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49節(jié)
寧倦從那堆亂七八糟的思慮里抽回神,見陸清則微擰著的眉心,知曉他是怕熱怕得緊,悄無聲息地從架子床的另一頭下去,赤著腳無聲走到屋門口,小心翼翼地拉開條門縫,同外頭守夜的暗衛(wèi)吩咐了兩句。 沒有等太久,暗衛(wèi)來回了話。 南方不比北方,不僅天氣更炎熱,冬日也甚少結(jié)冰,要儲冰困難無比,夏日一冰難求。 江右眼下的情形亂糟糟的,除了城里某些不受影響的達官貴人,誰還有閑情逸致弄冰消暑? 寧倦皺皺眉,心里有了計較,接過暗衛(wèi)遞來的大蒲扇,重新回到了床上。 他側(cè)臥著,一手拿著大蒲扇,輕輕地給陸清則扇風。 被徐徐涼風扇著,好過了許多,陸清則緊擰著的眉頭慢慢松開來,呼吸也平穩(wěn)了許多。 寧倦的心情這才明朗起來。 就算周遭的條件并不好,他也想讓陸清則舒服一點。 哪怕他自己不舒服,他也想讓陸清則舒服。 第三十五章 陸清則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wěn)。 夢里像是有微風徐徐,伴他直到天明。 等醒來的時候,這幾日因睡得不好而疲憊的精神都好了許多。 身邊空無一人,寧倦早就起床了。 雖然潘敬民的事告一段落了,但等著皇帝陛下處理的事還多著呢。 陸清則醒了半天神,恍惚總覺得屋里有什么不一樣,掐掐眉心,加快了身體的開機速度,低下腦袋一看,終于發(fā)現(xiàn)了是哪里不同。 屋里多了盆冰,散發(fā)著涼絲絲的寒氣,將屋內(nèi)的燥熱都消減了不少。 哪來的冰? 陸清則瞇著眼,一下就猜到了這是誰的手筆,起床洗了把臉,用自制的牙刷刷了牙,推開門。 吃飽睡足的陳小刀已經(jīng)在外面溜達著了,意圖跟暗衛(wèi)大哥也嘮嘮。 陸清則靠在門邊觀察了下,笑著開口:“小刀,精神不錯啊?!?/br> 暗衛(wèi)與尋常侍衛(wèi)不同,講得天花亂墜也面無表情的,一向無往不利的陳小刀頭次吃癟,正試圖再接再厲,聽到聲音,精神奕奕地扭過頭:“公子醒啦,要不要現(xiàn)在用早飯?” 陸清則沒什么胃口,搖搖頭:“陛下呢?” 陳小刀當沒看到他的動作:“陛下去建昌府視察了,走之前讓廚房煮了消暑的綠豆湯……對了,還有西瓜!現(xiàn)在就鎮(zhèn)在井水里,陛下吩咐我盯著您,您只能吃兩塊?!?/br> 陸清則來不及抗議自己只能吃兩塊冰西瓜的待遇,先感到了詫異:“哪來的西瓜?” 這一帶的農(nóng)田都被淹了,寧倦莫不是讓人夜奔三百里,跑去其他地方買的西瓜? 陳小刀嘿嘿笑道:“是今早幾個老農(nóng)送來官署的,西瓜種在山上,幸免于難,幾位老伯本來是藏在家里,想著沒糧食了果腹,陛下到江右后,災民都能吃上飯了,他們感念陛下的恩德,挑了車西瓜送來,個個又大又圓,錦衣衛(wèi)盤查過確認無誤,才送進了官署,陛下讓人給了米糧,送他們回去了?!?/br> 陸清則心里復雜,又有些欣慰。 正說著,廚房的綠豆湯也送來了,還有碟切好的西瓜,籽兒挑得干凈,沙沙的瓜瓤泛著西瓜的香甜氣息,甚是誘人。 這天熱得干坐著都狂流汗,陳小刀看著冰西瓜,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陛下說留幾個品相好的,剩余的賞下去,問問您的意思?!?/br> 陸清則思索了下,搖頭:“不患寡患不均,人那么多,一車西瓜不夠分的,天這么熱,大家都一樣辛苦,給這個那個不滿,對陛下也會產(chǎn)生點怨言?!?/br> 陳小刀熱得腦子發(fā)蒙,只想著能有西瓜吃了,也沒想那么多,聞言呆了一下,撓頭:“那怎么辦?。俊?/br> 陸清則扭頭看了眼床頭的冰盆:“這是哪兒來的冰?” “昨兒被錦衣衛(wèi)逮來的那幾個富商家里的,”陳小刀早就打聽到了,露出分幸災樂禍的神情,“陛下一大早就讓鄭指揮使去查抄……啊不是,去禮貌詢問了,那些人也識相得很,乖乖把自家的冰窖打開了,由著鄭指揮使搬走?!?/br> 難怪呢。 陸清則哭笑不得。 寧倦雖然身份尊貴,但因為小時候的經(jīng)歷,對吃穿用度沒那么講究,要不是因為他,估計也不會盯上那堆jian商家里的冰窖。 不過這也方便了他。 看陳小刀饞得不行,陸清則順手把面前的西瓜碟子推到他面前:“讓廚房把西瓜全部削皮,切好放入桶中,加入冰塊和一點薄荷葉捶碎出汁,再加水和糖,調(diào)好味道,趁涼快送給大伙兒都嘗嘗,就說是陛下的意思?!?/br> 不能每個人都吃到西瓜,那就喝個冰鎮(zhèn)西瓜汁。 陳小刀咬著西瓜,眼睛亮亮地點頭:“公子的法兒好,那您先吃著,我去找鄭指揮使?!?/br> “不急,先吃了再說?!标懬鍎t喝了口解暑的綠豆湯,“鄭指揮使怎么沒跟陛下去建昌府?” “陛下說不放心您,讓鄭指揮使留下來保護您呢?!?/br> 陸清則無言:“我好好地待在官署里,能有什么事?聽說江右不少百姓被逼得落草為寇,在各地搶掠,運去其他府的糧食都險些被劫,到底誰才危險?” 陳小刀可沒膽子嗶嗶皇帝陛下,干脆專心吃瓜:“那您得跟陛下說,我們可拗不過陛下?!?/br> 陸清則把剩下的綠豆湯喝了,又吃了塊冰西瓜,拭了拭唇角:“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找鄭指揮使?!?/br> 雖然鄭垚來了江右后,干的一直是跑腿的活兒,但本質(zhì)上,他最主要的職責還是保護皇帝陛下,所以住得離陸清則和寧倦的院子也不遠。 倆人尋摸過去,路上也沒撞見其他的錦衣衛(wèi),跨進院子,才發(fā)現(xiàn)人都在院子里圍著,不時爆發(fā)出一陣喝彩叫好聲。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陳小刀最愛看熱鬧了,興沖沖地擠上去:“兄弟們,干啥呢這是?借道借道,讓我也看看?!?/br> 從京城乘船南下那半個月,陳小刀就跟船上的錦衣衛(wèi)都混熟了,大伙兒都認識他,見他來了,熱熱鬧鬧地打了個招呼。 再一扭頭,發(fā)現(xiàn)陸清則也來了,眾人趕緊讓道:“陸大人!” “陸太傅來此有何要事嗎?” 陸清則感覺面具被曬得有點燙,痛苦地擺擺手:“找鄭指揮使有點小事?!?/br> 隨著眾人分開,陸清則才看到里面的場景。 原來是鄭垚在和林溪比武。 兩人都拿著沒開刃的刀,大概是是嫌熱,鄭垚脫了上衣,古銅色的肌rou塊壘,身上刀疤縱橫,看起來相當有威懾力。 相比之下,清清瘦瘦的林溪看起來活像只小雞崽,好在他力氣雖沒鄭垚大,勝在靈巧,在鄭垚的攻勢下也不落下風。 有人大吼一聲提醒:“老大!陸大人來了!” 從第一次遇到林溪,鄭垚就想跟他切磋切磋了,前幾天忙得像個陀螺,壓根沒時間,就算有時間,寧倦在側(cè),他也不敢瞎鬧,好不容易有機會了,正在興頭上,戀戰(zhàn)不舍,頭也沒回:“陸老弟,急不急,不急等我一會兒!” 陸清則被曬得頭暈,為鄭垚的精力感到十分敬佩,往陰影里避了避,含笑點頭:“你先忙。” 鄭垚“嘿”了一聲,為了不讓陸清則等他太久,攻勢倏然更猛。 林溪再厲害,到底也還是個半大少年,方才鄭垚沒拿出真功夫,現(xiàn)在在鄭垚這根老油條的爪下,頓時有點力有不逮,不小心露出點破綻。 就算是沒開刃的刀,在鄭垚的手上也威勢十足,就聽刺啦一聲,林溪肩上的衣服頓時破了個洞,就算鄭垚及時改劈為拍,“啪”一下打在了林溪肩上的力道也不小。 鄭垚連忙收手:“嘶,不好意思林兄弟,沒收住力?!?/br> 林溪臉上露出絲痛色,捂著肩膀輕輕搖頭。 陸清則也看得眉毛一抖。 鄭垚那狗熊似的力氣,這一下下去,林溪骨頭沒事都算好的,肩膀恐怕得腫一段時間了。 鄭垚心里愧疚,手一伸,就有人遞上藥油,他拔開塞子,大咧咧地去扒林溪的衣服:“應該沒傷到骨頭,我給你擦點藥油,這是我們北鎮(zhèn)撫司代代相傳的好東西,抹上揉一揉,三五日就能好?!?/br> 林溪被打了一下,眉頭都沒皺,被他拽衣服,臉頓時通紅一片,狂搖著頭,偏偏他還不會說話,遇到的又是鄭垚這位莽夫中的莽夫。 鄭垚可不會看他搖頭就放棄。 林溪急得都要哭了,捂著衣領,活像光天化日之下被強搶的良家婦男,絕望地看向陸清則求救。 陸清則也有點看不下去了,人稍微多點林溪都會很靦腆,一看就是個有點社恐的害羞小孩兒,這不是要人家社死嗎。 他快步走出陰涼地,過去勸阻:“鄭兄,你要是過意不去,把藥油給林溪帶回去自己擦就是了,當眾脫人家衣服做什么……” 話還沒說完,就聽刺啦一聲。 周圍安靜了一剎。 林溪的衣服被鄭垚的狗熊之力撕開了。 林溪的臉瞬間紅了個徹底,瞳孔劇烈顫栗。 陸清則:“……” 鄭垚張大了嘴,無辜地放開手,緩緩攤平:“我剛想放的……別生氣林兄弟,回頭我賠你三件、不,三十件衣裳!” 陸清則忽然有點理解鄭垚為什么總挨寧倦的訓了。 他啼笑皆非地看向林溪,剛想安慰他兩句,目光陡然一凝。 林溪肩上被撕破的衣裳下,一個胎記若隱若現(xiàn)。 鄭垚目光銳利,瞥去一眼,視線也頓住了。 倆人腦中不約而同地浮現(xiàn)出一個猜想。 十七八歲、武藝頗高、肩上有月牙胎記,也是在江南一帶…… 鄭垚反應極快,立刻上前,繼續(xù)扒拉林溪,嘴上不住道歉:“林兄弟,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別介意,我這就叫人給你拿新衣服上來,啊,這衣服若是對你有特殊意義,我鄭某人今天就為你手持繡花針縫上,你別看我大老粗一個,我繡工還是很不錯的,縫縫補補不是問題……” 混亂間,林溪躲避時扭了扭身,掙扎時肩上胎記又顯得清晰了幾分。 他的肩上,的確有一個月牙形的胎記。 十幾年前,韃靼與瓦剌聯(lián)合進犯,漠北戰(zhàn)亂,崇安帝坐視不理,朝廷閹黨作亂,武國公史容風在前線報以必死的決心,暗中派親兵護送小世子回京,不料途中遭襲,親兵悉數(shù)戰(zhàn)死,唯獨不見小世子的尸體。 原著中小世子流落到江南一帶,肩上有一月牙形胎記。 林溪都對上了。 原著里,主角是在幾年后才找到小世子的,那時候小世子會說話。 難不成林溪的啞癥不是天生的? 陸清則思索了下,沒有立刻下決斷,看林溪還在可憐兮兮躲著鄭垚,伸手輕輕把林溪扯到身后:“鄭兄,放過小林公子吧?!?/br> 林溪躲在陸清則背后,兩眼淚汪汪的,露出絲得救的表情。