。 原來是主角的金手指。 主角這會兒還在江南待著當(dāng)閑散少爺呢,寧倦不會再是個殺人如麻的暴君,主角也就沒必要再起兵造反。 陸清則心安理得地想,他搶個劇情不過分吧? 可惜原著里并未清楚提及主角是在哪兒找到小世子的,好在有個大致范圍,陸清則回憶了會兒,才望向?qū)幘耄骸肮?,幫我辦個事。” 敢這么跟皇帝說話,簡直大膽過頭,寧倦?yún)s很喜歡,笑道:“老師盡管說。” “你找人去江南一帶,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原著里小世子上來就是真名,陸清則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叫什么,“他肩上有一個月牙形的胎記,武藝頗高?!?/br>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還有什么特征。 畢竟當(dāng)初翻得實(shí)在太潦草了。 寧倦的眼眸深黑,盯著陸清則看了三秒,沒有多問,起身走到外面,淡淡吩咐守在門外的長順:“叫鄭垚避開人過來,朕有要事找他?!?/br> 說完,又折回屋里,沖陸清則露出甜甜的笑:“老師吃了嗎?廚房包了粽子?!?/br> 陸清則:“……” 他擰了下小皇帝的臉:“戴著兩副面具嗎你?” 寧倦往他手上蹭蹭,笑瞇瞇的。 鄭垚很快秘密趕來了乾清宮。 聽完寧倦的命令,鄭垚正準(zhǔn)備去安排人,安靜坐在一旁的陸清則忽然起身,將剛煮好綁在一起的一串小粽子遞過去,微微笑笑:“特征太少,范圍又大,辛苦鄭指揮使了。端午還要勞煩,吃點(diǎn)粽子吧?!?/br> 鄭垚跟在寧倦身邊幾年,為他暗中行事,再清楚不過小陛下對陸清則那點(diǎn)陰暗的獨(dú)占欲,當(dāng)即無聲嘶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偷偷瞟了眼臉色難辨喜怒的寧倦。 片晌,才聽到寧倦平和的聲音:“老師送你的,就收著,呆愣著做什么?!?/br> ……我怕您削我?。?/br> 但鄭垚臉上不敢表露半分,接過陸清則遞來的粽子,彎了彎腰:“多謝太傅?!?/br> 大伙兒認(rèn)識幾年了,多少也算朋友,陸清則總覺得鄭垚的態(tài)度有點(diǎn)奇怪,狐疑地看了眼寧倦。 后者正眼觀鼻鼻觀心,捧著杯熱茶在吹,等鄭垚退下了,才將茶盞推過來,一臉無辜的天真:“白毫銀針,頗為清甜,老師試試?” 陸清則:“……” 還是很奇怪。 鄭垚是在怕這小家伙嗎? 陸清則咬著小粽子,琢磨了一下,又覺得挺好。 下屬畏懼,總比下屬無懼強(qiáng),別過了頭就好。 正在此時,長順在外邊敲了敲門:“陛下,陸大人,百官將齊,您看,是陸大人先過去,還是您陪陸大人一起過去?” 寧倦不假思索的一聲“一起”還沒禿嚕出來,就被陸清則截?cái)嗔耍骸拔蚁冗^去?!?/br> 說著瞥了眼臉色垮下來的小皇帝:“嫌平日還不夠招搖嗎,晚上再來陪你?!?/br> 小皇帝的玻璃心搖搖欲墜,滿腔委屈地點(diǎn)點(diǎn)頭,見陸清則拿起面具,忽然伸手截過來,起身微笑道:“我來幫你?!?/br> 少年清爽的氣息逼近,陸清則忍不住微微往后仰了仰。 小崽子是真的長大了。 從前非要給他戴面具,還得踮著腳。 戴好面具,寧倦不舍地將陸清則送到外邊,才盯著他離開的背影止了步。 老師讓他派人去找的,是武國公家那位小世子吧。 他有時候真懷疑,陸清則是不是天上下來的神仙,為什么會知道那么多,比如當(dāng)初他被偷走的那支玉簪。 前些年,他派鄭垚將偷竊的宮女抓了回來,拷問了一番。 順便問了點(diǎn)有關(guān)陸清則的事。 那個宮女被拷問得神志不清之時,也肯定自己只遠(yuǎn)遠(yuǎn)見過陸清則一次,沒有過任何交流。 但是陸清則就像知道簪子的下落一般,很快就為他找了回來。 老師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雖然很想知道一切,不過他舍不得逼陸清則開口。 眼里的那道緋色消失,寧倦轉(zhuǎn)回身,漫不經(jīng)心地想,今日的緋袍襯得陸清則又添了三分艷色,只他看就算了,其他人想也別想。 思緒不由散發(fā)了出去。 老師膚白勝雪,很適合穿紅色,緋紅,朱紅,水紅,杏紅……想必穿大紅的喜服,也極為好看。 可這世間又誰配讓他穿上喜服? 寧倦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簾。 誰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