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30節(jié)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 無人知曉的深夜,年輕的皇帝眼睫輕顫,心如鼓擂,低低地叫出guntang烙印在心口的字:“懷雪。” 即使沒有得到回應,寧倦的心底也生出了幾分滿足。 可是很快,這股滿足便轉為了更大的空虛。 方才覺得滿足的心口好似塌了一塊,貪婪渴求,除了叫名字以外,似乎還能再做點其他的什么,來昭示他們之間的獨一無二。 人生而欲壑難填,總會貪求更多。 這次他想要叫陸清則的名字,下次他會想要什么? 寧倦的手緊了緊,下意識地不敢再多想,閉上了眼。 隔日下午,遲遲未至的探子終于風塵仆仆地進了宮,帶來了江右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自認解決問題了):萬事不愁,呼呼大睡。 寧倦:(翻來)(覆去)(越想越委屈)(咬被子)(嗚嗚咽咽)(開始發(fā)朋友圈小作文) 第二天陸清則醒來:?發(fā)生什么事了? 第二十五章 “集安府一帶洪水決堤,沿途淹沒數(shù)個村莊,溺死者眾,浮尸千里?!?/br> 頭一句話出來,就讓陸清則和寧倦一同變了臉色。 如戶部尚書所言,南方年年水患,求朝廷撥款支援,不斷興修水利,加固河堤,百萬兩真金白銀砸下去,不至于砸出這么個豆腐渣工程。 這還未到雨季呢。 恐怕這真金白銀都砸進了某些人的荷包,而不是河道。 寧倦的臉色看不出喜怒,指尖輕點桌面:“繼續(xù)。” 探子的頭埋得更低:“南方日漸炎熱,屬下往回趕時,正巧發(fā)了疫病,江右巡撫潘敬民下令,將大半江右封鎖包圍了起來,屬下廢了些功夫才得以出入?!?/br> 崇安帝在位時不理朝政的后果顯露出來了——地方官員陽奉陰違,壓根不把新帝看在眼里,為了政績和官途,肆意瞞報災情。 恐怕即使有來自江右的折子,也被攔在了衛(wèi)鶴榮手上。 寧倦砰地摔了面前的茶杯:“好大的膽子!” 即使是像陸清則這樣鮮少有情緒波動的人,胸腔也燎起了火,深吸了口氣:“如今集安府的情況如何?” “回大人,重兵把守,常人不得隨意進出,持有通行令者才能出入,通行令還需加蓋巡撫印?!?/br> 在那群當官的眼里,這大概只是場尋常事,反正受難的是百姓,于他們來說不痛不癢。 既然報上朝廷會給自己惹麻煩,那不如瞞報——畢竟他們的官帽,比區(qū)區(qū)一群草頭百姓的生死重要。 他們粉飾太平歌舞升平,大股災民們卻流離失所,惶惶不可終日,在絕望中病死餓死。 陸清則看了眼面如寒霜的寧倦,沖地上的探子點了點頭:“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探子不敢動,聽寧倦冷然重復了聲“下去”,才俯身行了一禮,默默退下了。 南書房內一時陷入沉默。 陸清則給寧倦倒了杯菊花茶,推到他手邊,順便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衛(wèi)鶴榮和潘敬民是什么關系?” 寧倦松開了攥得死緊、青筋畢露的拳頭,一口氣將茶灌下去,臉色平靜下來:“潘敬民中進士那年,衛(wèi)鶴榮協(xié)同禮部主持會試,是那一屆的主考官之一?!?/br> 四舍五入,潘敬民算是衛(wèi)鶴榮的學生。 寧倦從小過目不忘,陸清則倒是不奇怪他把這種關系都記住了。 那日在文淵閣里,衛(wèi)鶴榮的態(tài)度也很好解釋了,他在維護潘敬民。 但顯然不會是因為師生情,只可能是衛(wèi)鶴榮與潘敬民存在利益關系。 江右自古繁盛,以潘敬民的作態(tài),在當?shù)乇厝桓坏昧饔汀?/br> 衛(wèi)鶴榮既然插了手,應當也是不想朝廷派人過去,免得發(fā)現(xiàn)什么——畢竟隨著小皇帝年長,維護正統(tǒng)帝派的人也在增加,即使不是皇帝一派,也還有不少人想把衛(wèi)鶴榮掰倒。 陸清則摩挲著茶盞邊沿,緩緩思索著:“但如果我是衛(wèi)鶴榮,比起擔心朝廷派去賑災的人查出什么,將災情正常上報,派自己的人去光明正大地賑災處理,當做尋常事了了,不是更好?” 畢竟南方幾乎年年水患,躲躲掩掩的,反而更容易被察覺有異不是嗎。 寧倦擰著眉尖,薄唇微動:“此事應當是潘敬民擅做主張。” 衛(wèi)鶴榮心里大概也有不滿,但失了先機,又有掣肘,也只能幫忙掩蓋。 那這個時候,倘若衛(wèi)鶴榮察覺他們派人下江右查探,要著人下江南賑災探查,會有什么反應? ——他要么先下手為強,把潘敬民解決了,要么派人提前去將線索抹干凈。 這可是個攻擊衛(wèi)鶴榮的好機會,以上無論哪個結果,都不是他們想看到的,所以他們只能暫時裝作不知情。 除此之外,要想查清楚潘敬民與衛(wèi)鶴榮之間的勾結,還需要有一個信得過、有能力的人負責賑災,暗中調查。 這幾年倆人籠絡了一些可用之臣,但陸清則在腦中篩了一遍,一時竟然沒有特別能行的——多半是年紀過大的文臣,派去出個遠差,能不能順利抵達都是個問題。 遑論江右恐怕上下勾結一通,沆瀣一氣,這任務并不只是賑災,派任何官員去都十分兇險。 吏部由衛(wèi)鶴榮把控著,春闈選上來的,要么選擇投入衛(wèi)黨,要么被安排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上任,可用的新鮮血液也不少。 思來想去,竟然想不出合適的人選。 陸清則揉揉額角,感到了一絲頭疼,正凝眉思索著原著里能用的人,額上忽然微微一涼。 寧倦無聲無息地竄到他身后,伸手輕輕替他揉著xue道,力度不大不小,恰到好處,熟練得讓陸清則有種他專門練過的錯覺。 少年的聲音很平靜:“有一個人適合?!?/br> 陸清則的頭疼緩解了點,輕蹙的眉尖也放松了些,抬抬眼:“誰?” 寧倦薄唇啟合,吐出一個字:“我?!?/br> “……”陸清則的嘴不由自主張大了幾分,傻傻地發(fā)出個音節(jié),“???” 這副模樣看上去分外可愛。 寧倦的心情好了幾分,又露出個甜津津的笑,解釋:“先帝在江南修了行宮,每年六月都會下江南一趟,此番我下江南,并無異常?!?/br> 頓了頓,他的聲音低下去:“況且,我母親便是出身江南一帶。” 寧倦的母妃出身江南醫(yī)藥世家梁家,只是在“給皇后下毒謀害皇嗣”一事之后,梁家被牽連到,早在十幾年前就七零八散了。 寧倦登基之后,就將靜嬪追封為了圣母皇太后,再過段時日,便是她的忌日。 生母忌日將近,皇上哀思,要下江南,又有先例,有理有據(jù),挑不出一絲異常。 寧倦垂著眼皮,俊美的側容隱沒在陰影中,眼底是一片化不開的濃墨。 靜嬪被陷害時,他尚在襁褓,做不了什么。 剛被裹挾著登基之際,陸清則被蜀王sao擾,他也無法用權。 衛(wèi)黨在朝內根深蒂固,要一舉拔出,去江右或許會是個破局的好機會,風險伴隨著收益罷了。 既然哪個都靠不住,他便親自去。 看寧倦沉默下來,陸清則心里酸酸澀澀的,以為他在憂思母親的事,側過身去,握住寧倦的手,溫聲道:“好,便按你說的來,正好還能去你母親的故地看看?!?/br> 陸清則的手其實并不溫暖。 他身體不好,底子虛,就算在炎炎夏日,皮膚觸摸上去也是溫溫涼涼的,像一塊焐不熱的冷玉。 但是被他握著手,寧倦依舊能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溫暖。 寧倦忍不住俯下身,從后面摟住陸清則,埋頭輕輕吸了口,稍顯馥郁的清冷梅香撫慰了每一寸陣痛的神經,空蕩蕩的心口也逐漸充盈起來,他感到一絲溫柔的平靜,面色和緩了幾分:“嗯,離京之前,我會安排好京城的事宜與后續(xù)的接應?!?/br> 他不在京城的時候,衛(wèi)鶴榮勢必會更加放肆,不過這正是他們需要的,衛(wèi)鶴榮越放肆,越不將他們放在眼里,對他們越有利。 京城的動向也得讓人隨時監(jiān)督著,任何風聲都得向他匯報。 除此之外,還要安排人準備賑災……他私心想要陸清則當這個欽差。 只是即使如此,也要兩三月見不到陸清則了。 光是稍微想想,深濃的不舍就決堤漫來,淹沒了心口。 還沒離開,他就已經開始思念近在咫尺的淡淡梅香了。 陸清則察覺到寧倦雙臂越收越緊,感覺活像墜入了囚籠,動彈不得的,但他也懶得動彈,任由這小崽子撒嬌發(fā)泄不安:“下江南的隊伍里,必然會有衛(wèi)鶴榮安插的人手,還得找兩個身形肖似的替身,方便我們金蟬脫殼。” 這回換寧倦愣住了,遲疑道:“我們?” 陸清則伸出食指,抵著蹭在他頸窩間的毛茸茸的腦袋,無情推開,語氣涼涼:“不然呢?難不成你還想把我丟在京城?” 寧倦驚喜錯愕一陣后,忍著不舍搖頭:“路途遙遠,江右又病疫蔓延,老師……” “我又不是尊琉璃,沒那么嬌氣易碎?!标懬鍎t不輕不重地敲了下他的腦袋,“廢話少說,江右災情緊急,刻不容緩,趕緊去安排。” “可是……”寧倦還是猶豫。 陸清則面色一沉,語氣冷下來,教訓道:“拖拖拉拉的像什么樣子,你是皇帝,不是小媳婦,去做你該做的事!” 被他的語氣一唬,寧倦下意識地抻直了腰板,往外走去,拉開門了,才后知后覺這是他的書房。 寧倦:“……” 長順守在門外,見門突然開了,陛下則神情莫測地站在門邊,趕忙彎下腰:“陛下有什么吩咐嗎?” 寧倦沉默了片晌,并沒有顯露出一絲被老師教訓后的狼狽,面不改色道:“傳朕密令,召指揮使鄭垚、馮大學士、大理寺少卿范興言、戶部侍郎周欽……秘密前來?!?/br> 長順心口一跳。 這些都是天子擁躉,寧倦從未一次性接見這么多人,這次恐怕是有大事。 但他清楚不能多問,又行了一禮,匆匆地去傳了密令。 幾個大臣依言,散值后悄無聲息來到常密會的偏殿,與寧倦和陸清則見了一面。 等離開時,天色已深,趁著夜色,又在鄭垚的掩護下,悄沒聲兒地離開了皇城。 隔日早朝,寧倦便拿出了準備好的理由,提出了要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